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天,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水和廉价离愁混合的刺鼻气味。阳光白得晃眼,
砸在水泥地上,蒸腾起一股焦糊味,连带着林小雨额角渗出的汗珠,也变得粘腻沉重。
她站在礼堂外的台阶上,身上那件租来的、带着点樟脑味的学士服,宽大得不合身,
下摆扫着脚踝,布料粗糙地摩擦着皮肤。
周围是喧嚣的漩涡——尖叫、拥抱、肆无忌惮的笑声,还有快门咔嚓咔嚓的脆响,
定格着一张张被汗水和兴奋浸透的年轻脸庞。林小雨却像立在漩涡中心的一块礁石。
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不远处树荫下的那辆车上。漆黑的宝马七系,
车身光洁如镜,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也映出周围人艳羡或好奇的倒影。车旁站着陈默,
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手腕上那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正微微弯着腰,和车窗里探出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话。那男人的侧脸线条清晰,
带着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疏离感。林小雨认得,那是陈默的父亲,照片上见过。
他放在陈默肩上的手,似乎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重量。陈默偶尔抬眼,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
像是在寻找什么。林小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把自己更深地藏进学士服宽大的阴影里,
藏进台阶上那根粗大的方形廊柱后面。她的手指,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死死掐着自己掌心,
指甲深陷进去,带来一阵尖锐的痛,试图压住心底那片空茫的钝痛。“陈默!这边!
” 远处有人高声喊他。陈默应了一声,又对车里说了几句,才直起身。他转过身,
视线终于捕捉到廊柱阴影里那个几乎凝固的身影。他快步穿过人群走来,
阳光跳跃在他年轻的脸上,笑容依旧干净得晃眼。他站定在她面前,
带来一股清爽的须后水味道,瞬间冲淡了林小雨鼻端那些混杂的气息。“小雨,
” 他的声音带着毕业季特有的亢奋,又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跟我爸打个招呼?
他说顺路,送我们去吃饭的地方。”林小雨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辆沉默的黑色轿车上。
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的表情,但那道冰冷的金属线条,像一堵无形的墙,
清晰地横亘在她面前。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肌肉却僵硬得不受控制。“不了,
” 她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替我谢谢叔叔。我……跟苏梅她们约好了,
一会儿一起走。”陈默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望,
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陈默!快点!
叔叔等着呢!” 宝马车旁,他父亲的声音穿透嘈杂,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清晰地抵达林小雨的耳膜。陈默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飞快地抬手,
似乎想碰碰林小雨的脸颊,指尖却在离她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停住,
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学士帽垂下的流苏穗子。穗子晃动,蹭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
“那……晚点见?” 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仓促。
林小雨只是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默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一张网,短暂地罩住了她,又迅速抽离。他转身,
大步流星地走向那辆等待的黑色轿车,背影挺拔,融入那片属于他的、光鲜亮丽的树荫下。
司机早已拉开车门,他弯腰钻了进去。车门关闭的声音沉闷而决绝。引擎发动,低沉而有力,
碾压过水泥地的声音。那辆漆黑的宝马,像一个移动的、拒绝她进入的精致堡垒,
平稳地滑出林小雨的视线,汇入校门外车水马龙的洪流。车尾灯闪烁了一下,消失在拐角,
仿佛从未出现过。台阶上的喧嚣依旧,世界并没有因为一辆车的离开而改变分毫。
阳光依旧灼热,空气里廉价香水的甜腻气味顽固地钻进鼻孔。只有林小雨知道,
有什么东西被那辆车带走了,碾碎了,彻底留在了这个燥热的毕业日。
她一直死死攥着的右手,这时才缓缓松开。掌心里,
是她那个用了四年、边缘磨损得泛白的帆布包带子,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汗湿的掌心在上面留下深色的印记。带子上一个不起眼的破口边缘,
毛糙的线头扎着她的指尖,细微的刺痛感,是此刻唯一真实的存在。她低下头,
看着那个褪了色的、灰扑扑的帆布包,它沉甸甸地坠在身侧,里面装着几本旧书,
一个磨掉了漆的水杯,
还有一份薄薄的、关于明天如何在这个巨大城市里找到一张床位的焦虑。
那辆宝马留下的尾气味道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与帆布包上经年累月的尘土气息混合在一起,
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小雨!傻站着干嘛呢!照相啦!” 苏梅咋咋呼呼的声音像根针,
刺破了包裹着她的那层无形薄膜。闺蜜苏梅像颗炮弹一样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搂住她的肩膀,
带着汗津津的热气。苏梅身上的学士服也歪歪扭扭,脸上却洋溢着纯粹的、没心没肺的快乐。
林小雨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身体晃了一下,脸上终于勉强牵动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算是回应苏梅的笑容。苏梅的快乐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五彩斑斓,却让她感觉更加眩晕。
她任由苏梅拽着,跌跌撞撞地汇入喧闹的人群中心。刺眼的闪光灯亮起,快门声密集如雨点,
她被挤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是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笑声和呼喊声震耳欲聋。
“一、二、三——茄子!”口号响起,林小雨下意识地跟着咧开嘴,露出牙齿。
脸颊的肌肉绷得发酸。照片定格,她的笑容在周围一片灿烂中显得格外空洞,
像一张精心描摹却忘了点睛的面具。镜头移开,那点强撑的笑意迅速从嘴角溜走,
留下一个僵硬的弧度,很快也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平静。她站在人群的喧嚣里,
却感觉身体里某个地方,正随着那辆远去的黑色轿车,沉入一片无声的、冰冷的死寂。
五年后的上海,冬日清晨的空气像掺了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
地铁十号线像一条疲惫不堪的钢铁巨蟒,在城市的腹腔深处轰隆穿行。
林小雨被裹挟在沙丁鱼罐头般拥挤的车厢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车门,
身前是一个男人公文包坚硬的棱角,每一次车厢晃动都硌得她肋骨生疼。
浑浊的呼吸、廉价早餐包子的油腻气味、还有浓重香水掩盖下的汗味,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
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令人窒息。她费力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七点四十五分。还好,
来得及在八点半前赶到淮海路的“创想视界”广告公司打卡。
创想视界占据着这栋玻璃幕墙写字楼的中层,以“创意自由”标榜,
格子间却依旧像蜂巢般密集。林小雨的工位靠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际线和火柴盒般的楼群。
她放下那个已经换成了通勤款皮质托特包的旧帆布包——虽然依旧朴素,
但至少边缘不再磨损脱线——迅速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待办事项列表跳了出来,
像一张张无声催促的嘴。“小雨姐,早!” 新来的实习生小周探过头,
脸上带着熬夜赶稿的疲惫和初入职场的忐忑,“‘星耀’那个年度推广案的最终提案PPT,
刘总监说上午十点前必须发给他过目,客户下午就要看……”林小雨头也没抬,
手指已经在键盘上翻飞:“知道了。数据部分你再核对一遍,第三季度的市场增长环比,
我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视觉部分,
把昨天选的那版主KV主视觉Key Vision的蓝色饱和度再调低5%,太跳了,
不符合星耀高端稳重的调性。文案的核心Slogan标语备选,发我钉钉,
十五分钟后我要看到。”她的声音平稳,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五年的打磨,
早已洗去了毕业时的生涩和茫然。那个攥着褪色帆布包、在宝马车前手足无措的女孩,
被压缩进了记忆最底层的角落。取而代之的,
是此刻这个穿着剪裁得体的米色高领羊绒衫、深灰色西裤,眼神锐利、指令清晰的林总监。
她的办公室不大,靠窗,有一盆绿萝顽强地伸展着枝叶。
用无数个通宵的方案、无数次被甲方推翻又重来的提案、无数次在酒桌上强撑的笑脸换来的。
从月租八百的隔断间,到如今这个可以俯瞰一小片城市风景的独立空间,
每一步都踩在加班咖啡的渣滓和褪色便利贴的残骸上。临近中午,手机震动,是苏梅。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嘈杂:“……我不管!今晚你必须来!老地方,
‘琥珀’酒吧!我约了那个超靠谱的投行男,照片发你了,帅吧?绝对潜力股!
你再这么下去,真要和工作结婚生子了!”林小雨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视线没离开屏幕上复杂的媒介排期表:“苏大小姐,饶了我吧。
星耀这个案子今天下午最终提案,甲方爸爸难搞得很,我晚上铁定要加班改PPT。
帅不帅的,等我活过这个月deadline截止日期再说。”“加班加班!
我看你是加魔怔了!” 苏梅恨铁不成钢,“你都多大了?奔三了姐妹!事业是有了,
可感情呢?一片荒芜!比撒哈拉还干!我告诉你,优质资源是稀缺的,你不抢,
别人……”“好了好了,我的苏媒婆,” 林小雨打断她,语气带着无奈的笑意,“我保证,
等星耀这案子结了,我一定去相亲,相到你满意为止,行不行?现在真得挂了,
甲方爸爸在召唤。” 她果断掐断电话,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
隔绝了苏梅的“催婚魔音”。感情?这个词在她忙碌得像陀螺一样的生活里,
奢侈得像橱窗里标价天文数字的限量款包包。她不是不想,只是时间和精力,
早已被生存和向上的阶梯压榨得所剩无几。
下午的提案会议在一间能俯瞰黄浦江的豪华会议室里进行。林小雨站在投影幕布前,
激光笔的红点稳稳地划过精心设计的图表和渲染图,声音清晰自信,逻辑严密。
她太熟悉这套流程了,从最初的创意碰撞,到中间的无数次推翻重来,
再到此刻面对甲方挑剔目光的终极考验。她精准地捕捉着对面几位负责人细微的表情变化,
适时调整着阐述的重点。“综上所述,我们提出的‘星耀·时光臻藏’年度整合营销策略,
将深度结合品牌高端、恒久的基因,通过线上线下联动,
精准触达高净值人群……” 林小雨侃侃而谈,目光扫过会议桌对面。主位旁边,
一个一直微低着头、专注翻看手中提案文本的男人,恰在这时抬起了头。
光线从巨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也照亮了他深灰色高定西装翻领上那枚造型别致的银色领针。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林小雨清晰流畅的阐述声戛然而止,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从中剪断。
激光笔的红点兀自在幕布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颤动。是他。陈默。五年时光的刻刀,
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少年的清朗被一种沉稳的、略带疏离的成熟气质取代,
下颌线更加清晰利落,眼神深了许多,像平静无波的深潭,让人看不清底下的暗流。
唯一没变的,是那点熟悉的轮廓,此刻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
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林小雨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毕业季刺眼的阳光,黑色的宝马七系,
车窗里模糊而威严的侧影,
还有自己掌心被帆布包带勒出的深深红痕……所有被她刻意压制的画面,瞬间汹涌回潮,
带着陈年旧伤的酸楚和闷痛。会议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小雨身上,
带着疑惑和探寻。坐在主位的星耀品牌总监——一位姓张的中年女士,微微蹙起了眉,
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像一盆冰水浇在林小雨头上。她猛地回过神,指尖冰凉,
几乎握不住那支轻巧的激光笔。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投影幕布上,深吸一口气,
试图找回被打断的节奏,声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抱歉,
刚才……设备信号有点不稳。”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继续讲解,“我们来看下一部分,
关于核心媒体投放的策略……”接下来的时间,林小雨觉得自己像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人。
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割裂成两半:一半在机械地、专业地输出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方案内容;另一半却不受控制地,
疯狂地感知着会议桌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她能感觉到陈默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和她同样的震惊?她不敢再看他一眼,
只能将所有注意力死死钉在幕布的光影和手中的激光笔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冗长的提案终于结束。会议室里响起礼节性的掌声,并不热烈。林小雨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
手心一片湿冷。“方案整体思路不错,但具体执行细节,
尤其是预算分配和KPI关键绩效指标设定,还需要再细化斟酌。” 张总监总结道,
语气平淡,目光转向身旁的陈默,“陈总,您看?”陈默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动作从容。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林小雨略显苍白的脸,最终落在张总监身上,
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职业化弧度:“林总监的思路很清晰,策略方向是符合星耀定位的。
细节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林小雨,
“可以后续由项目团队深入对接。”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震动从未发生。他从精致的名片夹里抽出一张,绕过宽大的会议桌,
径直走到林小雨面前。他的步伐稳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林总监,
”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客气,“初次见面,合作愉快。后续具体对接,
可以直接联系我。” 他将名片递过来。林小雨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相触的瞬间,
一股细微的电流感猝然窜过她的皮肤,让她险些失态地缩回手。她强迫自己稳住,
接过那张名片。名片是厚实的珠光白卡纸,边缘压着细密的暗纹,触感温润。
上面是简洁有力的黑色字体。他的名字:陈默。职位:星耀集团品牌战略副总裁。右下角,
一行烫金的英文小字,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折射出冷冽而昂贵的光芒。
烫金的字迹像细小的针尖,扎着她的眼。副总裁。星耀集团。她捏着名片的指尖微微用力,
坚硬的卡纸边缘陷入皮肉。五年。她在这座城市里挣扎、攀爬,
从合租屋的隔断间爬进这间能望见江景的办公室,以为终于可以挺直腰背。可原来,有些人,
生来就在云端。她耗尽力气所抵达的,不过是别人起步的平台。“谢谢陈总。
”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只是微微有些发紧。
她飞快地将那张带着他指尖余温的名片收进掌心,仿佛握着一块烙铁。
名片边缘的锐利触感清晰地印在皮肤上。会议结束,人群鱼贯而出。林小雨刻意落在后面,
收拾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资料,动作缓慢,心乱如麻。她需要一点时间,哪怕几秒钟,
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荒谬的相遇。刚走出会议室门口,
一个低沉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林小雨?
”她的脚步钉在原地。走廊明亮的灯光下,陈默就站在几步之外,没有跟随星耀的人离开。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不再是刚才会议室里那种纯粹的、公事公办的疏离。
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林小雨读不懂的情绪,有震惊,有探寻,
或许还有一丝……久别重逢的波澜?“好久不见。” 他再次开口,声音放轻了些。
林小雨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她强迫自己抬起头,
脸上努力维持着属于“林总监”的平静面具,嘴角甚至微微上扬,
勾出一个极其职业化、也极其疏离的弧度。“好久不见,陈总。”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刻意强调了那个烫金的头衔,
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无形的、冰冷的界限。她刻意忽略了心底那片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把所有的震动都死死按进职业的外壳之下。接下来几天,
“星耀”项目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裹挟着所有人向前冲。
林小雨成了与陈默直接对接的关键节点。
邮件、电话会议、文件往来……他的名字、他的声音、他简洁高效的批复意见,
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她的工作日常。每一次沟通,林小雨都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用最精准的专业术语和最疏离的礼貌,筑起一道坚固的冰墙。
她刻意忽略名片夹里那张烫金的卡片,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客户的信息。周五下午,
一个关于媒介投放策略的分歧点卡住了进度。双方团队在电话会议里争执不下,气氛有些僵。
陈默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林总监,这样效率太低。你方便现在来一趟星耀吗?
我们当面碰一下细节,争取今天敲定。”无法拒绝。林小雨抓起笔记本和资料,
匆匆赶往隔了几条街的星耀集团总部。星耀的总部大楼远比创想视界气派,大厅光可鉴人,
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得像量角器量过。她被指引着乘电梯到高层。
陈默的助理将她引到一间小型会客室。“陈总临时有个短会,请稍等片刻。
” 助理端来一杯水,轻轻带上门。会客室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送风细微的嘶嘶声。
林小雨环顾四周,简约而昂贵的装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她走到窗边,
试图平复有些烦躁的心情。工作上的拉锯战让她疲惫。门被轻轻推开。林小雨以为是助理,
回过头。陈默站在门口。他似乎刚从会议上下来,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
领带松开了些,露出一点衬衫领口。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目光落在她身上,
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抱歉,久等了。” 他走进来,反手带上门,
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他没有走向会议桌,反而朝她站立的窗边走了过来。
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逼仄。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混合着一点点烟草的味道,随着距离的拉近,
变得清晰可闻。那是林小雨记忆里从未有过的味道,
一种属于成熟男人的、沉稳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与她记忆中那个清爽的少年截然不同。
林小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几乎贴上了冰冷的落地玻璃窗。“关于下午的分歧点,
” 她率先开口,试图将话题牢牢锁在工作的轨道上,声音刻意拔高,显得有些生硬,
“我认为我们的数据模型更符合市场……”“小雨。” 他打断她,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瓦解了她刚刚筑起的话语防线。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不再是会议桌上那种公事公办的审视,里面翻涌着一种林小雨读不懂的、浓稠而复杂的情绪。
“这五年,”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质感,“你过得好吗?
”简单的问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她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冰封的记忆碎片,带着毕业季的灼热阳光和黑色轿车远去的决绝画面,
猛地刺穿了冰层,尖锐地扎进心脏。林小雨的呼吸猛地一窒。她别开脸,
视线仓皇地投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河,不敢再看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倒影,还有他靠近的身影。“陈总,现在是工作时间,
我们只谈项目……” 她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防线,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工作?” 陈默又靠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衬衫领口下微微滚动的喉结,
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的碎发。“看着我的眼睛,林小雨。
” 他的声音像带着磁性的沙砾,摩擦着她的耳膜,“告诉我,你真的只想谈工作吗?
”他的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逼迫她无法再逃避。林小雨猛地转回头,
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自己此刻的狼狈——强装的镇定碎裂,
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慌乱和被强行掀开的、尘封已久的痛楚。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会客室里静得可怕,
窗外的城市喧嚣被彻底隔绝。然后,毫无征兆地,他低下头。
微凉的、带着熟悉又陌生气息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唇上。林小雨的脑中一片空白。
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所有的思维、所有的防备、所有这五年筑起的坚硬外壳,
在那一瞬间被炸得粉碎。世界只剩下唇瓣上那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带着一丝清冽的雪松气息,
霸道地唤醒了她身体深处沉睡已久的记忆和本能。那气息如此陌生,
却又奇异地勾连着遥远的、属于少年陈默的清爽味道,
两种感觉在她混乱的意识里激烈地碰撞、缠绕。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血液却在这一刻疯狂奔涌,直冲头顶,带来一阵眩晕的轰鸣。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忘记了“林总监”的身份,忘记了那堵她苦心经营的冰墙。
一种源自身体最深处的、几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她,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她甚至没有思考,
只是凭着那被瞬间点燃的、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本能,微微启开了唇,笨拙地、生涩地,
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回应了那个吻。这个回应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
陈默的动作瞬间从试探变成了侵略性的攫取。他的手臂猛地收紧,
将她整个人牢牢地禁锢在怀抱与冰冷的玻璃窗之间。力量悬殊,
林小雨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他的吻变得更深,更热,
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索取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疯狂,攻城略地,不容抗拒。
他的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指尖插入她的发丝,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另一只手则用力地箍着她的腰,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林小雨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或者说,她内心深处那扇被强行关闭了五年的情感闸门,
在这个猝不及防的吻中被彻底冲垮。汹涌的浪潮将她淹没。
、还有此刻这猛烈到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无数种复杂而激烈的情感在她胸腔里冲撞、爆炸。
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侵袭,身体在冰凉的玻璃和他滚烫的怀抱间微微战栗,
意识被搅得天翻地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默的力道才稍稍松懈。他的唇缓缓离开她的,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额头,
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急促。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只剩下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在过分安静的会客室里显得异常清晰。林小雨如梦初醒。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用力,一把推开他!力气之大,
让猝不及防的陈默也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她抬手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唇,
仿佛要擦掉什么肮脏的印记,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愤怒和被欺骗的痛楚,
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眼神幽深的男人。“陈默!你混蛋!” 她的声音嘶哑,
带着哭腔,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刚才那片刻的沉溺,
此刻让她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恐慌。陈默看着她激烈的反应,眼神暗了暗,
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他没有再上前,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气息。
他的目光扫过她红肿的唇瓣和被擦得通红的嘴角,声音低沉而沙哑,
带着一种林小雨从未听过的、近乎疲惫的沉重。“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眼神避开她愤怒的视线,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
瞬间打开了林小雨刚刚沉沦的世界里,那扇通往现实地狱的门。“但是小雨,
我和她……只是家里安排。没有任何感情。”“她”,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
像一个无形的、巨大的阴影,随着他这句话,轰然降临,
冰冷地笼罩了这间刚刚还充斥着失控激情的会客室。“家里安排”。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
密密麻麻扎进林小雨的耳膜,顺着神经一路冰封到心脏。
刚才那场失控的吻带来的所有混乱、悸动、甚至那点可耻的沉溺,瞬间被冻成了尖锐的冰凌,
狠狠刺穿了她。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陈默。他站在几步之外,西装依旧笔挺,
侧脸线条在窗外灰白的天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眼神投向远处,
带着一种林小雨看不懂的、沉重的疲惫。那疲惫是真的吗?还是另一种更精妙的伪装?
“呵……” 一声短促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冷笑从林小雨喉咙里挤出来。她用力擦着嘴唇,
仿佛要擦掉某种剧毒的残留,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陈总真是贵人事忙,
” 她的声音像碎冰,尖锐而冰冷,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一边是家里安排的未婚妻,
一边还能对旧情人‘控制不住’?” 她刻意咬重了“控制不住”四个字,
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陈默倏地转过头,眉头紧锁,
眼底闪过一丝被刺伤的狼狈和烦躁:“小雨!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 林小雨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眼底的愤怒和受伤像燃烧的火焰,“五年前,你爸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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