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指缝里往外渗。暗红的,黏糊糊的,在养老院惨白的节能灯管底下,显得特别不真实。
他靠在门框上,白衬衫洇开一大片,脸色比墙还灰。我手里的一次性饭盒“啪嗒”掉在地上,
土豆炖鸡块的油汤溅到脚背上,烫了一下,我都没顾上擦。这张脸,我认得。电视里,
联邦新闻滚动播报的头条通缉犯照片,悬赏三千万信用点。危险等级:S+。代号“螣蛇”。
名字好像叫陆沉舟。现在,这张价值三千万的脸,就杵在我工作的“夕阳红”养老院后门,
像个走错片场的倒霉蛋。他扯了下嘴角,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磨木头:“有…空床位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空床位?我们这儿是养老院!不是急救中心,更不是通缉犯收容所!
“你…你走错地方了!”我舌头打结,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摸向口袋里的员工卡,
想按紧急呼叫按钮。“没走错。”他喘了口气,身体又往下滑了一点,额头上全是冷汗,
眼神却死死钉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就找你。沈未晞。
”他念出我名字的瞬间,我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知道我的名字!
一个被全联邦通缉的危险分子,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工作的破养老院,指名道姓找我?
荒诞感像冰水浇头。“我…我不认识你!快走!不然我叫安保了!”我声音发颤,
手指在口袋里疯狂摸索那个小小的塑料按钮。他看着我慌乱的动作,居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牵动了伤口,眉头狠狠一皱。“叫吧。”他说,眼神里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疲累,
“他们来了,我就说…是你捅的。”我手指僵住了。“你…你胡说八道!”“监控,
”他朝头顶角落一个闪烁的红点努努嘴,那玩意儿时灵时不灵,“拍到我了。
也拍到…你站在我旁边。”他喘了口气,声音更弱了点,带着点耍无赖的味道,
“我说是你捅的,你猜…他们信谁?”我抬头看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监控摄像头,
心沉到了谷底。这破玩意儿平时啥都拍不清,今天偏偏亮着红灯!他要是真咬死我,
加上他这一身血…我浑身发冷。“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闭了闭眼,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才把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说出来:“申请入住…养老院。和你…一起养老。”我叫沈未晞,
二十二岁,刚毕业没多久。夕阳红养老院,是我能找到的、薪水最高、还管吃住的工作。
这里住的都是些脾气古怪、儿女嫌麻烦、或者干脆没儿女的老头老太太。
日常工作就是端屎端尿、哄着吃药、调解谁又偷吃了谁的桃酥引发的“战争”。
我的人生规划很简单:攒钱,还助学贷款,然后…再说然后。绝不包括在值夜班的时候,
被一个身价三千万的顶级通缉犯堵在门口,用监控和一身血污威胁着,
强行要求“一起养老”!我最终还是把他弄进来了。没办法。他太重,我拖不动。血一直流,
我怕他真死在后门口。更怕他死了,他那句“是你捅的”就成了死无对证。
我把他拖进了工具间旁边那个堆放闲置杂物的小隔间。这里没监控,
平时只有我和负责打扫的陈阿婆会进来。手忙脚乱地翻出急救箱,酒精、纱布、云南白药。
他靠在破旧的折叠床上,衬衫被我剪开,露出左肋下方一个血肉模糊的口子。不是刀伤,
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碎片高速划开的。我咬着牙,手抖得像筛糠,把酒精棉按上去。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肌肉瞬间绷紧,额角青筋暴起。“忍着点!”我没好气,
动作却不敢停。血涌出来,糊了我一手。浓重的铁锈味直冲鼻腔。“手法…挺熟。
”他声音虚弱,居然还有心思调侃。“闭嘴!”我恶狠狠地瞪他,“在养老院,
给张爷爷处理过摔伤,给李奶奶包扎过被猫抓的胳膊!没见过你这么能作的!
”他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眼神不像看一个陌生人,也不像看一个威胁他的人质,更像…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
错觉,一定是失血过多加上我高度紧张产生的错觉!胡乱撒上厚厚一层药粉,
用纱布一圈圈缠紧。他的身体很烫,皮肤下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带着一种蛰伏的凶悍,
和“养老”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处理完伤口,我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了。
”我喘着气,“血暂时止住了。天一亮,你就给我走!立刻!马上!算我求你!
”他靠在墙上,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些。闻言,他眼皮都没抬,
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不走。”“为什么?!”我简直要抓狂,“这里是养老院!
不是安全屋!你待在这,会害死我的!也会连累这里的老人!”“安全?”他终于睁开眼,
看向我,那眼神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外面现在…比这里危险一万倍。”他顿了顿,
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只有在你身边…才最安全。”我愣住了。
“在我身边安全?”我指着自己鼻子,
“我一个刚毕业、月薪三千八、天天被陈阿婆念叨做事慢的养老院护工?陆沉舟,
你是不是失血过多脑子坏掉了?”听到我叫出他的名字,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光亮,
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他没解释,只是重新闭上眼睛,一副“我意已决,
休要再劝”的疲惫模样。“还有,”他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给我弄张轮椅来。”“你要轮椅干嘛?你腿又没断!”我简直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装瘸。”他言简意赅,“方便入住。”陆沉舟就这么在夕阳红养老院“住”下了。
身份是我“远房表叔”,老家遭了灾,
腿脚又不便全靠那辆我费老大劲从仓库翻出来的旧轮椅,来投奔我。
陈阿婆第一个表示怀疑,她眯着老花眼,
轮椅上、穿着我临时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老头衫、腿上盖着毯子、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的陆沉舟。
“小沈啊,”陈阿婆把我拉到一边,压着嗓子,“你这表叔…看着不像善茬啊。眼神忒利索,
不像好人。”我心虚得要命,强装镇定:“阿婆,您看错了。我表叔就是命苦,受了打击,
看着有点凶。其实人可老实了!”“老实?”陈阿婆撇撇嘴,显然不信,
“他看你的眼神…啧啧,像要把人吞了似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岔开话题:“阿婆,
您看这午饭的土豆是不是削多了?”糊弄过了陈阿婆,还得糊弄院里的其他老人。
喜欢下棋的王大爷,摇着蒲扇过来,非要跟“表叔”杀一盘。陆沉舟眼皮都没抬,
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两下。王大爷的“车”莫名其妙就挪了个位置,
被自己的“马”踩死了。王大爷气得胡子直翘:“你!你耍赖!”陆沉舟面无表情:“手滑。
”爱跳广场舞的刘奶奶,热情邀请“表叔”去活动室感受夕阳红的活力。
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响起不到十秒,活动室的音响就冒出一股青烟,彻底哑火。
刘奶奶目瞪口呆。陆沉舟淡定地拉了拉腿上的毯子:“年纪大,心脏不好,怕吵。
”他就像一颗深水炸弹,投进了夕阳红这潭表面平静的池水里,不动声色地搅得天翻地覆。
老人们对他又怕又好奇,背地里议论纷纷。而我,则像走在钢丝上,时刻提心吊胆。
最要命的是,他真把自己当成了需要“养老”的人。“未晞,”他坐在轮椅上,
在走廊晒太阳,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命令又有点理所当然的口吻叫我,“水。
”我认命地去倒水。“烫了。”他只沾了下唇。我再去兑凉水。“凉了。”他皱眉。
我忍着把水泼他脸上的冲动,重新去倒。“未晞,推我去花园转转。”太阳有点晒了。
“未晞,毯子掉了。”他明明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未晞,今天的药太苦。
”我看着他面不改色吞下陈阿婆熬的、号称能苦死一头牛的“十全大补汤”,
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我说苦?“陆沉舟!
”我终于在一次午休被他第N次叫去“调试”他那破轮椅的靠背角度时爆发了,
“你有完没完!你是真瘸还是假瘸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是护工!
不是你的二十四小时专属保姆!”他坐在轮椅上,逆着光,侧脸线条冷硬。被我吼了,
他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地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合同。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什么合同?”我一愣。“养老合同。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快得让人抓不住,“你默认接收了。服务…有待提高。
”我被他这强盗逻辑气得眼前发黑。“我那是被你威胁的!不作数!”“哦?”他挑了挑眉,
那副掌控一切的样子又来了,“那我现在出去,告诉陈阿婆,其实我是联邦通缉犯,
是你窝藏的我?”我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看着他眼中那丝恶劣的笑意,我真想掐死他。“算你狠!”我咬牙切齿,
一把抢过他腿上滑落的毯子,用力给他掖好,动作粗鲁得像在捆粽子,“坐好!别乱动!
再乱叫我真不管你了!”他任由我动作,没再说话。只是当我推着他回房间时,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脸上,我似乎看到他闭着的眼睛下,睫毛极轻地颤动了一下。
那细微的颤动,莫名让我心头的火气,散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日子在这种荒诞的提心吊胆中滑过。陆沉舟像个真正需要照顾的“老人”,
在夕阳红养老院扎根了。
的伤在陈阿婆偷偷塞给我的、据说是祖传秘方的黑乎乎药膏和我偷偷换的现代消炎药作用下,
好得很快。但他依旧心安理得地坐着轮椅,指使我干这干那。
老人们渐渐习惯了这个沉默寡言、脾气古怪但出手大方他不知哪来的钱,
总让我买最好的水果点心分给大家的“表叔”。陈阿婆虽然还是嘀嘀咕咕,
但也会在他“晒太阳”时,顺手给他倒杯温水。危机感并未解除。陆沉舟偶尔会消失。
通常是在下雨天。雨声掩盖了一切动静。他会无声无息地从轮椅上“消失”几个小时,
回来时,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和更深的疲惫。有一次,我半夜起来查房,
听到他在那个小杂物间里压低声音通话。
“……再等两周…必须彻底清除…‘那边’盯得很紧…嗯,
保护好‘锚点’…”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锚点”?那是什么?我屏住呼吸,
心脏狂跳。通话结束,里面传来轮椅轻微的轱辘声。我慌忙躲进阴影里。门开了,
他推着轮椅出来,动作自然流畅,哪里像个“瘸子”?昏黄的走廊灯光打在他侧脸上,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峻和杀伐果断,与白天那个挑剔难搞的“表叔”判若两人。
他敏锐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我吓得呼吸都停了。但他似乎没发现,只是推着轮椅,
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分配给“表叔”的那个单间。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全是冷汗。
他到底是什么人?“那边”又是谁?他赖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躲风头?
那个“锚点”…和我有关吗?无数疑问像藤蔓缠绕着我,勒得我喘不过气。我越来越觉得,
自己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这个叫陆沉舟的男人。
平静在半个月后被打破。那天下午,天气闷热。老人们都在活动室打盹或看无聊的电视剧。
我推着陆沉舟在相对阴凉的后院走廊。他闭着眼假寐,
我则心烦意乱地看着院子里蔫头耷脑的花。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养老院!不是火警!
是更高频、更尖锐的入侵警报!夕阳红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安保系统?
我骇然看向陆沉舟。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寒光乍现,睡意全无。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我生疼。“进房间!锁门!别出来!”他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怎么了?”我声音发颤。“他们找来了。”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目光锐利地扫向养老院大门的方向,“比预计的快。”话音未落,
前院传来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和玻璃碎裂的巨响!紧接着是老人的惊呼和尖叫!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陆沉舟猛地一按轮椅扶手,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弹了起来!
他哪里还有半分“瘸子”的样子!动作快如猎豹!他一把将我推进旁边最近的空房间,
反手锁上门!“待着!别出声!别开灯!”他隔着门板低吼,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要去哪?!”我扑到门边,隔着门缝看到他正快速脱下那身碍事的老头衫,
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作战服,肌肉线条贲张,充满了爆发力。他从轮椅坐垫下,
抽出了两把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短棍?还是别的什么武器?“清理垃圾。”他头也不回,
声音冰冷刺骨,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外面彻底乱了。
尖叫声、撞击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还有…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搏击声!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我蜷缩在门后,浑身发抖。陈阿婆他们怎么样了?
王大爷、刘奶奶…他们只是普通的老人啊!陆沉舟…他能对付吗?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的打斗声似乎停了。一片死寂。死寂比刚才的混乱更让人恐惧。我颤抖着手,
一点点拧开门锁,推开一条缝。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走廊里一片狼藉。
、翻倒的轮椅不是陆沉舟那辆、还有…几个穿着黑色紧身衣、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人影。
灯光忽明忽暗,滋滋作响。没有看到陆沉舟。我鼓起勇气,跌跌撞撞地冲出去。“陆沉舟!
陈阿婆!王大爷!”活动室的门开着。我冲进去,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
血液都凝固了。老人们都被集中在这里,缩在角落,陈阿婆捂着王大爷的眼睛,
刘奶奶在低声啜泣。他们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是陆沉舟。他仰面躺在地上,
身下一大滩暗红的血,还在缓缓蔓延。他闭着眼,脸色是死人一样的灰白。胸口,
插着一把匕首,只留下黑色的柄露在外面。
那个总是带着点恶劣命令我、挑剔得要命、深不可测的男人,
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不…不可能…”我喃喃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冰冷的瓷砖寒意刺骨,
却比不上心里涌出的那股灭顶的绝望和冰冷。他不是反派大佬吗?他不是那么厉害吗?
他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心口像是被那把匕首狠狠剜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
那些被他指使着倒水、推轮椅、掖毯子的烦躁日子,那些提心吊胆又莫名安心的矛盾时刻,
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碎片,扎得我体无完肤。“表…表叔?”角落里有老人颤抖着小声叫。
“他…他死了吗?”刘奶奶的哭声大了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我死死盯着地上那毫无生息的人,巨大的自责和悲伤像巨石压垮了我。
如果我没有把他拖进来…如果那天晚上我狠心把他扔在外面…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就在这时,
走廊尽头通往杂物间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动的声音。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杂物间的门开了。一个身影,推着一辆轮椅,慢悠悠地滑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的男人,穿着沾了灰的老头衫,腿上盖着那条熟悉的旧毯子。他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眼神清明锐利,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欠揍的放松?不是陆沉舟是谁?!
我彻底懵了。看看地上那个“尸体”,再看看轮椅上这个活生生的、正朝我挑眉的男人。
巨大的冲击让我大脑彻底宕机。“你…你没死?”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还挂在脸上,
表情一定蠢透了。陆沉舟推着轮椅,滑到“尸体”旁边,
用脚尖嫌弃地踢了踢那“尸体”的胳膊。“死了。”他声音平静无波,
目光却落在我满是泪痕的脸上,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像错觉。
“那…那你…”我语无伦次,指着轮椅上活生生的他。“替身。”他言简意赅,
目光扫过角落里惊魂未定的老人们,“障眼法。让他们以为目标清除,放松警惕。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我脸上,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声音低沉了几分:“哭什么?我还没死。”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地上,
满脸泪水。一股巨大的羞恼瞬间冲散了刚才的悲伤和恐惧,我猛地站起来,胡乱抹了把脸,
气得浑身发抖。“陆沉舟!你个王八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你…你混蛋!” 想到刚才那灭顶的绝望和心痛,我就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他没生气,
反而像是被我骂得怔了一下。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还有因为愤怒而起伏的胸口,
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移开目光,看向地上那具“尸体”,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静,
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行了。危机暂时解除。
”他操控轮椅转向惊魂未定的老人们,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各位叔伯婶娘,受惊了。坏人已经清理干净。今晚的事,希望大家就当没看见,
什么都没发生。养老院…很安全。”他刻意加重了“安全”两个字,目光扫过众人。
陈阿婆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松开捂着王大爷眼睛的手,浑浊的老眼看看地上的“尸体”,
又看看轮椅上安然无恙的陆沉舟,最后落在我身上。她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王大爷揉着眼睛,嘟囔着:“我就说嘛,表叔看着就命硬!
死不了!”刘奶奶也停止了哭泣,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一场足以打败认知的血腥危机,
在陆沉舟三言两语和他那具真假难辨的“尸体”下,竟然被强行按了下去。
老人们似乎选择了沉默,或许是吓坏了,
或许是本能地想要保护这方小小的、看似平静的天地。陆沉舟转向我,
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的狼藉和那具“尸体”。“未晞,”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不大,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派任务的口吻,“处理一下。”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
再看看地上那滩刺目的血和冰冷的“尸体”,
刚才那股灭顶的悲伤和此刻的愤怒委屈交织在一起,冲垮了我最后一丝理智。“处理你个头!
”我忍无可忍,所有的恐惧、委屈、愤怒在这一刻爆发,“陆沉舟!我受够了!
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现在!立刻!滚!”我指着大门的方向,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我不干了!这护工谁爱当谁当!你的死活跟我没关系!带着你的破轮椅!滚出夕阳红!
”吼声在空旷的活动室里回荡,带着破音的尖锐。老人们都惊呆了,连啜泣声都停了,
齐刷刷地看着我。陆沉舟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我歇斯底里。他没有动怒,
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威胁堵我的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像幽深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被我指着鼻子骂“滚”,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暴怒,
或者再次用监控、用通缉犯的身份威胁我。但他没有。他只是看着我,然后,极其缓慢地,
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好。”他说。声音很沉,听不出情绪。
这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我所有的怒火,
只剩下透骨的冰凉和一种…说不出的空洞。他答应了?他真的…要走了?我张了张嘴,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着他操控轮椅,缓缓地、沉默地,
朝着杂物间的方向滑去,那背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竟透着一股萧索。心里某个地方,
突然尖锐地疼了一下。比刚才以为他死了的时候,还要疼。陆沉舟真的开始收拾东西了。
其实他没什么东西。几件旧衣服,
一个黑色的、看起来很沉的金属箱子不知道他从哪弄出来的,还有那辆破轮椅。
他把东西一样样放进箱子,动作不紧不慢。我站在杂物间门口,看着他沉默的背影,
心里乱成一团麻。愤怒退潮后,是巨大的茫然和后怕。他走了,那些追杀他的人会不会再来?
养老院还会安全吗?陈阿婆他们怎么办?还有…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那个…”我干巴巴地开口,声音有点哑,“你…你的伤…”他拉上箱子的拉链,
发出“刺啦”一声响,打断了我。他转过身,坐在轮椅上,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我。
“死不了。”他说。还是那副欠揍的语气。我被他噎了一下,火气又有点往上冒。
“你走了…那些人…还会来吗?”这才是最关键的。“短期内不会。”他回答得很笃定,
“替身死了,消息传回去,他们会认为任务完成,至少能安静一阵子。”“那…以后呢?
”我追问。他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你很希望我走?”我被他问得一怔。
希望吗?就在刚才,我还在声嘶力竭地让他滚。可现在…看着他收拾东西的样子,
想到他可能真的消失在我的生活里,甚至可能…死在外面某个角落…“我…”我语塞,
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不想连累大家。”他没再追问,操控轮椅滑到我面前。距离很近,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硝烟味和药膏的苦涩气息混合着,清晰地传来。“沈未晞,
”他叫我的全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你是‘锚点’,只要你不动,风暴就找不到真正的中心。”“锚点?”又是这个词!
我猛地抬头看他,“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模糊不清的低语:“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时间才是安静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像一句呓语。说完,他不再看我,推着轮椅,拎起那个金属箱子,
径直朝着养老院的后门滑去。那扇门,是他当初浑身是血出现的地方。他就这样走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像一阵突兀闯进我生活的狂风,又毫无预兆地消失。
夕阳红养老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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