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之数(张伟安雅)最新小说全文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不祥之数(张伟安雅)

1老诗人陈素琴中文名，一个有着地道中文姓氏却带着异域名字的老妇人，

怀里抱着熟睡的曾外孙女，看着女婿张伟三周前在产房里拍摄的视频。

片头字幕写着：“安雅降临人间！”画面有些晃动，

张伟避开了那些过于血淋淋的镜头谢天谢地，

但陈素琴还是看到了外孙女露西额头上被汗水浸透的头发，

听到了护士鼓励她用力时她喊出的“我在用力！”，

也看到了蓝色手术单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不多，

但足以构成她外婆会称之为“像模像样”的场景。当然，外婆用的不是普通话。

当婴儿终于出现在画面里时，镜头猛地一抖。露西尖叫着“她没有脸！”，

陈素琴顿时感到一股寒意窜上她的脊背和手臂。此刻坐在露西身边的张伟轻笑起来。

因为安雅当然有脸，一张非常甜美的小脸。陈素琴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

仿佛要再次确认这一点。当她再抬起头时，新生儿正被放到新妈妈怀里。

画面又断断续续地晃动了三四十秒，另一个片头字幕出现：“安雅·张，生日快乐！

”张伟按下了遥控器的停止键。“你是极少数能看到这个片子的人之一，

”露西用一种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布，“太尴尬了。”“这很美好，”张伟说，

“而且有一个人肯定要看，那就是安雅自己。”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妻子，

“等她长大一点。当然，如果她愿意的话。”他拍了拍露西的大腿，

然后对他的岳外祖母咧嘴笑了笑，对这个女人，他心存敬意，但并无多少喜爱。“在那之前，

它会和保险单、房产证，还有我的‘贩毒巨款’一起，锁进银行的保险箱里。

”陈素琴挤出一个微笑，表示她听懂了这个笑话，但笑得很勉强，

表明她并不觉得这有多好笑。在她腿上，安雅睡得很沉。陈素琴心想，在某种程度上，

所有婴儿出生时都带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他们的小脸笼罩着未知与可能。也许这值得写首诗？

也许不。陈素琴十二岁来到中国，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普通话——这并不奇怪，

毕竟她是北大毕业生，也是这门学科的现已荣休教授——但在她脑海里，

所有的迷信和老妇人的传说依然根深蒂固。有时它们会发出指令，而当它们这么做时，

总是用她儿时的方言。陈素琴相信，大多数搞艺术的人都是高功能的精神分裂者，

她也不例外。她知道迷信是狗屁；但如果乌鸦或黑猫从她面前经过，

她也会从指缝间啐口唾沫。她精神分裂的大部分原因，要“归功”于那些刻板的教会嬷嬷。

她们相信上帝；相信耶稣的神性；也相信镜子是施了魔法的水潭，孩子看久了会长疣子。

这些女人是她七岁到十二岁之间生命中最具影响力的人。她们腰带上别着戒尺——用来打人，

而非测量——她们从未见过哪个孩子的耳朵是不想顺手拧一把的。露西伸出手臂要抱孩子。

陈素琴把孩子递了过去，带着一丝不情愿。这小家伙真是个甜蜜的小包袱。

2在安雅于陈素琴怀中熟睡的地方东南方约三十公里处，

丹·陶正在参加一个戒酒互助会AA，某个女人正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与前男友的性事。

导师郭大凯人称“大凯”命令他在九十天内参加九十场会议，

而这场在福瑞泽卫理公会教堂地下室的午间会议，是他的第八场。他坐在第一排，

因为大凯也命令他这么做。“想康复的病人坐前排，丹尼。在AA里，

我们管后排叫‘否认通道’。”大凯给了他一个小笔记本，

封面是一幅海浪拍打岩石岬角的照片。照片上方印着一条箴言，

丹能理解但不太喜欢：“伟大非一日之功。”“把你参加的每一场会议都记在这个本子上。

任何时候我要求看，你最好能立刻从后裤袋里掏出来，证明你全勤出席。

”“我连病假都没有吗？”大凯大笑。“你每天都在生病，我的朋友——你是个该死的酒鬼。

想知道我的导师跟我说过什么吗？”“我想你已经说过了。泡菜变不回黄瓜，对吧？

”“别耍小聪明，听着就好。”丹叹了口气。“听着呢。”“‘把你的屁股挪到会场去，

’他说。‘如果你的屁股掉了，就把它装进袋子里带到会场去。’”“真动听。

要是我就是忘了呢？”大凯耸耸肩。“那你就另找一个相信‘健忘’的导师。我不信。

”丹感觉自己像个脆弱的物件，正滑向高架子的边缘，却还没掉下去。他不想换导师，

也不想有任何变动。他感觉还好，但很脆弱。非常脆弱。几乎是体无完肤。

到达福瑞泽镇后困扰他的那些幻视已经停止，虽然他还常常想起丁妮和她的小男孩，

但已不那么痛苦。几乎每次AA会议结束时，都会有人宣读《承诺》。

其中一条是“我们将不再为过去悔恨，也不愿再关上那扇门”。

丹认为自己永远会为过去悔恨，但他已不再试图关门。何必呢？反正门还会自己打开。

这该死的门根本没有门闩，更别说锁了。此刻，

他开始在大凯给的小本子的当前页上写下一个词。他写得很大，很仔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或者这个词意味着什么。那个词是 安雅。与此同时，

分享者结束了她“我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讲述，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着宣布，

尽管她的前男友是个混蛋，她依然爱他，但她感恩能保持清醒和戒酒。

丹和其他“午餐帮”成员一起鼓掌，然后开始用笔把那个词 安雅 的字母涂实。加粗它们。

让它们更显眼。我认识这个名字吗？我觉得我认识。当下一个分享者开始讲话，

他起身去咖啡壶边续杯时，他想起来了。安雅是约翰·斯坦贝克小说里的一个女孩的名字。

《伊甸之东》。他读过……不记得是在哪里读的了。在某个落脚点。某个地方。这不重要。

另一个念头：你保存它了吗？像气泡一样浮上他的脑海，然后破灭。保存什么？

午餐帮”会议的老前辈老方Frankie P.问有没有人愿意主持“纪念章发放”。

没人举手，老方指了指。“咖啡机旁边那个，就你吧？”丹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走到房间前面，希望自己能记住各种纪念章的发放顺序。

第一枚——代表新人的白色——他记得。

当他拿起那个装着散乱纪念章和奖章的破旧饼干罐时，那个念头又来了：你保存它了吗？

3就在这一天，“真结族”——一个在亚利桑那州KOA露营地过冬的组织——收拾行装，

开始向东漫游。他们沿着77号公路向肖洛镇方向驶去，依旧是惯常的车队：十四辆房车，

有的拖着汽车，有的车后绑着折叠椅或自行车。有南风牌、温尼贝戈牌、摩纳哥牌、邦德牌。

领头的是萝丝的“大地巡游者”——价值七十万美元的进口钢铁巨兽，

金钱能买到的最好的房车。但开得很慢，时速不过五十五英里约88公里。他们不急。

时间充裕。盛宴还有数月之期。4“你保存它了吗？”当露西解开衣襟给安雅喂奶时，

陈素琴问道。安雅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本能地寻觅了一下乳头，随即失去了兴趣。

等你的乳头开始疼了，除非她哭着要，否则你才不会主动喂呢，陈素琴心想。

而且是嚎啕大哭。“保存什么？”张伟问。露西明白。“他们把她放进我怀里后，

我立刻就晕过去了。张伟说我差点把她摔了。根本没时间，外婆。”“哦，

就是她脸上的那层膜。”张伟语气轻描淡写。“他们把它剥掉扔了。要我说，幸好扔了。

”他微笑着，但眼神带着挑衅。你知道该适可而止，那眼神说。你懂的，就别再提了。

她确实知道该适可而止……但又不完全如此。她年轻时也这么矛盾吗？她想不起来了，

乎能记得“仁慈会”那些黑衣匪徒们灌输的每一堂关于“神圣奥秘”和地狱永恒痛苦的课程。

那个因为偷看弟弟洗澡而被弄瞎眼睛的女孩的故事，

还有那个因为亵渎教皇而被雷劈死的男人的故事。在他们年幼时抓住他们，

无论他们后来教过多少优等班，写过多少本诗集，甚至其中一本拿遍了大奖，都无关紧要。

在他们年幼时抓住他们……他们就永远属于我们了。“你该保存那层胎衣的。那会带来好运。

”她直接对着外孙女说，完全把张伟排除在外。他是个好人，是她露西的好丈夫，

但去他的轻蔑语气。双倍地去他那挑衅的眼神。“我本来想的，但我没机会，外婆。

而且张伟也不知道。”她重新扣好衣襟。陈素琴俯身，用指尖触碰安雅娇嫩的脸颊，

苍老的肌肤滑过新生的肌肤。“据说出生时带着胎衣的人，会拥有阴阳眼。

”“你不是真信这个吧？”张伟问。“胎衣不过是块胎儿膜。它……”他还在说着，

但陈素琴充耳不闻。安雅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蕴藏着一个诗的宇宙，

伟大得永远无法写就的诗行。甚至无法被记住。“算了，”陈素琴说。她举起婴儿，

亲吻那光滑的颅顶，囟门在那里脉动，思维的神奇近在咫尺。“覆水难收。

”5大约在关于安雅胎衣那场不算争吵的争论五个月后的一天夜里，

露西梦见女儿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在梦中，安雅不再是在富源路家中主卧的婴儿床上，

而是在一条长廊的尽头。露西朝着哭声的方向跑去。起初两边都是门，然后出现了座椅。

蓝色的，椅背很高。像是在飞机上，或者也许是高铁上。跑了仿佛有几英里远后，

她来到一扇洗手间门前。她的宝贝就在门后哭泣。不是饿了的哭声，而是受了惊吓的哭声。

也许……哦上帝，哦圣母玛利亚……是受伤的哭声。露西极度恐惧门会被锁上，

她不得不破门而入——坏梦里不总是这样吗？——但门把手转动了，她推开了门。

就在推门的一刹那，一个新的恐惧攫住了她：万一安雅在抽水马桶里怎么办？

你读到过这种事发生。婴儿在抽水马桶里，婴儿在垃圾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