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顾长绝,是为他冲喜挡煞。高人说,我为他燃尽七七四十九根心头血浸泡的本命香,
就能还清我们两家欠他的恩情。今天,是第四十八根。还差最后一根,我就能走了。
①夫人,侯爷回来了,让您立刻去前厅。婢女小婵的声音在门外打着颤。
我放下手里为顾老夫人抄的佛经,手腕上那道莲花烙印灼痛了一下。四十九片花瓣,
已经黯淡了四十八片。知道了。我扶着桌沿站起来,寒症又犯了,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气。
小婵进来扶我,看见我苍白的脸,眼圈红了。夫人,侯爷又把那个柳姑娘带回来了,
您……您千万别动气……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我没事。她懂什么。
我巴不得他带着那个柳拂衣,最好日日带,夜夜带。没有他的狠心,我这最后一根香,
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点燃。卫家和顾家是邻县世交,我爹曾是顾长绝父亲的副将。
七年前,我爹为救顾老侯爷,战死沙场。顾家感念,接我入侯府教养,
更是早早定下我与顾长绝的婚事。我与他,也曾有过一段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好时光。
直到三年前,顾长绝从外带回了那个身世可怜的远房表亲,柳拂衣。从此,一切都变了。
侯府前厅,烛火通明。顾长绝一身酒气地靠在铺着白虎皮的大椅上,看见我,
他眼皮都懒得抬。那张曾对我含笑的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厌烦。拂衣身子弱,
今晚要留宿,你去把东厢的主院腾出来。我顺着他的话音,看向他身侧的那个女人。
柳拂衣,一身素白的裙子,一张永远含着泪的脸。她正柔若无骨地给顾长绝递着一碗醒酒汤,
那动作,亲昵得像是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长绝哥哥,这怎么行?她怯怯地开口,
声音像羽毛挠在人心上,姐姐会不高兴的。我还是……还是去客房挤一挤吧。
顾长绝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声音是淬了蜜的温柔。你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怎能住客房?
那地方阴冷。说完,他终于抬眼看我,那眼神像刀子。卫识鸢,你不是最会心疼人吗?
那就把你那院子让出来,让你最心疼的拂衣住。又是这样。柳拂衣想要的,
甚至还没说出口的,他顾长绝永远都会提前捧到她面前。哪怕那东西,是我的。侯爷……
伺候我的老嬷嬷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夫人身子畏寒,主院向阳,
又有地龙……这时辰搬东西,实在是……卫识鸢。顾长绝打断她,眼神死死地钉着我,
我问你,搬,还是不搬?胸口那股熟悉的绞痛涌了上来。很好。我用尽全身力气,
逼出一双通红的眼,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我……我搬。柳拂衣看着我的惨状,
用袖子掩着嘴,那双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得意。姐姐的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我可还记着,以前姐姐见了我,像是要吃了我一样呢。这句话像点燃了火药桶。
顾长绝的脸瞬间黑如锅底。她算个什么东西?敢对你动心思?我没把她浸了猪笼沉江,
都算是念着我爹和她爹那点旧情!他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滔天的恨意和即将解脱的狂喜,在我胸中剧烈冲撞。我身子一软,朝着冰冷的地砖倒了下去。
夫人!小婵和嬷嬷的尖叫声刺破夜空。倒下的瞬间,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
对上了顾长绝看过来的视线。我好像看见了……一丝慌乱。真可笑。2夫人这是心病,
忧思郁结,加上旧年的寒症,才会气血攻心。她身子亏空得厉害,
就像一盏快要烧干的油灯,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了!尤其是不能再落泪!她每哭一次,
都是在耗自己的心神,再这么下去,神仙难救!……是府医苍老的声音,透着无奈。好,
好,本夫人知道了,劳烦您了。是顾老夫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看清床顶的青色幔帐。顾老夫人见我醒了,立刻握住我的手,
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我的鸢儿,你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母亲,
我嗓子干得像砂纸,我想看看我的手臂。顾老夫人没多想,只当我是哪里不舒服,
忙褪下我的衣袖。我对着自己的左臂仔细看。那朵盛开的血色莲花烙印,四十九片花瓣,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片,依旧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成了。这是个被话本子写烂了的世界。我,
卫识鸢,是那个为了男主心甘情愿去死,衬托女主真善美的恶毒女配。原定的命数里,
我会在顾长绝爱上柳拂衣后,因妒生恨,用尽毒计迫害她,最终被顾长绝亲手灌下毒酒,
尸骨无存。我不想死。在我即将被“剧情”逼得第一次对柳拂衣下黑手时,
一个自称青城山人的游方道士找到了我。他说,我本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是顾家强行把我留在顾长绝身边,用我的命给他挡了三年的煞。顾家欠你一条命,
顾长绝也欠你,但你卫家也欠顾家的恩情。这笔债,得还。道士给了我一个法子。
替他燃尽七夕四十九根,以你心头血喂养的本命香,便算是还清了你卫家欠的恩,
也还清了他顾家欠你的情。届时,你与顾家再无瓜葛,天高海阔,任你来去。
但这香,必须是在他引得你心神剧痛,情难自已时,方可点燃。整整三年。
我演了三年爱他至深,为他癫狂的戏。终于攒够了四十八根。只差,最后一根。
3顾老夫人亲自端了碗参汤喂我。我小口喝着,听她对着空气痛骂顾长绝。
我瞧着长绝是昏了头了!被那个狐媚子迷了心窍!一个来路不明的远房亲戚,
也敢带回府里作威作福!她放下碗,用力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在给我保证。
鸢儿你放心,你为长绝做的一切,母亲都看在眼里。我顾家的宗妇,永远只有你一个。
你和长绝的大婚之日,我已经让钦天监去合了,等你身子好些,就立刻操办!母亲,
我……我看着她真切的眼神,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在这座冰冷的侯府,
顾老夫人是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她不知道什么命格挡煞,只知道我爹是为了她丈夫死的,
我自幼没了父母,她便把我当亲生女儿疼。就算顾长绝这三年对我日益冷淡,
她也只会加倍地对我好。如果说离开顾家有什么舍不得,大概也只剩下这份温情。
但我更想活下去。不想落得个被心爱之人亲手毒杀的下场。我正出神,
顾长绝就带着一阵风冲了进来。顾老夫人看见他,抄起桌上的一个引枕就砸了过去,
怒不可遏。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还知道来看鸢儿!怎么不滚去陪你那个狐媚子?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引枕还没砸到顾长绝身上,一道纤弱的身影就从他身后扑了出来,
挡在他面前。啊!柳拂衣发出一声惊呼,那引枕不偏不倚打在她高高隆起的额头上,
瞬间就红了一大片。她额头上缠着纱布,显然是昨夜“不小心”撞的。拂衣!
顾长绝急了,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对着顾老夫人满是埋怨,母亲!您讲讲道理行不行!
拂衣昨晚为了给我熬药,不小心撞在门框上,本就受了伤。她听说鸢儿病了,
特意过来探望……柳拂衣适时地扯了扯顾长绝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长绝哥哥,
你别跟伯母吵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的。顾老夫人看着她,一声冷笑。
知道自己不该来,还跑来这里碍眼?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撞死在外面才好!
顾老夫人的教养极好,说话从不大声,唯独对着柳拂衣,什么难听骂什么。我,
我这就走……柳拂衣哭着要转身。等等。我开了口。柳拂衣搭好了台子,
我怎么能不唱一曲?这最后一根香,还得靠她呢。我撑着身子,
对顾老夫人柔声道: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侯爷也是担心我,才来迟了。天灾人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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