礼堂里闷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八月底的暑气裹挟着几百个高一新生的呼吸,
黏腻地贴在裸露的皮肤上,连空气都沉甸甸的。我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
后背早已被汗浸透一小片,黏糊糊地贴着椅背。
校长冗长的致辞透过嗡嗡作响的劣质音响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混沌不清。我烦躁地按了按右耳,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耳机彻底罢工了。
左边那个还能勉强接收到一点断断续续的电流噪音,像是垂死挣扎的蜂鸣。完了。
这漫长又无趣的仪式,怎么熬下去?
我几乎能想象自己在这片嘈杂的汪洋里被活活闷死、无聊死的惨状。
正当绝望像藤蔓一样缠上来时,左边胳膊肘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偏过头。
邻座的男生,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蓝白校服,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干净的小臂。
他没看我,目光似乎还落在前方讲台上某个虚无的点,只是右手伸了过来。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间,捏着一根细细的白色耳机线,尾端是一个小巧的黑色耳塞。我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他依旧没说话,只是那根捏着耳机线的手又朝我这边轻轻递了递,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静力量。鬼使神差地,我接了过来,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指腹,
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我慌忙将那个小小的黑色耳塞塞进自己罢工的右耳。
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安分的窃窃私语、窗外聒噪的蝉鸣……所有令人烦躁的噪音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紧接着,一股清澈、冰凉、又带着奇异抚慰力量的旋律,像月光下缓缓流淌的溪水,
温柔而坚定地注满了我的耳朵。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那舒缓又带着一丝忧郁的琴音,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将礼堂里闷热黏腻的空气瞬间涤荡干净。我下意识地微微闭上眼,
仿佛真的置身于一片静谧的银色月光之下,连呼吸都变得清浅悠长。一曲终了,
余韵还在耳蜗里轻轻震颤。我有些恍惚地睁开眼,摘下耳机,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脸颊微微发烫,我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低声说:“谢谢。”他这才转过头,
嘴角牵起一个很淡的弧度,像初春湖面化开的第一道涟漪。他的眼睛很亮,
瞳仁是温润的深棕色,在礼堂顶灯并不明亮的光线下,却有种清透的质感。“不客气,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质感,意外地好听,“音乐比讲话有意思多了,
对吧?”我忍不住也笑了,用力点了点头,把耳机线递还给他。指尖再次触碰,
那点微温似乎停留得更久了一点。“苏晚晴。”我鼓起勇气,报出自己的名字。“林沐阳。
”他接过耳机,指尖灵活地将线绕了几圈,收进口袋,“高一3班。
”“我…我是7班。”我有些局促地补充道。开学典礼冗长的程序还在继续,
但接下来的时间,那些枯燥的讲话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偶尔,
眼角的余光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左边。他坐得很直,侧脸的线条清晰流畅,
下颌到喉结的弧度带着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干净利落。他听得似乎很认真,
但眼神里又带着点游离的意味,仿佛思绪早已飘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开学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兵荒马乱地向前奔涌。教室、食堂、宿舍,
三点一线,中间填充着密集的课程、堆叠的习题和永远睡不够的清晨。林沐阳的名字,
却像一颗被无意间遗落在心湖的小石子,时不时地荡开一圈圈微澜。第一次清晰地再见到他,
是在学校图书馆。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阳光正好。我抱着几本厚厚的物理习题册,
在迷宫般的书架间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刚转过一个拐角,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图书馆尽头,靠窗的位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几棵高大的梧桐树,
午后的阳光被繁密的枝叶筛过,只剩下跳跃的金色光斑,温柔地洒在靠窗的桌面上,
也洒在那个伏案的身影上。蓝白校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妥帖,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
遮住了一点眉眼。他握着一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笔,正在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本子上写着什么。
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笔尖在纸页上沙沙滑动的声音,在静谧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林沐阳。我站在原地,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手里沉甸甸的习题册似乎也轻了许多。
他看起来那么沉静,像一幅被时光妥善收藏的画。我犹豫了几秒,终究没有勇气上前打扰,
抱着书,轻手轻脚地绕到了他对面书架后的空位坐下。摊开习题册,
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穿过书架间的缝隙,落在他身上。阳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
在他握笔的手背上投下小小一片阴影。偶尔,他会停下来,微微蹙眉,笔尖悬在纸页上方,
似乎在斟酌某个字句,片刻后,又流畅地写下去。那专注的神情,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后来,听前排消息灵通的女生压低声音议论,才知道他是校刊的主编,写得一手好文章,
尤其是诗。那个牛皮纸本子,大概就是他的诗稿本吧。再次交集,是在一次月考后的篮球赛。
我们班和他们班狭路相逢。我本来对篮球兴趣缺缺,
纯粹是被同桌李晓硬拉着去凑人数加油的。球场上的气氛热烈得几乎要爆炸,
呼喊声、尖叫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嘎声混成一片。我站在人群边缘,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场上奔跑起来。林沐阳穿着红色的3号球衣,汗水浸湿了额发,
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并不算场上最高大壮硕的那个,但动作异常敏捷流畅,带着球过人时,
步伐灵动得像一只林间的鹿。他传球、跑位、寻找空档,眼神锐利专注。
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开防守队员,他果断起跳,手腕轻轻一拨,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好球!
”周围的欢呼声瞬间炸开。我下意识地也跟着喊了一声,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撞击着。阳光落在他带汗的脸上,
折射出亮晶晶的光泽,那专注拼搏的样子,和图书馆里安静写诗的他,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构成一个更完整的轮廓。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他喘着气走向场边。目光扫过人群,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我这边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我心头一跳,
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再抬眼时,他已经接过队友递来的水,仰头灌下,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里。比赛结束,
他们班赢了。人群渐渐散去。我跟着李晓往外走,心里像揣着一只不听话的小兔子。
经过球场边缘堆放杂物的地方时,脚步顿住了。一个熟悉的黑色耳机,
静静地躺在几个空矿泉水瓶旁边。是他塞进我耳朵的那个。我几乎是立刻蹲下身,
把它捡了起来。耳机线有些磨损,黑色的塑料外壳边缘有一点小小的掉漆,
露出里面白色的底料,凑近了看,似乎是一个小小的字母“S”的上半部分。
指尖传来它本身的微凉和他可能残留的体温。我攥紧了它,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追上去,
而是小心地把它放进了校服口袋。---几天后,一个课间,
我特意绕到了高一3班的教室外面。教室里人声鼎沸,打闹嬉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站在走廊的窗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后位置的林沐阳。他正侧着头和同桌说话,
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半边脸上,明朗又生动。心跳有点快,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不少目光好奇地投射过来。
我尽量目不斜视地走到他座位旁,掏出那个黑色的耳机,递到他面前。“那个…你的耳机,
上次比赛,掉在球场边上了。”我的声音有点干涩。林沐阳转过头,看到我,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漾开一个干净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了!谢谢你啊,
苏晚晴。”他接过耳机,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那温热的触感让我瞬间缩回了手。
“不…不客气。”我有些慌乱,目光扫过他摊开在桌面的课本,
旁边放着一本薄薄的、封面素雅的册子,似乎是诗集,“那个…你在看诗?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拿起那本诗集,是里尔克的《给青年诗人的信》。“嗯,
随便翻翻。”他语气随意,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你喜欢诗吗?
”“我…不太懂,”我老实承认,有点窘迫,“就觉得…挺美的。
”我的目光落在他桌面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本子上,好奇心占了上风,“听说你是校刊主编?
还写诗?”他笑了笑,没有否认,拿起那个牛皮纸本子:“瞎写写,打发时间。
”他翻开封皮,里面是密密麻麻、行云流水的字迹。他随手翻开一页,指给我看:“喏,
比如这句,‘阳光在梧桐叶上打盹,风一吹,就落下碎金的声音’,
就写的是图书馆窗外那棵树。”阳光,梧桐叶,碎金的声音……那几个字眼被他念出来,
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在我脑海里勾勒出那幅静谧的画面。我怔怔地看着那行字,
第一次觉得文字可以这样具体、这样美,直接熨帖到心里去。“写得真好…”我由衷地感叹,
声音很轻。“你要是喜欢,这本诗集可以借你。”他把那本里尔克递给我,
“里面有些信写得很好,关于孤独,关于创作…挺有意思的。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那本薄薄的诗集,封面上是手写体的书名,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
“谢谢!我…我看完一定尽快还你!”“不急。”他摆摆手,笑容温和。
抱着那本诗集走出3班教室时,我感觉脚下像踩在棉花上。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
明晃晃地照在怀里深蓝色的封面上。翻开扉页,
一行清隽有力的钢笔字映入眼帘:“林沐阳”。墨色深沉,力透纸背。
---期中考试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整个高一年级。我把自己埋在书山题海里,
像一只笨拙的蜗牛,艰难地向上爬行。那本里尔克的诗集,成了我疲惫时短暂的避难所。
夜深人静,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我翻动书页,指尖拂过那些铅印的文字,
试图去触摸那些关于孤独、坚持和成长的深邃思考。偶尔,目光会停留在扉页那个名字上,
心底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一个周五下午,放学铃刚响过不久,
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在磨蹭着收拾书包。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我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爸爸”两个字。一种莫名的预感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我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尽头,避开了人群,才按下接听键。“晴晴,
”爸爸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竭力维持平静却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沙哑,
背景音里有模糊的车流声,“放学了吧?”“嗯,刚放学。”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深秋的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
打着旋儿落下。“晴晴,”爸爸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
“我和你妈妈…我们商量了很久…觉得还是分开比较好。手续…已经在办了。
”尽管心里早有隐约的预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当这句话真真切切地砸进耳朵里时,我还是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走廊尽头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下去,
窗框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世界的声音骤然离我远去,
只剩下电话里爸爸沉重的呼吸和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晴晴?你在听吗?
”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一片模糊,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迅速滑过脸颊,
滴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晴晴…别哭…”爸爸的声音也哽住了,
“你妈妈…她其实也很难过…我们…我们都爱你…只是…”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巨大的空洞感攫住了我,像一个无底的黑色漩涡,要把我整个吸进去。家,
那个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那个无论外面风雨多大都能回去避风的港湾,
就在这一通电话里,轰然坍塌了,碎成了无数尖锐的瓦砾,深深扎进心里。
我甚至忘了是怎么挂断的电话,只记得自己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最终蹲在墙角,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走廊里空空荡荡,
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和我压抑的、破碎的啜泣。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泪眼朦胧中,感觉到有人轻轻走近,在我面前停住。
一双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映入模糊的视线。我猛地抬起头。林沐阳站在我面前,
手里抱着几本书,脸上惯有的那份温和沉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担忧和一丝无措。他看着我哭得红肿的眼睛,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包纸巾,纯白色的,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我没有接纸巾,只是看着他,眼泪更加汹涌地滚落。那一刻,
巨大的悲伤和委屈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我只想抓住一点什么,
一点真实存在的、能让我暂时不被那漩涡吞噬的东西。林沐阳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蹲下身,轻轻拉过我冰凉的手,
将那包纸巾稳稳地塞进我汗湿的掌心。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微温,那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巾,
微弱却清晰地传递到我冰冷的指尖。“没事的…”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都会过去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瞬间击碎了我强撑的堤坝。
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变成难以抑制的、破碎的哭声。我像个迷路的小孩,
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面前,彻底失去了方向。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蹲在我身边,
保持着递给我纸巾的姿势。走廊尽头的光线越来越暗,黄昏的暮色一点点漫上来,
笼罩着我们。他像一座沉默而坚固的小灯塔,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中,
为我提供了一方小小的、安静的锚地。那包薄荷味的纸巾,
成了连接我们之间唯一的、温暖的实物。我紧紧攥着它,仿佛攥着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任由泪水浸湿了它的一角。他的存在,他指尖传递过来的那一点点温度,
成了这崩塌的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微光。---接下来的日子,
家成了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应对的地方。父母刻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餐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冰冷声响,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把自己更多地埋进书本里,埋进校刊编辑部那间小小的、堆满纸张油墨味道的房间。
林沐阳果然在那里,他是核心。他看我情绪低落,主动邀请我参与下一期校刊的编排,
美其名曰“人手不够,急需支援”。编辑部的工作琐碎繁杂,
校对文稿、排版设计、联系印刷……常常忙到很晚。林沐阳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检查电源,
关好门窗。他话不多,但细致周到。我笨拙地学着使用排版软件,
对着密密麻麻的校对符号头大如斗时,他会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指着屏幕:“这里,
标题行距应该再调大一点。” 或者,“这个错字,校对稿上红笔圈出来了,漏改了。
”他从不指责,只是平静地指出问题,然后告诉我如何修正。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动作干净利落。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轮廓分明。我偷偷看他,
心里那份沉甸甸的郁结,似乎在他沉稳的气息和有条不紊的忙碌中,被悄悄熨平了一些。
一个周末的傍晚,编辑部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窗外的天色是深沉的墨蓝,
远处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我对着电脑屏幕上几首风格迥异的投稿诗歌,纠结着取舍,
眉头紧锁。“怎么了?”林沐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刚整理完一批稿件,
端着两个一次性纸杯走过来,把其中一杯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放在我手边。
“这几首诗…感觉都挺好,但风格差异太大,不知道选哪首放头条合适。
”我有些苦恼地揉着额角。他俯下身,一手撑在我的椅背上,目光扫过屏幕。距离很近,
我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混合着油墨的味道。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你看这首,”他的指尖点在屏幕上其中一首诗的标题上,
“意象很新颖,‘月亮是天空咬破的汤圆,流出的馅儿烫伤了黑夜’,想法很妙,
但语言还可以再凝练些。”他的指尖又移到旁边一首,“这首呢,‘沉默像藤蔓爬满老墙,
影子在裂缝里生长’,画面感和情绪都足,就是结尾弱了点,有点仓促。
”他的分析简洁而精准,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洞察力。我侧过头,想回应他,
目光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深棕色的瞳孔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
像蕴藏着一泓沉静的深潭,清晰地倒映出我有些怔忡的脸。呼吸在那一刻似乎停滞了。
时间被拉长,凝固。窗外的车流声、远处隐约的喧哗,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只剩下屏幕上幽幽的光,和他眼睛里那个小小的、清晰的自己。
我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骤然放大,擂鼓一般撞击着耳膜。脸颊无法控制地迅速升温,
火烧火燎。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瞬间的异样,
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撑在我椅背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人也稍稍站直了一些。
他端起自己那杯咖啡,掩饰性地喝了一口,目光转向窗外闪烁的灯火。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其实…选稿有时候也看感觉。
你觉得哪一首读起来,更能让你心里‘咯噔’一下?”他转移了话题,
方才那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凝视似乎从未发生过。但我脸颊的热度久久未散,手指蜷缩着,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靠近时带来的、若有似无的暖意。那杯他放在我手边的速溶咖啡,
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屏幕的一角,也模糊了我混乱的心跳。---深秋的风日渐凛冽,
卷着枯叶在操场上打着旋儿。期中考的余波刚平,期末考的阴影又沉沉压了下来。
父母离婚的拉锯战进入了最焦灼的阶段,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争吵声有时会毫无预兆地在深夜爆发,隔着墙壁传来,尖锐、冰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戴上耳机,
把音量开到最大,试图用震耳欲聋的音乐隔绝那些令人心碎的声音,
但那些冰冷的字句总能穿透屏障,直刺心底。白天在学校,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眼底的青黑和偶尔的走神瞒不过同桌李晓。“晚晴,你最近脸色好差,”午休时,
她担忧地看着我,“家里…还是那样?”我趴在课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闷闷地“嗯”了一声,喉咙发紧。“唉…”李晓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别太难过了。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
“下个月不是有那个校际联合音乐节嘛!我们班要出个节目,文艺委员正愁人呢!
你要不要去试试?换个心情也好啊!”音乐节?我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压出的红痕,
眼神有些茫然。“对啊!唱歌跳舞乐器都行!听说林沐阳他们班要搞乐队,他弹键盘,
可帅了!”李晓眨眨眼,带着点促狭的笑意看我。林沐阳…弹键盘?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开学典礼上,那流淌进耳朵的《月光》,
和他安静递来耳机的侧影。一丝微弱的光,似乎穿破了连日来的阴霾。“我…”我张了张嘴,
声音有些哑,“我能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哎呀,重在参与嘛!”李晓鼓励道,
“你声音挺好听的,要不报个合唱?或者去后台帮帮忙也行!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或许是李晓的鼓励,或许是“林沐阳”三个字带来的奇异引力,也或许,
仅仅是想逃离家里那令人窒息的空气,我最终犹犹豫豫地在文艺委员递过来的报名表上,
在“后台道具组”那一栏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音乐节的筹备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放学后和周末,体育馆临时被征用为排练场。
各色乐器声、歌声、舞蹈排练的节拍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喧嚣的活力。我被分在道具组,
负责一些简单的布景搬运和道具看管。工作琐碎枯燥,但置身于这片热火朝天的氛围里,
看着那些为了共同目标挥洒汗水的笑脸,心里那沉甸甸的冰块,似乎真的在慢慢融化。
第一次乐队彩排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体育馆的舞台中央,
架子鼓、贝斯、吉他、键盘已经就位。我们道具组的人蹲在舞台侧面整理一堆泡沫板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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