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闸门缓缓升起的瞬间,宁王的狂笑刺破风雪:“云韶华!你会后悔的!” 流民们的欢呼里,林惊鹊的刀 “哐当” 落地,半数青鸾卫摘下发簪 —— 那是她们效忠的信物,此刻散落在雪地里,像一地碎裂的星辰。 三日后的破庙,太子为她包扎被流矢划伤的肩胛。药棉浸透血水,他忽然按住她挣扎的手,凤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下次,” 他的声音低哑如裂帛,指腹碾过她腕间的守宫砂,“请勿选天下人而弃我。”
断头台的木缝里还凝着暗红。
韶华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抖落时,鼻腔里先钻进两种气味。
一种是铁锈混着腐殖土的腥甜,黏在喉头像前世最后一口气;另一种却清冽得刺人——是后院那株百年腊梅开了,香得能盖过刑场的血腥。
她猛地睁眼,鬼头刀的寒光正从斜上方压下来。刽子手黧黑的脸占满视野,可刀面映出的不是她此刻的模样,而是三张碎影。
第一张影里,宁王锦袍上的金线刺得人眼疼。他掐着她脖颈的手指骨节泛白,婚床帐幔垂落如尸布,“云氏女必须死”几个字裹着酒气喷在她脸上。她记得自己当时咬碎了舌尖,血沫糊住了他胸前那枚据说能驱邪的羊脂玉。
第二张影是悬崖风啸。父亲坠下去时,青布官袍被山岩划破,怀里飞出的河道图纸像只折翼的白鸟,边角浸的血在风中洇开,恰好遮住了最关键的堤坝坐标。她扑到崖边只抓住半片衣袖,指腹碾过的针脚是母亲生前为父亲缝补时特意加的防滑线。
第三张影里的太子总爱穿月白锦衫。他把匕首扔在她脚边,玉冠上的珍珠垂落,晃得她看不清表情。“你比我更需要这个”,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护城河。后来她才知道,那把匕首的鞘里藏着打开禁军布防图的机关,而他转身就去了皇陵为她“守孝”。
“时辰到——” 监斩官的喝声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韶华突然发现自己听不清了,耳鼓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撞。她抬手想摸耳朵,手腕却被粗麻绳勒得生疼,这触感真实得可怕。
鬼头刀又往下沉了沉,刀面反光里,她看见自己眼下那颗胭脂痣。前世赴死前,青竹为她点这颗痣时手都在抖,说小姐这样瞧着能体面些。可现在这痣还在,连形状都分毫不差。
不对。 她猛地低头,视线穿过绞刑架的缝隙,落在脚下那滩未干的血迹上。血珠正顺着木板纹路蜿蜒,竟慢慢聚成只展翅的凤凰,尾羽恰好扫过她脚踝——那里有块与生俱来的凤凰胎记,前世被宁王的烙铁烫得面目全非。
血腥味突然变得浓郁,盖过了腊梅香。韶华喉咙里涌上腥甜,却在舌尖尝到一丝奇异的暖意。她想起来了,弥留之际,她攥着那半片染血的河道图,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能重来,她要让所有亏欠云家的人,都尝尝这断头台上的滋味。
原来执念真的能劈开生死。
刽子手的胳膊往后抡,风声在耳边变成模糊的钝响。
韶华突然笑了,血珠顺着嘴角往下滴,落在胸前衣襟上。她听不见自己的笑声,却能看见围观人群里几张熟悉的脸——宁王的幕僚缩在牌坊后,继母的陪房正往这边抛着什么,还有个穿玄衣的身影隐在槐树后,腰间挂着的鎏金扣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那些在前世里或明或暗的推手,此刻都还好好地活着。
鬼头刀劈下来的瞬间,韶华闭上眼。
不是认命,是在心里默数。
数到三时,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反倒是手腕上的麻绳突然松了。
她跌坐在冰冷的木板上,耳鼓里的蜂鸣声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青竹带着哭腔的呼喊。
“小姐!您怎么跪在这里?快起来,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韶华睁开眼,看见青竹捧着件石青刻丝披风,鬓角还沾着雪粒。
周围哪有什么断头台,分明是云府后院的抄手游廊,脚下的青石板被扫得干干净净,只有几株腊梅开得正盛,落了她满身碎金似的花瓣。
手腕上的勒痕消失了,可方才攥紧拳头留下的月牙印还在。
她抬手摸向脚踝,胎记光滑温热,没有半点烫伤的痕迹。
“小姐?”青竹见她发怔,伸手想扶她,“您从昨儿个落水醒了就不对劲,是不是还在畏寒?”
落水? 韶华瞳孔骤缩。她想起来了,前世这个时候,她确实因为救一只掉进冰湖的猫发了场高烧,错过了祖母的早请安。
也就是那天,父亲在朝堂上被人参奏私通北疆,而她在病榻上,连青竹被继母借故杖责都没能阻止。 原来她不是回到了断头台前,是回到了一切悲剧开始的三个月前。
廊下的铜鹤香炉里飘出檀香,混着腊梅香钻进鼻腔。
韶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她站起身时,裙角扫过廊柱,带起几片落梅。 “走吧,去给母亲请安。”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却异常平静。
青竹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小姐,是去给老夫人请安,夫人一早就去庙里了。”
韶华脚步没停。她知道继母没去庙里,此刻她正在宁王府,商量着怎么把那幅被父亲藏起来的河道图弄到手。
前世她就是因为分不清这些谎话,才一步步走进他们织好的网里。
穿过垂花门时,她故意踩错了三级台阶。
那里本该有块松动的青石,前世青竹就是在这里崴了脚,才耽误了去给父亲送信。
可这次脚下稳稳当当,那块石头分明被人换过了。 韶华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历史果然是能改的。
那这一世,就轮到她来织网了。
她抬手拂去肩上的花瓣,指尖触到衣襟下一块硬物。
摸出来看,是半枚断裂的玉佩,龙纹雕刻,边缘还沾着点暗红——是方才从那玄衣人腰间扯下来的,太子府的信物。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很好。
韶华将玉佩重新塞回袖中,加快了脚步。
请安是假,验证是真。她倒要看看,这场重来的棋局里,谁会先露出马脚。
走到老夫人院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继母的声音,正跟老夫人说她落水后的“孝心”。
韶华整理了一下衣襟,推门进去的瞬间,清晰地说出了那个错误的日期。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想着再过三日便是祖母忌日,特意亲手绣了幅心经...”
话音未落,她便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寒意。 很
好,果然没人纠正。 这出戏,该换她来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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