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水拍打着窗户,沈墨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十五分。
今天最后一个预约病人迟到了十五分钟。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揉了揉太阳穴。
连续六个咨询让他感到疲惫,但更多的是对那位迟到患者的担忧。"许晚晴,29岁,
重度抑郁症伴自杀倾向。"他再次翻阅了刚收到的转诊资料,
照片上的女子有一双异常美丽的眼睛,却空洞得像是两个黑洞,吞噬了所有光亮。
门铃终于响起。沈墨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领,起身开门。
站在门外的女子比照片上更加消瘦,苍白的脸上挂着雨水,黑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
她没带伞,单薄的灰色毛衣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大半。"许小姐?请进。"沈墨侧身让开。
许晚晴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走进诊所,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她在沙发上坐下,
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沈墨递给她一条干毛巾:"先擦一擦吧,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感冒。"许晚晴接过毛巾,却没有使用,只是将它放在一旁。
"不用麻烦了,医生。我只是来完成一个程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冷漠。
沈墨坐回自己的位置,观察着这位特殊的病人。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与他对视,
右手腕上隐约可见几道淡白色的疤痕。"你的转诊医生陈医生告诉我,
你最近又有了自杀的念头。"沈墨选择直接切入主题。许晚晴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像是要笑却又放弃了。"每个月都有人问这个问题,而我的答案总是一样的。是的,我想死,
每一天每一刻。但这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只会开更多的药,说更多空洞的安慰话。
"沈墨注意到她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那是长期自残留下的痕迹。
"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今天愿意来这里?""因为我姐姐威胁说如果我不来,
她就会辞掉工作整天陪着我。"许晚晴终于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直视沈墨,
"而我更受不了那种怜悯的眼神。"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窗。沈墨起身调暗了灯光,
给许晚晴倒了杯温水。"今天我们不谈那些让你痛苦的事。能告诉我,在你想结束生命之前,
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显然出乎许晚晴的意料。她皱起眉头,
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这位年轻的医生。他看上去三十出头,
轮廓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温和的棕色。"我...是个插画师。
"她犹豫了一下,"给儿童书画插图。"沈墨微笑起来:"这很有趣。
能告诉我你最喜欢画什么吗?""鸟类。"许晚晴的声音稍微有了些温度,
"特别是那些不常见的品种。夜鹭、戴胜、红嘴相思鸟..."谈话就这样意外地展开了。
沈墨发现,当谈论绘画和鸟类时,许晚晴眼中会短暂地闪现出光彩。
他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同时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一小时后,许晚晴看了看手表,
显得有些惊讶。"时间到了?"沈墨点点头:"是的,但我们下周可以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你愿意的话。"许晚晴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你...不问那些标准问题吗?
睡眠如何,食欲怎样,有没有自杀计划之类的?""那些可以等到你信任我之后。
"沈墨也站了起来,"不过,我确实有个作业要留给你。"许晚晴挑起眉毛:"作业?
""画一只鸟给我。"沈墨说,"任何你喜欢的种类都可以。"许晚晴的表情变得复杂,
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沈墨注意到她这次带走了那条毛巾。窗外,雨依然下着。
沈墨站在窗前,看着许晚晴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雨中。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职业挑战感,
同时也有一丝不该有的个人关切。第二章第二周,许晚晴准时出现在诊所门口。
这次她带了伞,穿着干燥的衣服,看起来比上次精神一些。"你的作业。
"她一坐下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画夹,递给沈墨。沈墨打开画夹,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蓝喉歌鸲,栖息在一根开满白色小花的树枝上。鸟儿微微仰头,
仿佛正在歌唱,每一根羽毛都细致入微,充满了生命力。"这太美了。"沈墨由衷赞叹,
"你很有天赋。"许晚晴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沈墨第一次看到她接近微笑的表情。
"蓝喉歌鸲是我最喜欢的鸟类之一。它们看起来很普通,但鸣叫声非常复杂多变。
""就像人一样,"沈墨小心地接话,"外表往往不能反映内心的丰富性。
"许晚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防备似乎减弱了些。"你和其他医生不太一样。
""因为我让你画画而不是填问卷?""因为你看着我的画时,眼神是真的欣赏,
而不是在评估我的'心理健康指标'。"许晚晴的声音带着轻微的讽刺,但不再那么冰冷。
沈墨将画放在一旁:"能告诉我,这只鸟让你联想到什么吗?"许晚晴沉默了片刻,
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抚摸手腕。"自由吧,我想。它们可以随时飞走,去任何地方。
""而你感觉自己被困住了?""我就像被关在玻璃笼子里,"许晚晴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
"每个人都能看到我,却没人真正理解里面的窒息感。
他们只会说'振作起来'、'想想爱你的人'..."她的声音哽咽了,
他们知道那种每分每秒都在与自我毁灭的冲动搏斗的感觉..."沈墨静静地等她平静下来,
然后轻声问:"这种感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晚晴的眼神飘向远处:"从我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达到母亲的期望开始。
从我深爱的人背叛我开始。从我发现无论多么努力,内心的空洞永远无法填满开始。
"沈墨注意到她提到"深爱的人"时,手指突然攥紧了沙发扶手。"你愿意多谈谈那个人吗?
"许晚晴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今天不行。""没关系,"沈墨温和地说,
"我们有的是时间。"第三次会面时,
许晚晴带来了另一幅画——一只孤独的夜鹭站在月光下的池塘边。与上次明亮的色彩不同,
这幅画以深蓝和黑色为主调,透着一种静谧的忧伤。"最近睡眠怎么样?
"沈墨一边欣赏画作一边问。"老样子,"许晚晴耸耸肩,"要么整夜失眠,要么噩梦连连。
""能记得梦的内容吗?"许晚晴咬了咬下唇:"总是相似的...我在水里下沉,
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水面上有人影晃动,但没人注意到我。
"沈墨点点头:"溺水是很常见的焦虑梦境。在梦里,你最后是沉下去了,还是被救了?
""有时候我会沉到底,然后惊醒。有时候...我会选择不再挣扎。
"许晚晴的声音越来越小。沈墨感到一阵揪心。他放下画,
直视许晚晴的眼睛:"我希望你知道,在这个房间里,你的任何感受都是被允许的。
痛苦、愤怒、绝望...你不需要为它们感到羞耻。
"许晚晴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但它们在吞噬我,医生。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难熬。
""叫我沈墨吧,至少在非正式谈话时。"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你知道吗?
我注意到你每次谈到鸟类时,眼神都会变得生动起来。"许晚晴微微怔住:"是吗?
""是的。我查了一些资料,发现城东的湿地公园最近来了几只稀有的黑枕黄鹂。
如果你有兴趣,下周我们可以把咨询地点改在那里。
"许晚晴睁大眼睛:"你是说...户外咨询?""为什么不呢?"沈墨微笑,
"传统的精神分析需要病人躺在沙发上,但认知行为疗法更注重当下的体验。而且,
我相信新鲜空气对你有好处。"许晚晴的表情变得复杂:"你确定这符合...规定?
"沈墨推了推眼镜:"严格来说,非传统环境下的咨询需要特别申请。但为了治疗需要,
我愿意走这个程序。"许晚晴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微笑,虽然转瞬即逝:"好吧,
如果这能让你感觉自己是'突破常规的好医生'的话。"沈墨大笑起来:"被你看穿了。
不过我的提议是认真的。"第三章就这样,他们开始了每周一次的"观鸟治疗"。
沈墨惊讶地发现,在户外环境中,许晚晴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能一动不动地观察一只鸟半小时,然后精确地描述它的每一个动作和鸣叫声。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脸上甚至偶尔会出现陶醉的表情。"看那只翠鸟的俯冲!
"在一次湿地公园的会面中,许晚晴突然抓住沈墨的手臂,兴奋地低声说,
"它入水的角度完美极了!"沈墨看着那只蓝宝石般的鸟儿箭一般扎入水中,
又带着一条小鱼腾空而起。
但更让他注意的是手臂上许晚晴手指的温度——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太精彩了。
"他轻声说,不确定是在说鸟还是这一刻。回程的路上,许晚晴比平时健谈许多,
讲述着各种鸟类的迁徙习性和栖息地选择。沈墨大部分时间只是倾听,偶尔提问。
当他们走到停车场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谢你今天陪我。"许晚晴突然说,
声音真诚而柔软,"这是...很长时间以来我最接近'快乐'的一天。
"沈墨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我很高兴听到这个。下周二老时间?"许晚晴点点头,
犹豫了一下又说:"我...我开始画一本新的绘本了。关于城市中不为人注意的野生鸟类。
""这太棒了!"沈墨由衷地感到高兴,"创作对你很有帮助,不是吗?""嗯。
"许晚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有时候画画能让我暂时...忘记那些黑暗的想法。
"沈墨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是进步,许晚晴。记住这一刻的感觉。
"他们的手指在暮色中短暂相触,两人都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刻的特殊性。然而,好景不长。
下一次诊所会面时,许晚晴明显退步了。她眼圈发黑,整个人缩在沙发里,
比初见时更加封闭。"发生什么事了?"沈墨关切地问。许晚晴摇摇头,
从包里拿出一幅新画递给沈墨。画上是一只被荆棘缠绕的知更鸟,羽毛上沾着鲜红的血迹,
眼神绝望而痛苦。"我昨晚...又割腕了。"她平静地说,伸出左手腕,
上面缠着新鲜的绷带,"不慎,我姐姐及时发现并送我去医院了。"沈墨感到一阵眩晕,
职业素养让他迅速调整呼吸:"是什么触发了这次自残行为?""我收到了他的邮件。
"许晚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他要结婚了,希望我能'祝福'他。
"沈墨立刻明白了"他"是谁——那个在许晚晴生命中留下最深伤痕的人。"你前男友?
"许晚晴点点头,眼泪无声地滑落:"三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但看到那条消息,
所有的痛苦都回来了,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沈墨递给她纸巾,
克制着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你回应他了吗?""我删了邮件。"许晚晴擦掉眼泪,
"然后拿起了刀片。真是可悲的条件反射,不是吗?""不,"沈墨坚定地说,
"你删了邮件,这已经是一种进步。自残是你知道的应对极端情绪的唯一方式,
但我们可以一起找到更好的方法。"许晚晴抬起泪眼看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努力帮我?
我只是你众多病人中的一个。"沈墨一时语塞。真正的答案——因为他已经开始在乎她,
远超过一个医生对病人的关心——是不能说出口的。"因为我相信你的价值,
"他最终选择了部分真相,"你的才华,你的敏感,
你看世界的独特方式...这些都值得被保留下来。
"许晚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像别人一样麻木。
感受得太深是一种诅咒。""也是一种天赋。"沈墨轻声说,
"你画中的鸟儿之所以那么生动,正是因为你能感受到它们的情绪。"第四章这次会面后,
沈墨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眼前不断浮现许晚晴绝望的眼神和手腕上的绷带。作为心理医生,
他见过许多抑郁症患者,但许晚晴不同。她的痛苦如此真实,才华如此耀眼,
而两者之间的反差令人心碎。更令他不安的是,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跨越一条危险的界限。
每次看到她微笑时的心跳加速,为她痛苦而感同身受的揪心,
以及那种强烈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这些都超出了专业关系的范畴。第二天一早,
沈墨敲开了同事林医生的门。"我需要督导。"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对一个病人产生了感情。
"林医生——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治疗师——了然地点头:"是那个画鸟的女孩?
"沈墨惊讶地抬头:"这么明显吗?""你最近每次提起她都眼睛发亮。"林医生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很常见,但也非常危险。你打算怎么办?"沈墨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我不知道。
转诊给其他医生感觉像是一种背叛,尤其是在她刚刚开始信任我的时候。
""但继续这样下去对你们两人都不公平。"林医生严肃地说,"要么你彻底回到专业立场,
要么...在适当的时候终止治疗关系。没有中间道路。"沈墨知道林医生是对的,
但想到要放弃与许晚晴的会面,他的胸口就一阵刺痛。"给我一点时间,"他最终说,
"我想确保她稳定下来再做决定。"林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点,沈墨。
医者不自医,我们最容易欺骗的就是自己。"接下来的几周,
沈墨刻意与许晚晴保持更专业的距离。他减少了户外活动,更多地专注于传统谈话治疗。
许晚晴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误解了原因。"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在一次会面中她突然问道,"因为我总是进两步退一步。"沈墨摇头:"不,
康复从来不是直线前进的。我对你的进步非常满意。
"许晚晴狐疑地看着他:"那为什么最近你这么...疏远?
"沈墨暗骂自己的不专业被看穿,只能临时找借口:"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
抱歉让你有这种感觉。"许晚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接下来的会面中,
她也变得更加拘谨。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似乎正在悄然瓦解。
第五章转折点发生在六月初的一个雨天。许晚晴没有按时出现在诊所,也没有提前取消预约。
沈墨等了半小时后,忍不住拨通了她的电话。无人接听。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沈墨翻出档案,找到许晚晴姐姐许晨曦的联系方式。"许小姐?我是沈墨医生。
你妹妹今天没来赴约,我有点担心。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医生...我正要打给您。晚晴她...她又割腕了,
这次比较严重。我现在在医院。"沈墨感到一阵眩晕:"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二十分钟后,沈墨在医院的急诊部找到了许晨曦。她是个比许晚晴年长几岁的女子,
眉眼相似但神情坚毅许多。"她在里面缝合。"许晨曦疲惫地说,
"今早我发现她倒在浴室里...血...到处都是血..."她的声音哽咽了。
沈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会没事的。这次是什么触发的?""那个混蛋!
"许晨曦突然激动起来,"林昊昨天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门口,
说什么要拿回以前送给晚晴的一些贵重物品。实际上就是要钱!他看晚晴最近有些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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