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的夏天,空气里飘着汽油和西瓜混合的甜腥气。
林辰是被后背的汗黏醒的。
老旧的木床吱呀作响,他猛地坐起身,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鼻尖还萦绕着墙角霉斑和劣质蚊香的味道。窗外的蝉鸣撕心裂肺,像要把整个夏天的热气都裹进这声浪里 ——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喉咙发紧。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不是常年握方向盘磨出厚茧的手,也不是被酒局熏得发虚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刚干过农活的薄茧,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泥土。
墙上的挂历被苍蝇叮着,红圈勾在 7 月 16 日。
林辰的心脏骤然缩紧,指节攥得发白。
他记得这个日子。
就是这一天,父亲林建国在县城水泥厂卸水泥时被滚落的石料砸中了腿,后续治疗费拖垮了本就拮据的家;也是这一年秋天,苏晚晴跟着父母搬去了市里,他站在长途汽车站的尘土里,看着那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消失在人群里,连句 “再见” 都没敢说出口。
后来呢?
后来父亲落下残疾,母亲起早贪黑摆地摊供他读书,他却在大学里混日子,毕业进了县城的小工厂,三十岁还在为涨五十块工资跟工头红脸。苏晚晴成了市医院的医生,听说嫁给了个做生意的,他在同学聚会上远远见过一次,她穿着米白色风衣,腕上的细金镯子在灯光下亮得晃眼,他缩在角落,连敬酒的勇气都没有。
“辰子?醒了就赶紧起来,你爸刚从水泥厂回来,说要去给你买冰棍。”
母亲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夏末特有的沙哑。林辰猛地掀了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冲到堂屋时,正看见父亲林建国弯腰换鞋 —— 那双腿还好好的,裤脚卷着,露出结实的小腿,只是膝盖上沾了块水泥渍。
“爸!”
林建国回头,黝黑的脸上堆着笑:“醒啦?刚发了这个月的工资,给你买绿豆冰棍去。” 他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块票,指尖沾着水泥灰,那是在水泥厂扛了三十天料的工钱。
林辰的眼眶忽然热了。
前世父亲就是今天下午去卸最后一车石料时出的事,石料堆塌了,砸断了左腿。家里把准备给他交学费的钱全拿出来做手术,后续复查、吃药拖了三年,家里的日子彻底沉到了底。母亲白天摆地摊卖袜子,晚上在灯下缝补到深夜,不到四十岁就添了满头白发。
而他呢?他那时候只知道躲在房间里哭,连去医院给父亲送饭都磨磨蹭蹭,怕被同学看见自家的窘境。
“爸,别去水泥厂了。” 林辰走过去,声音还有点发颤,“今天别去了。”
林建国愣了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说啥呢?不去干活,你下个月的学费从哪来?”
“我有办法。” 林辰盯着父亲的眼睛,那里面有疑惑,有疲惫,却没有后来那抹化不开的颓唐。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爸,相信我,今天别去,以后也不用去水泥厂了。”
林建国刚要再说什么,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林辰回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婶子,是隔壁的王婶,手里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黄瓜:“建国,快收拾收拾,刘管事说下午那车石料要提前装,让你赶紧过去呢。”
林建国应了声,就要去拿墙角的帆布手套。林辰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声音比刚才沉了些:“爸,真不能去。”
“你这孩子 ——”
“刘管事是不是说,今天那车石料是从南边的采石场拉来的?” 林辰打断他,前世他后来无数次回想,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异常就好了 —— 那天的石料是临时从新采石场调的,石块没经过筛选,里面混了好几块松动的大青石,就是那几块石头塌了下来。
林建国愣住了:“你咋知道?”
“我刚才去村口小卖部买酱油,听见刘管事跟人打电话说的。” 林辰撒了个谎,心跳得飞快,“新采石场的石头没筛过,听说早上就塌了半车,伤了个搬运的。”
这话半真半假。前世他是事后听人说的,此刻说出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王婶也愣了:“还有这事?我咋没听说?”
“刚发生的,刘管事怕没人敢去,没往外说。” 林辰看向父亲,“爸,咱不挣那钱,命比啥都重要。”
林建国看着儿子的眼睛。这孩子平时闷葫芦似的,今天眼神亮得吓人,像揣着什么笃定的事。他犹豫了会儿,终是把帆布手套放下了:“行,不去就不去。”
王婶撇撇嘴走了,大概觉得这父子俩犯了傻。林辰却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 第一步,他护住了父亲的腿。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晒得水泥地发烫。林辰坐在门槛上,看着墙角那堆旧报纸,忽然想起了什么。
1998 年的夏天,县城里突然流行起集邮。前世他同桌家里是开邮局的,说有套 “长江三峡” 的邮票,刚发行时没人要,后来突然被炒起来,一张能翻十倍。而他家这堆旧报纸里,夹着母亲去年从邮局订的《参考消息》,里面正好夹着一套新发行的三峡邮票 —— 母亲当时觉得好看,随手夹在报纸里当书签了。
“妈,咱家那堆旧报纸呢?我想找本去年的《参考消息》。” 林辰站起身,心脏又开始加速。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在东屋墙角呢,找那干啥?我本来想攒够了卖废品。”
林辰冲进东屋,墙角的旧报纸堆得半人高,散发着纸浆和潮湿的味道。他蹲下来翻找,手指划过一张张泛黄的报纸,终于在最底下摸到了那本蓝色封面的《参考消息》。
翻开第三十二页,一枚印着三峡大坝的邮票静静夹在里面,边缘还带着新纸的挺括。
就是这个。
前世这套邮票在年底涨到了五十块一套,而现在,邮局里三块二就能买到。
“妈,我出去一趟!” 林辰抓起邮票,揣进裤兜就往外跑。
“哎,你拿着钱干啥?早点回来!” 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辰没回头,沿着村路往镇上跑。路边的白杨树哗哗作响,蝉鸣震得耳膜发疼,可他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阳光落在他身上,暖得像要把骨头缝里的寒气都晒透 —— 那是前世三十多年积攒的悔恨和遗憾,此刻都随着汗水蒸发在风里。
他要挣钱,要让爸妈不再受累,要在苏晚晴搬走前,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跑过镇口的石桥时,他忽然停住了。
桥那头的槐树下,站着个穿白连衣裙的姑娘。
姑娘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玻璃瓶,大概是去供销社打酱油。她的头发扎成马尾,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晃,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她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是苏晚晴。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他就是在这座桥上,看着苏晚晴跟着父母上了长途汽车。她回头望了一眼,眼神里好像有话要说,可他当时躲在槐树后面,连头都没敢抬。后来他才知道,苏晚晴那天是想把她攒的笔记本送给自己,那本笔记本里夹着张画,画的是他在操场打篮球的样子。
“林辰?”
苏晚晴也看见了他,眼睛亮了亮,朝他走过来。她的白裙子沾了点草屑,大概是刚从田埂上走过来。
“你咋跑这么急?” 她站在他面前,声音像浸了井水,清清凉凉的。
林辰喉结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跑得太急,连话都说不连贯:“去、去供销社。”
苏晚晴抿了抿嘴,指了指他的裤脚:“沾了好多泥。”
林辰低头一看,刚才跑过田埂时蹭了不少黄泥巴,他有点窘迫地往后缩了缩脚。前世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苏晚晴 —— 她家是镇上的,父亲在粮站上班,母亲开着个小百货店,而他家在村里,连台彩色电视机都没有。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抬起头,看着苏晚晴的眼睛。那双眼睛像山涧里的泉水,干净得能映出他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苏晚晴,你知道集邮吗?”
苏晚晴愣了愣,摇了摇头:“听说过,但是不懂。”
“我刚在旧报纸里找到张邮票,好像挺稀罕的。” 林辰没说太多,只是指了指供销社的方向,“我去问问价钱,回头跟你说。”
他不想像前世那样,总把 “配不上” 挂在心里。他要挣钱,要站得高一点,高到能坦然地跟她说说话,高到能在她搬家时,大大方方地说一句 “我去送你”。
苏晚晴看着他跑向供销社的背影,挠了挠头。今天的林辰好像有点不一样,以前他跟自己说话总是低着头,今天却敢看着她的眼睛笑了。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网兜,里面除了酱油瓶,还有块刚买的水果糖 —— 本来想路过他家时,塞给林辰的。
供销社里弥漫着洗衣粉和糖果的甜香。林辰找到卖邮票的柜台,里面坐着个戴老花镜的大爷。
“大爷,您看看这个。” 他把三峡邮票递过去。
大爷推了推眼镜,拿起邮票对着光看了看:“这是刚发行的三峡套票啊,小伙子从哪弄的?”
“家里旧报纸里夹着的。” 林辰故意说得随意,“这能卖钱不?”
“现在倒是有人收,” 大爷放下邮票,“不过刚发行,价钱还没起来。前两天有个收邮票的,说这种新票给五块一套。”
五块?
林辰心里一动。前世他记得这套票是年底才涨起来的,但现在已经有人愿意出五块,比邮局售价翻了快一倍。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有母亲刚塞给他的十块钱 —— 本来是让他买酱油的。
“大爷,您这儿还有这邮票吗?”
“有是有,” 大爷指了指柜台里的册子,“不过得整套买,一套五张,三块二。”
林辰咬了咬牙:“给我来三套。”
“你买这么多干啥?” 大爷有些意外。
“我觉得好看,留着玩。” 林辰把十块钱递过去。
大爷数出三套邮票,又找了他四毛零钱。林辰把新邮票和旧邮票揣进裤兜,转身往外走时,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他知道镇上中学的教导主任喜欢集邮,那人是个老古董,总在教职工宿舍门口跟人炫耀自己的邮票册。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去了镇中学。
教导主任家住在学校家属院,林辰到的时候,老主任正在门口浇花。
“张主任。” 林辰走过去,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
张主任回头看见是个半大孩子,愣了愣:“你是哪个班的?”
“我是邻村的,叫林辰。” 林辰拿出那套从旧报纸里找到的邮票,“我听人说您喜欢集邮,我这有张三峡邮票,想问问您要不要。”
张主任的眼睛立刻亮了。他接过邮票翻来覆去地看,又问:“还有吗?一套五张呢,你这才一张。”
“我还能弄到三套完整的。” 林辰看着他的表情,知道有戏,“不过我得花钱买,您要是要,能不能多给点?”
“你要多少?” 张主任显然是真喜欢,手指都有些发颤。
“二十块一套。” 林辰报了个数。这个价钱比收购价高,又没到离谱的地步 —— 他知道张主任上个月刚得了笔优秀教师的奖金,不在乎这点钱。
张主任皱了皱眉:“有点贵啊。”
“我听收邮票的说,这邮票以后能涨价。” 林辰故意说得含糊,“我也是找人家买的,人家要十五一套,我总不能赔本。”
他故意把成本报高了五块,又暗示邮票有升值空间。张主任犹豫了会儿,终是点了头:“行,二十就二十,你把三套都给我。”
林辰赶紧跑回供销社,用剩下的钱又买了两套刚才买了三套,手里还剩一套,加上之前的三套,凑齐了四套?不,他刚才在供销社买了三套,加上旧报纸里的一张不对,旧报纸里是一套五张,哦对,他从家里找到的是一整套五张,刚才给张主任看的是其中一张,其实他手里有一整套旧的,加上刚买的三套新的,总共四套。
他把四套邮票递给张主任,张主任数了数,从口袋里摸出八十块钱递过来。
接过钱的那一刻,林辰的手指微微发颤。
八十块。
这在 1998 年不是小数目 —— 父亲在水泥厂干一个月,也才挣三百块。而他只用了半个下午,就赚到了**分之一的月工资。
走出家属院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林辰攥着那八十块钱,手心全是汗。他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去了刚才的石桥。
苏晚晴还在槐树下站着,手里的水果糖被捏得有点变形。她看见林辰过来,赶紧把糖塞进裤兜,站起来拍了拍裙子:“问完了?”
“嗯。” 林辰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你等我一下。”
他跑到桥头的小卖部,买了两根绿豆冰棍,又跑回来递给苏晚晴一根。
“给。”
苏晚晴愣了愣,接过冰棍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冰棍冒着凉气,在她手心里融化出细小的水珠。
“邮票卖了多少钱?” 她小声问。
“卖了八十。” 林辰咬了口冰棍,绿豆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本来想试试,没想到真有人要。”
“八十?” 苏晚晴眼睛瞪圆了,“这么多?”
“嗯,” 林辰看着她惊讶的样子,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我打算用这钱做点小生意。”
“做什么生意?”
“还没想好,” 林辰笑了笑,“不过肯定比在水泥厂扛料强。”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晴,“你家是不是要搬家了?”
苏晚晴咬着冰棍,点了点头:“我爸说粮站要搬去市里,我们下个月就走。”
果然是下个月。
林辰心里定了定:“到时候我去送你。”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真的。” 林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头,“到时候我给你带个礼物。”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蝉鸣渐渐歇了,空气里飘着冰棍融化的甜香。林辰知道,这只是开始。他手里攥着八十块钱,心里装着未来的几十年 —— 那些他错过的机遇,那些他没护住的人,这一世,他都要一一抓在手里。
他要让林家人过上好日子,要在这个小县城里,拼出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天地。
而身边这个穿白裙子的姑娘,他不会再让她从自己的生命里悄悄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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