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的嗡鸣是念临春公寓里唯一恒定的背景音。滤水器不知疲倦地吞吐着水流,
氧气泵细碎地翻腾着气泡,单调、重复,像一种机械的呼吸,
勉强维持着这一方小小水世界的虚假生机。念临春就坐在鱼缸前那张磨得发亮的矮凳上,
背脊微驼,整个人陷在傍晚室内渐次浓稠起来的昏昧里。他的目光穿透厚厚的玻璃壁,
长久地停留在缸底一条暗红色的龙鱼身上。那鱼体型不小,
鳞片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沉郁的、金属般的光泽,
但游动的姿态却透着一股与体型不符的迟缓笨拙。它沿着固定的路线,从沉木的阴影下游出,
慢吞吞地掠过一丛叶片发蔫的水榕,硕大的头颅几乎要撞上另一侧的缸壁时,才笨拙地摆尾,
划出一道滞重的弧线,调转方向,再次开始下一轮无意义的巡游。笨拙,固执,
永远学不会在狭小的空间里灵活转身。像某种刻在基因里的诅咒。
念临春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膝盖上摊开的一本硬壳册子封面,
指尖下的皮质早已被摩挲得温润光滑。这是一本专业级的热带鱼图谱,铜版纸彩页,
印刷精美,每一页都展示着一种或绚丽或奇特的观赏鱼,
下方标注着拉丁学名、产地、习性、饲养要点。这是他赖以生存的工具书,
也是他过去十年生活的某种具象化符号。他翻开书页,
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些色彩斑斓的图片上,而是穿过书页的缝隙,
落回水缸里那个缓慢移动的暗红身影。“这条像不像你?”一个遥远得仿佛隔世的声音,
带着戏谑的笑意,突兀地在他沉寂的脑海里炸响。“笨笨的,就知道一个劲儿地撞玻璃。
”声音的主人叫林晚。像一颗投入他生命死水里的石子,激起过短暂而炫目的涟漪,
然后彻底沉没,再无踪影。只留下这缸鱼,这本图谱,
和这句如同判词般烙印在他记忆里的话。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林晚的场景。
不是在什么浪漫的咖啡馆,
而是在城市另一端一个巨大、喧嚣、弥漫着浓重水腥味的水族市场里。空气湿漉漉的,
各种过滤器的嗡鸣、鱼缸增氧泵的咕嘟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种奇特的、属于水生世界的白噪音。念临春当时还是个愣头青,
刚辞了那份让他窒息的小职员工作,怀揣着一点微薄的积蓄和对“自由”的模糊憧憬,
懵懂地闯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想找点糊口的营生。
他茫然地在一个个巨大的展示缸前穿梭,
被那些游弋在灯光下的、形态各异的生物弄得眼花缭乱。色彩斑斓的神仙鱼优雅地扇动裙裾,
成群结队的灯科鱼像流动的霓虹,硕大的罗汉鱼顶着夸张的头瘤,
眼神凶悍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他像个闯入异星的孩子,新奇又无措。
就在他停在一个专门展示大型热带鱼的区域,
对着缸里一条通体银白、气势逼人的龙鱼发呆时,
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怎么?看上这条‘银龙将军’了?新手可伺候不了它,
脾气大得很。”念临春猛地转头。一个年轻女子就站在他旁边,隔着一臂的距离。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瞳仁很黑,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此刻正微微弯着,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笑意看着他。她的笑容很亮,
带着一种近乎灼人的生命力,瞬间将这潮湿、浑浊、充满鱼腥味的空气撕开了一道口子。
“啊?我……我就是看看。”念临春有些窘迫,脸微微发热,
下意识地避开她过于直接的目光。“看它多威风?”林晚并不在意他的躲闪,反而上前一步,
更靠近了鱼缸,纤细的手指隔着玻璃点了点那条银龙,“不过啊,威风是威风,就是太笨。
”她侧过头,笑意更深地看着念临春,下巴朝旁边另一个稍小的缸努了努,“喏,
你看那条红的。”念临春顺着她的示意看去。旁边的缸里,
一条体型稍小、通体暗红的龙鱼正慢悠悠地游弋着,姿态确实显得有些笨拙,
尤其当它接近缸壁时,总是要迟疑那么一下,才略显迟钝地转向。“看见没?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他耳中,“它呀,
就只知道沿着一条道儿走,碰壁了才知道拐弯,傻乎乎的。”她顿了一下,
目光从鱼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念临春脸上,那黑亮的眸子像探照灯,
将他脸上的窘迫和茫然照得无所遁形。她的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意味:“这条像不像你?笨笨的,就知道一个劲儿地撞玻璃。
”那瞬间的冲击力是巨大的。一种被洞穿、被精准定位的狼狈感瞬间攫住了念临春。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驳。她的眼神太锐利,笑容太明媚,像正午的阳光,
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却又无法移开视线。他像那条被她点名的笨拙红龙,
在她目光的牢笼里,笨拙地、徒劳地想要转身,却只撞上无形的壁。
林晚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呆愣的样子,轻笑出声,笑声像玻璃珠子落在玉盘上,清脆悦耳。
“逗你的!”她摆摆手,转身就朝市场更深处走去,脚步轻快,
白色T恤的背影在幽暗的光线和水汽中显得格外醒目。念临春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直到那个背影快要消失在转角的人流里,一种莫名的冲动才驱使着他拔腿追了上去。
笨拙的、只知道撞玻璃的红龙?这个比喻像根刺,扎进了他浑浑噩噩的状态里,带着点疼,
又带着点奇异的、被点醒的清明。“喂!等等!”他有些气喘地喊住她。林晚停下脚步,
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依旧是那副带着点玩味的笑意:“怎么?笨鱼开窍了,
想问问路?”“我……”念临春被她一句话噎住,脸更红了,深吸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想做点水族生意,但……什么都不懂。你……好像很懂?”“懂一点皮毛。
”林晚耸耸肩,语气轻松随意,但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认真的光,“这行水可深,
看你这样子,怕不是要淹死在里面。”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那目光带着审视,
却不让人反感,“真想学?”念临春用力点头,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林晚看着他,
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又漾开了:“行啊。
学费嘛……”她故意拉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旁边鱼缸里一条正在吐泡泡的河豚,
“就请我吃顿好的吧!我知道市场后面有家鱼汤馆子,鲜掉眉毛!
”那顿鱼汤成了他们纠缠的开始,也成了念临春跌入“水世界”的入门券。
林晚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带着念临春这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一头扎进了热带鱼贸易的漩涡。她似乎有某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对市场风向、鱼种品相、进货渠道都有着近乎直觉的判断力。
她教他辨识不同鱼种的拉丁学名和俗名,
教他看鱼的体态、色泽、游姿来判断健康状况和价值,
教他与那些精明的鱼贩子周旋砍价的技巧。念临春则成了她最笨拙也最忠实的学徒。
他拿出当年备考的劲头,疯狂地啃那些艰涩的鱼类学书籍和图谱,
将林晚随口说出的每一个要点都密密麻麻记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他力气大,
跑腿、搬沉重的鱼缸、过滤器材,甚至清理最肮脏的过滤棉,都毫无怨言。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林晚泼洒给他的一切知识。他看她的眼神,
也从最初的窘迫和一点点不服气,逐渐变成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日益深沉的迷恋。林晚是耀眼的。她的活力似乎永不枯竭,
永远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她会在深夜拉着念临春去郊区的私人渔场,
只为看一眼新到的稀有灯鱼品种;她会为了一条品相绝佳的罗汉鱼幼崽,
跟鱼贩争得面红耳赤,转眼又因为对方让了步而笑得像个孩子;她喜欢看鱼,
常常在巨大的展示缸前一蹲就是半天,目光追随着那些斑斓的身影,喃喃自语,
说这条像穿着礼服的绅士,那条像披着晚霞的舞者。“你看这条,”有一次,
她指着缸里一条拖着长长尾鳍、通体宝蓝的斗鱼,眼睛亮晶晶的,
“像不像穿着最华丽的戏服,独自在空荡荡的舞台上表演?多孤独,又多骄傲!
”念临春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看到一条漂亮的鱼。但他喜欢看她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
喜欢听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比喻。他笨拙地应和:“嗯,是挺……挺好看的。
”换来她一个没好气的白眼和一句“木头疙瘩”。他甘之如饴。他就是她口中那条“笨笨的,
只知道撞玻璃”的红龙,而林晚,就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和方向。她指东,他绝不会往西。
她说哪种鱼有潜力,他就毫不犹豫地囤货。她说哪个客户难缠,他就硬着头皮顶上去交涉。
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精力,连同那颗懵懂的心,都毫无保留地押在了林晚身上,
押在了这个由她主导、色彩斑斓又深不可测的水族世界里。变化是悄然发生的。
起初是一些零碎的、被念临春刻意忽略的细节。林晚开始频繁地晚归。
有时是去见“重要的供货商”,有时是去“考察新的市场”。
她接电话时会不自觉地走到阳台,声音压得很低,
脸上带着一种念临春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兴奋和某种隐秘期待的神情。她谈论的话题里,
越来越多地出现“外面”的世界——某个一线城市新开的超大水族馆如何壮观,
某个国际观赏鱼大赛上的获奖鱼种如何令人惊叹,
甚至某个高端小区里私人定制的水族墙如何彰显身份……“临春,”有一次,
她看着店里略显拥挤陈旧的陈设,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念临春陌生的飘忽,“你说,
我们守着这个小店,看着这些小鱼小虾,是不是……有点没意思了?
”念临春正在费力地给一个大型鱼缸换水,闻言愣了一下,水桶差点脱手:“没意思?
怎么会?我们不是做得挺好?”他看着缸里他们精心挑选、饲养的鱼群,
那是他全部的心血和骄傲。林晚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路灯的光在她侧脸上投下明暗的剪影。“好是好,”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多花花绿绿……更好看的鱼,更广阔的水域,
更……刺激的生活,你就不想去看看吗?”念临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放下水桶,走到她身边,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我们……我们慢慢来,总会越做越大的。”他笨拙地安慰,
试图抓住那点正在流失的安全感。林晚终于转过头看他,眼神复杂。那里面有他熟悉的明亮,
却又多了一层他读不懂的、如同薄雾般的疏离和……怜悯?她抬起手,
指尖轻轻拂过念临春因为长期搬动重物而略显粗糙的脸颊。那触感冰凉。“你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温柔,却又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念临春的心里,
“真是条实心眼的笨鱼。就只会守着这一缸水。”她微微踮起脚尖,
在他僵硬的唇上印下一个极轻、极快的吻,像羽毛拂过,更像一个敷衍的告别仪式。
“答应我,”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带着一丝凉意,“如果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别哭。
好好养着店,好好……养着那条红龙。它跟你一样,离了熟悉的水,活不了的。
”这话语像一道冰冷的预兆,瞬间冻结了念临春的血液。他想抓住她问个清楚,想大声反驳,
想告诉她他不需要外面的花花绿绿,他只想守着她,守着这个店。
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退开一步,
脸上重新挂上那种他看不懂的、带着点疏离的浅笑。“我出去一下。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推开了店门。门上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
在念临春听来,却像是丧钟的序曲。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流动的人潮中,一次也没有回头。
那成了他对林晚最后清晰的记忆。一个敷衍的吻,一句冰冷的预言,一个决绝的背影。
第二天,林晚没有来店里。电话关机。第三天,依旧如此。
念临春疯了一样冲到她租住的地方,房东用同情的眼神告诉他,林小姐昨天一早就退了房,
东西都搬空了。干净得……仿佛她从未在这里存在过。没有争吵,没有告别,
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只有那句“别哭”的叮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死死地钉在他的心口。
他像个被遗弃在陌生水域的鱼,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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