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骤雨·归巢**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来,
暴雨如鞭子般疯狂抽打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和坑洼的水泥地。雨水汇成浑浊的急流,
裹挟着泥沙,一遍遍冲刷着门旁那块早已字迹模糊的木牌——“阳光之家”。
震耳欲聋的雷声滚过天际,像巨兽的咆哮。
密集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泥泞地面、还有那把摇摇欲坠的破伞上,发出冰冷而杂乱的交响。
一辆线条冷硬、漆黑锃亮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闯入贫民窟的异星战舰,突兀地停在积水中,
引擎低沉的吼声与周遭的破败死寂格格不入。林野站在孤儿院窄小门廊下唯一的干燥角落,
单薄的旧外套肩头已经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透出少年清瘦却挺直的脊背线条,
像一棵在疾风骤雨中倔强生长的竹。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滑落,
沿着清晰的下颌线不断滴下。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损得泛白、边角绽线的帆布包,
那里面是他十七年人生的全部重量——几件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衣,
几本卷了边、被无数次翻阅的二手教材,书页边缘已被手指摩挲得起了毛。
帆布包的带子深深勒进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
隔着深色的、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温度的车窗玻璃,沈静宜的目光落在林野身上。
她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一丝不苟的盘发不见丝毫凌乱,昂贵的羊绒披肩妥帖地裹着肩颈,
抵御着不存在的寒意。她的眼神复杂地扫过林野湿透的廉价衣物和那个寒酸的帆布包,
最终定格在他与林国栋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眉眼轮廓上。那眼神里,有评估,有审视,
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唯独没有阔别十六年骨肉重逢应有的激动与热切。
她微微蹙起精心描画的眉,仿佛眼前这“粗粝”的少年本身,就是某种需要忍耐的不适。
林国栋坐在沈静宜身侧,大病初愈的脸庞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败,眼神疲惫而疏离。
他隔着倾盆的雨幕看着林野,
更像一个古董商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已蒙尘、需要重新估价的“财产”。他抬手,
下意识地按了按因化疗而依旧隐隐作痛的肋骨位置,那里曾是他生命的警报器,
如今也是找回这个“财产”的代价。“小野…” 撑着伞快步从院里出来的张院长,
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她将一把旧得伞骨都有些歪斜的伞塞到林野手里,
布满皱纹的眼角湿润了,“到了那边,好好的…好好的啊!
常…常回来看看…这里…”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林野接过伞,没有撑开。冰凉的伞柄硌着他的掌心。
他深深看了一眼张院长沟壑纵横的脸和那双盛满慈爱与不舍的眼睛,
然后目光越过她花白的头发,投向那辆在雨幕中沉默如巨兽的黑色豪车。
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嘴唇抿成一条坚毅而苍白的直线,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终只低低地、从胸腔里挤出了一声:“嗯。院长妈妈…保重。
”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雨水的重量。保镖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动作迅捷而专业,
隔绝了倾泻而下的雨水,同时拉开了那扇沉重的车门。
一股干燥、温暖、混合着高级皮革与清雅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瞬间包裹了林野身上带着的湿冷寒气。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格外渺小、仿佛随时会被吞噬的孤儿院,以及站在门口,
在雨帘中逐渐模糊成一个小点的张院长佝偻身影。没有犹豫,他弯腰,
钻进了那个截然不同的、华丽却令人窒息的空间。车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
“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喧嚣冰冷的雨声和张院长穿透风雨的最后目光。
引擎低吼,黑色的庞然大物碾过浑浊的积水,
缓缓驶离这片承载了他十七年挣扎与微暖的土地。车后窗冰冷的玻璃上,
映出林野毫无表情的侧脸。雨水蜿蜒流下,扭曲了孤儿院最后的轮廓,
直到它彻底消失在铅灰色的雨幕尽头。他眼中没有泪,
只有一片深沉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寂静,以及如同车外天空般无边无际的迷茫。
车内的暖风烘烤着他湿冷的衣服,却丝毫暖不透他心底那片骤然降临的、巨大的空茫。
帆布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粗糙的布料是此刻唯一真实的触感。
沈静宜身上高级香水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来,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林国栋轻微的咳嗽声在静谧的车厢内响起,像某种沉闷的鼓点。林野闭上眼,
、书本油墨的味道、还有张院长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气息……这些属于“阳光之家”的气味,
正被这车厢里陌生的、昂贵的味道一点点覆盖、驱逐。他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车子驶离破败的城郊,道路渐渐宽阔平整,雨势也小了些,
变成细密的雨丝。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变换,高楼大厦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展示着一个林野只在书本和电视里见过的繁华世界。沈静宜终于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温和,
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容置疑的亲昵:“小野,累了吧?很快就到家了。
家里一切都给你准备好了,房间、衣服、书房…景明那孩子听说你要回来,高兴得不得了,
念叨了好几天呢。”林野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没有回应。家?
一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词汇。景明?那个占据了他位置十六年的“弟弟”?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表演性质的“亲情”。林国栋也开了口,
声音带着久病的虚弱和一种习惯性的威严:“回来了就好。以后林家的担子,
你们兄弟俩要一起扛。景明性子软,你当哥哥的,要多帮衬。” 这话听着像是嘱托,
却更像是在给林野这个“闯入者”划定位置,提醒他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核心。
林野依旧沉默,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帮衬?
他连自己在这个所谓的“家”里该如何立足都不知道。不知过了多久,
车子终于驶离喧嚣的主干道,拐入一片被高大树木和严密安保系统守护着的幽静区域。
雨已经完全停了,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最终,
车子在一扇气势恢宏、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停下。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展现在林野眼前的,是一条宽阔平整的私家车道,
两旁是精心修剪、绿意盎然的草坪和姿态各异的景观树。
车在一座如同宫殿般庞大的建筑前停稳。眼前的景象让林野呼吸微微一滞。
极致的奢华扑面而来。挑高数米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芒,
将光洁如镜的米白色大理石地面映照得如同水面。巨大的空间里,
摆放着线条流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现代风格家具,
墙上挂着色彩浓烈、笔触狂放的抽象派油画。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淡雅却极具存在感的熏香气息,
像是要将所有不属于这里的味道都驱散干净。悠扬舒缓的钢琴声如同清泉,
流淌在这空旷得有些寂寥的巨大空间里。循着琴声望去,林野的目光落在客厅一角。
一架纯白色的三角钢琴前,坐着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衫的少年。他身形修长,侧脸温润如玉,
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地跳跃,整个人干净得如同不染尘埃的王子。听到脚步声,
流畅的琴声戛然而止。林景明站起身,脸上迅速绽放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带着一丝羞涩和毫不掩饰的惊喜。
他快步向刚被佣人引进来、浑身还带着室外微寒湿气的林野走来,步伐轻快,姿态从容。
“你就是林野哥哥吧?”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真诚的暖意,主动向林野伸出手,
笑容温暖得如同窗外的雨后阳光,“欢迎回家!我是景明。”林野停下脚步,
那个磨损的帆布包依旧拎在手中,与这金碧辉煌、纤尘不染的环境形成了刺目的反差。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在“家”里生活了十六年的“弟弟”,
目光扫过他白皙干净的手指、剪裁合体的昂贵衣物,
再掠过这巨大、华丽却冰冷得感受不到丝毫人气的空间。那只伸过来的手,干净、柔软,
带着养尊处优的痕迹。林野没有立刻去握,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
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好。”沈静宜走上前,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属于女主人的优雅微笑。
她动作自然地轻轻拂开林景明那只悬在半空、略显尴尬的手,
然后试图去拉林野那只握着帆布包带、指节分明却带着薄茧的手。“小野,一路上辛苦了。
快进来,让妈妈好好看看。” 她的手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带着一丝凉意。
“妈妈”——这个称呼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林野的耳膜,
带来一阵尖锐的陌生感和不适。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沈静宜伸来的手。他微微后退了半步,将帆布包换到另一只手,
声音依旧平淡:“不辛苦。”林国栋在管家的搀扶下,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主位上,
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回来了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景明,” 他看向林景明,语气放缓了些,“带哥哥去他的房间看看,熟悉熟悉环境。
”“好的爸爸。” 林景明立刻应声,笑容依旧温暖得体,仿佛刚才那点小插曲从未发生。
他侧身引路,姿态谦恭有礼,“哥哥,这边请。”林野沉默地跟在林景明身后。
脚下是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踩上去无声无息,接着是触感柔软厚实的昂贵波斯地毯。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些色彩强烈、线条扭曲的抽象画作,
掠过陈列柜里造型奇特的玻璃或金属艺术品。每一步都感觉踩在虚幻的云端,
脚下是柔软的奢华,心中却是冰冷的悬空和巨大的不真实感。这座“家”,
更像一座精心布置、价值连城却毫无温度的冰冷博物馆。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粗糙的帆布包带,
那熟悉的触感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他自己的“真实”。两人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走廊宽阔,铺着深色的地毯,两侧墙壁挂着风景油画。
林景明在一扇厚重的深色雕花木门前停下,推开。“哥哥,这是你的房间。
” 林景明站在门口,笑容温和,语气体贴,“看看还缺什么,随时告诉我或者佣人就好。
我的琴房和书房就在隔壁。”林野站在门口,目光投向室内。巨大的空间,
比阳光之家整个活动室还大。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外面是精心打理、绿意盎然的庭院,
雨后初晴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房间中央是一张尺寸惊人的大床,
铺着质感细腻的深灰色丝绒床罩。家具线条简约流畅,一看就价值不菲。一切都一尘不染,
整洁得如同样板间。他的目光掠过床头小柜,
一个精致的水晶相框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照片里,阳光明媚的海滩上,
林景明笑容灿烂地站在中间,一手搂着沈静宜的肩膀,一手搭着林国栋的臂弯。
沈静宜穿着优雅的长裙,笑容温柔;林国栋虽略显病容,但眼神温和。三人依偎在一起,
笑容里洋溢着毫不作伪的幸福,背景是碧海蓝天。
那是一个林野从未参与、也永远无法融入的世界。林野的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扫。他走进房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谢谢。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后愈发青翠的庭院,远处有园丁在修剪灌木。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却丝毫照不进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深处。
那里面,盛满了初来乍到的审视、格格不入的疏离,
以及一丝被这巨大反差冲击后难以言喻的茫然。他蹲下身,
将那个磨损的帆布包轻轻放在光可鉴人的深色木地板上。帆布包灰扑扑的廉价布料,
与房间的奢华精致形成了无比刺目的对比,像一个闯入者笨拙而尴尬的宣言。
---**第二幕:蜜糖·刀锋**时间在林宅这座巨大的金丝笼里无声滑过。
林野的生活被迅速而彻底地重塑。旧衣被收走,换上了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新衣。
他有了自己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崭新的、他渴望已久却无力购买的书籍和资料。
一日三餐精致得像艺术品,有专门的营养师调配。沈静宜会在他放学后关切地询问学校情况,
林国栋偶尔也会在餐桌上问起他的学业,语气带着一种考察继承人的意味。
林景明更是处处表现得像一个完美弟弟,分享他的点心、书籍,
甚至邀请林野一起听音乐会尽管林野婉拒了,笑容永远温和无害。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林野像一个提线木偶,
被安置在“林家少爷”的位置上,学习着陌生的礼仪,适应着无处不在的佣人,
努力消化着远超他过去认知的知识。他沉默地接受着一切安排,
成绩优异得让所有家教都惊叹,对林景明的示好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他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观察着这个“家”的运行规则,心底那根名为警惕的弦从未放松。
沈静宜的关切总带着一丝审视,林国栋的询问更像是对资产的评估,
而林景明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探究和隐晦的打量,都让林野无法真正融入。直到那个下午,
林国栋卧室里弥漫开来的消毒水气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
骤然捅破了这层包裹着蜜糖的幻象。卧室依旧奢华,
但空气中浓重的消毒水和昂贵药物的混合气味,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
先进的医疗仪器在床边闪烁着幽蓝或暗绿的光,发出低微而规律的嗡鸣。
林国栋虚弱地躺在宽大的床上,脸色是濒死般的灰败,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费力,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沈静宜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枯瘦的手,眼圈通红,
精心描绘的眼妆有些晕染,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恐慌。管家和佣人垂手肃立在一旁,
大气不敢出。家庭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测报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酷:“林先生,
沈女士,情况非常不乐观。癌细胞扩散速度超出了预期,骨髓抑制极其严重,
造血功能几近衰竭……必须,必须尽快进行骨髓移植手术,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但问题是,我们筛查了所有直系亲属的配型,
包括旁系亲属,甚至联系了全球多个骨髓库进行紧急检索……非常遗憾,
都没有找到完全匹配的供体。”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静宜。她身体晃了晃,
几乎要瘫软下去,死死抓住床单才稳住自己,看向医生的眼神充满了哀求。医生深吸一口气,
目光转向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阴影里的林野。他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像一件被遗忘的摆设。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医生聚焦在他身上。
“除了……” 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峰回路转的意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除了林野少爷。配型结果刚刚出来,HLA十个位点全部吻合!点高度吻合!
是…是目前能找到的、最理想、也是唯一可行的供体!
”**嗡——**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房间里炸开!沈静宜猛地抬头看向林野!
那双原本蓄满泪水、只盛满了对丈夫病情的担忧和绝望的眼睛,
瞬间迸发出一种绝境逢生般的、近乎狂热的希望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如此纯粹,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赤裸裸的索取意味!仿佛林野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株能救命的仙草,一个必须抓住的、唯一的浮木!“小野!
” 沈静宜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快得失去了平日的优雅。她双手死死抓住林野的双臂,
力道之大,隔着衣服都能让林野感觉到疼痛。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
带着前所未有的迫切,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你听到了吗?!你能救你爸爸!只有你能救他!
你是他的亲骨肉啊!你的骨髓,你的血一定能救他!对不对?!你会救爸爸的,是不是?!
你会救他的!” 泪水汹涌而出,滑过她精心保养的脸颊,但此刻,
这泪水更像是一种加强说服力的武器,一种道德绑架的砝码。林国栋也艰难地转过头,
浑浊疲惫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专注地聚焦在林野身上。那眼神里,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了林野的存在——不是作为失而复得的儿子,
而是作为唯一的“救星”,作为延续他生命的“工具”。他甚至试图撑起身体,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里充满了生的渴望和对林野的乞求。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林野肩头。孤儿院十六年的冷暖经历,
让他本能地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炽热到扭曲的“亲情”保持着清醒的警惕。
那根警惕的弦绷紧到了极致。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哀求得如此真切的“母亲”,
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希冀。
他又看向床上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此刻却如此脆弱陌生、眼神中只有求生欲的“父亲”。
空气里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混合着,令人窒息。“血脉”二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沈静宜抓着他胳膊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传递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疯狂力量。沉默在巨大的房间里蔓延,
只有医疗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林国栋粗重的喘息。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林野的目光扫过父亲痛苦灰败的脸,最终,
在沈静宜几乎要将他手臂捏碎的力道和那铺天盖地的泪水哀求中,
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无法挣脱的宿命感。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而低沉:“…嗯。
”这一个字,如同天籁。沈静宜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巨大的喜悦冲垮了她,
她几乎要软倒在地,抓着林野的手却依旧没放,只是力道松了些,变成了感激涕零的紧握,
嘴里喃喃着:“好孩子…我的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小野…” 眼泪更加汹涌。
林国栋眼中也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像是感谢又像是催促的声音。
角落里,林景明站在稍远一点的阴影中。他看着林野点头,
看着母亲瞬间如释重负、几乎喜极而泣的表情,看着父亲眼中燃起的微弱却刺眼的生机。
他放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为父亲感到的“欣慰”,但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
翻涌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霾、冰冷的危机感,以及一丝被彻底忽视的怨毒。
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哥哥”,此刻竟成了林家唯一的希望,成了父母眼中唯一的焦点!
这感觉,比寒冬的冰水还要刺骨。---数日后,医院骨髓移植层,气氛肃杀。
手术室门上“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刺眼地亮着,
将幽暗的走廊映照出一片令人心慌的红。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深入骨髓。
走廊空旷寂静,只有指示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沈静宜和林景明坐在等候区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如同两尊精致的雕塑。
沈静宜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依旧努力维持着优雅,
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极度焦虑。
她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门,仿佛要穿透它看清里面的情况。“景明,” 她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小野…小野的骨髓肯定没问题。” 她把“小野”两个字咬得很轻,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强调。
林景明乖巧地点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忧虑。他拿起旁边保温杯,倒了一杯温热的参茶,
小心翼翼地递到沈静宜手中,声音温柔体贴得能滴出水来:“妈妈,您别太担心了。
爸爸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会保佑他的。还有哥哥…” 他顿了顿,
语气带着一种真诚的敬佩,“他那么坚强,意志力那么强,手术一定会顺利的。您喝点水,
暖暖身子。等爸爸手术结束,我让家里炖了最好的血燕和虫草汤送来,给爸爸补元气,
也给哥哥好好补补身体。” 他的每一句话都熨帖地落在沈静宜紧绷的神经上,
完美地扮演着贴心、懂事、时刻为父母和“哥哥”着想的角色。沈静宜接过茶杯,
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稍稍缓解了一点她指尖的冰凉。她看着林景明,
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安慰,仿佛他是此刻唯一的支柱。“好,好…还是景明你想得周到。
” 她啜饮了一口参茶,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门。
---**镜头切换 - 普通病房内**光线有些昏暗。这是一间三人普通病房,
并非林家惯常使用的豪华特需VIP套房。靠窗的病床上,林野静静地躺着,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嘴唇毫无血色。手背上还留着输液的针孔,
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麻药的效力彻底退去,
一股强烈的、仿佛被抽空了骨髓般的虚弱感像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席卷着他的四肢百骸。
腰背处采集骨髓的穿刺点,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里的神经,带来尖锐的刺痛。他闭着眼,眉头因疼痛而紧锁,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保温桶,盖子紧紧盖着,
显然从未被打开过。桶身摸上去,早已冰凉。门外走廊隐约传来脚步声和压低的说话声,
在这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 - 沈静宜的声音]** 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和明显的愉悦,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门板…嗯,醒了就好!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景明这孩子就是细心,知道爸爸术后身体虚,需要最精细的温补,
特意叮嘱厨房按顶级营养师的方子熬的…用的是最好的十年老山参和野生天麻…快送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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