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津门远望与“崇高”启程夕阳的余烬涂抹在“津门国际武术交流中心”巨大的牌匾上,
那镀金的字体在尘土的覆盖下,挣扎着透出几点黯淡的、近乎嘲讽的光斑。牌匾下,
几条猩红的巨幅标语在燥热的晚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几面招摇的战旗——“弘扬武魂,
传承国粹!”“公平竞赛,友谊长存!”“热烈欢迎武术精英,共襄津门武韵盛举!
”每一个字都饱满、激昂,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崇高感,仿佛自带扩音喇叭,
在空旷的郊野上空隆隆回响。陈教练眯起眼,望着这片被口号装点的“圣地”,
喉咙里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发出声音,只是觉得那标语的红,红得有些刺眼,像凝固的血。
脚下,一条坑洼的水泥路,像条疲惫的灰蛇,蜿蜒着消失在远处模糊的地平线。视野所及,
是连绵的、缺乏生气的野地,几丛低矮的灌木蒙着厚厚的尘土,蔫头耷脑。
偶尔有重型卡车呼啸着从更远处的高速公路驶过,卷起一阵遮天蔽日的黄龙,久久不散。
所谓的“交流中心”,不过是一座方方正正、灰扑扑的水泥盒子般的体育馆,
孤零零地戳在这片荒原中央,几扇高窗的玻璃碎裂了,用胶带和木板胡乱地贴着补丁,
像几处溃烂的伤口。体育馆旁,几栋同样灰暗、低矮的附属建筑毫无生气地趴伏着,
整个区域透着一股被遗忘的、临时拼凑的仓促与寒酸。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枯萎植物的气味,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类似氨水的味道。陈教练身后,是他带的队伍。五个年轻人,
连同他自己,六个人,六只硕大的、装着刀枪剑戟棍的沉重器械箱,
还有塞满个人物品的行李箱、背包,像一群逃难者,突兀地站在路边。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运动服前胸后背,紧紧贴在皮肤上。
刚从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公交地狱里挣脱出来——那辆破旧得如同随时要散架的公交车,
没有空调,车窗无法完全打开,像一个移动的闷热铁皮罐子,把他们从繁华的市区心脏,
一路摇晃、颠簸、蒸煮,最终吐在了这片文明的边缘地带。
他们脸上混合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到达目的地的茫然,以及对眼前景象无声的惊愕。
器械箱的轮子在坑洼的路面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陈教练!哎呀呀,辛苦了辛苦了!
一路风尘仆仆,不容易啊!”一个矮胖的身影从体育馆侧门那扇歪斜的小铁门里挤了出来,
像一颗裹在廉价化纤西服里的肉球,滚到了他们面前。
他脸上堆砌着一种过分热情、几乎要溢出来的笑容,
主动伸出胖手抓住了陈教练布满薄茧的手用力摇晃着。这是郝方便,大赛后勤主任。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程式化的热情。“欢迎!
热烈欢迎咱们兄弟院校的精英们!看这精气神儿,一看就是能拿奖的苗子!
”他的目光扫过队员们年轻却写满倦容的脸,以及那些沉重的行李,笑容纹丝不动。
“郝主任,”陈教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长途奔波后的干涩,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通知上说,到了地铁终点站,有大赛的接驳车?
”他指了指身后那条荒凉的路,以及远处几乎看不见轮廓的地铁站方向。“哎呀呀!
”郝方便一拍油亮的脑门,仿佛才想起这茬,
脸上的笑容瞬间转化为一种深刻的、感同身受般的歉意,只是这歉意浮在油光之上,
显得有些虚假,“陈教练,实在是对不住!太对不住了!您看这事儿闹的!”他摊开双手,
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咱们大赛,响应上面的号召,绿色出行,低碳环保嘛!
这接驳车…嗯…主要是考虑到参赛队伍抵达时间分散,集中调度资源有点困难,而且啊,
也为了让大家提前感受一下咱们津门郊野的清新空气,锻炼锻炼脚力!您说是不是?
习武之人,这点路,小意思!权当热身了!”他语调抑扬顿挫,
把“绿色出行”、“低碳环保”、“感受清新空气”这些闪闪发光的词汇,
像勋章一样别在“不派车”这个赤裸裸的事实上,竟也显出几分冠冕堂皇的道理来。
他巧妙地避开了“节省成本”这个核心,转而强调这是一种“锻炼”和“环保美德”。
陈教练沉默了几秒,目光掠过郝方便油滑的笑脸,望向体育馆那几块破碎的玻璃窗,
又落回自己队员被汗水浸透的肩背和脚下沉重的器械箱。他感到一种轻微的眩晕,
仿佛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也带上了公交车的摇晃感。那些高悬的、慷慨激昂的标语口号,
此刻像悬浮在空中的巨大泡沫,被郝方便这一席滴水不漏的官腔轻轻一戳,
发出“啵”的一声轻响,裂开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露出内里空洞的底色。
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冰冷而粘稠,像一条初醒的小蛇,
悄然滑进了他原本被“公平竞赛”口号熨帖得平整的心底。
郝方便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短暂的、沉重的沉默,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沉默。
他依旧热情洋溢地指挥着:“来来来,别愣着了!大家伙儿打起精神!宿舍就在后面那栋楼,
条件嘛…肯定比不上家里,但保证安全整洁!咱们习武之人,
讲究的就是个‘天将降大任’嘛!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明天可是重头戏!
”他挥动着手臂,仿佛在驱散空气中无形的尴尬和尘土。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
认命般地重新弯下腰,抓住器械箱的提手或拉杆。轮子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行李箱拖过坑洼的地面,颠簸着,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
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疲惫的影子,缓缓投向那座沉默的、标语环绕的灰色建筑。
标语上,“公平竞赛”那几个字,在最后一缕残阳的照射下,红得更加鲜艳,
也红得更加遥远,像一句刻在荒原上的古老谶言,
静静俯视着这群渺小的、初来乍到的朝圣者。那鲜艳的红色,
精确地丈量着口号与现实之间那道宽阔、冰冷、布满尘土的鸿沟。
2 花菜王国与沙丁鱼之屋宿舍楼矗立在体育馆灰暗的阴影里,像一截被遗忘的旧烟囱,
通体是黯淡的、毫无生气的米黄色涂料,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丑陋的水泥疤痕。
几根锈蚀的水管沿着外墙攀爬,在某个拐角处可疑地洇开一大片深色的、带着霉味的水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尘土、廉价消毒水和隐约汗馊的复杂气息,
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者的胸口。郝方便主任那热情洋溢的“安全整洁”保证,
此刻听起来如同一个拙劣的、遥远的玩笑。推开吱呀作响、漆皮翻卷的房门,
一股更为浓烈的、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房间局促得可怜,
三张铁架床如同被强行塞入罐头盒的沙丁鱼,紧紧挨着墙壁排列,几乎没有任何转身的空间。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房间中央那点可怜的、本该放一张小桌的空地上,
赫然铺着一张简陋的、行军床骨架般的折叠床,上面草草地搭着一块薄得透光的垫子。
这就是所谓的“四人共享三人间”。队员们面面相觑,提着行李僵在门口,
脸上长途跋涉的疲惫瞬间被惊愕和一种被愚弄的荒谬感取代。“哎呀,大家别误会!
”郝方便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宣布伟大创举的兴奋,
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这可是组委会精心设计的‘交流增进方案’!
你们想想,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术精英,平日哪有机会这样近距离交流心得、切磋技艺?
这小小的空间,正是促进兄弟情谊、碰撞思想火花的绝佳熔炉!古人云‘卧薪尝胆’,
艰苦的环境最能磨砺意志,激发潜能!三人间住四人,这叫什么?这叫效率!这叫团结!
这才是咱们习武之人该有的精神风貌!”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在昏暗的光线里飞舞,
将空间的极端压榨和无视基本舒适度的安排,
硬生生拔高到了“精神磨砺”和“团结效率”的崇高层面。队员们无言地挪进房间,
行李箱和沉重的器械箱几乎找不到落脚之地。铁架床的螺丝大多松动,
稍微一动就发出刺耳的呻吟。那张折叠床更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塌陷。空气闷热凝滞,
唯一的窗户小得可怜,还被生锈的铁栏杆封死大半,只能打开一条窄缝,透进一丝微弱的风。
卫生间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像永远停不下来的计时器。热水?
郝方便用一种“你们怎么这么娇气”的口吻宣布:“为了保证大家充足的休息时间,
避免洗澡过久占用公共资源,热水供应时间为每晚7点到8点,请务必严格遵守!节约用水,
人人有责!” 将生活必需品的极度匮乏,再次包装成“纪律”和“美德”。晚餐的食堂,
则彻底将队员们推入了荒诞的深渊。长条形的食堂里,灯光惨白,
映照着油腻腻的塑料桌面和同样油腻腻的、表情麻木的食客。
不锈钢餐盘冰冷地传递到他们手中。
五个菜:干锅花菜稀疏的几片肥肉在油汪汪的花菜间若隐若现、清炒花菜寡淡如水,
几乎尝不出盐味、麻辣花菜辣椒粉不均匀地撒在上面,
徒有虚名、一盘零星点缀着几点肉末的花菜炒肉肉末需要仔细搜寻,
以及一大盆清澈见底、漂浮着几片蔫黄菜叶的“翡翠白玉汤”。花菜,
以一种绝对霸主的姿态,统治了整个餐盘。它们被不同的酱料或烹饪手法勉强区分,
但本质依旧是那苍白、略带土腥味的花菜。“怎么样?咱们基地特供的花菜,新鲜吧?
”一个穿着同样油腻围裙的食堂师傅,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自豪的表情,用大勺敲着菜盆边缘,
“这可是咱们大赛后勤保障的重头戏!自有绿色种植基地,直供!绝对安全无公害!
花菜好啊,富含维生素,高纤维,清肠胃!组委会为了大家的健康饮食,那是下了血本,
专门定制的‘健康膳食计划’!经济实惠又营养,外面想吃这么纯正的还吃不着呢!
大家要懂得感恩,珍惜!” 他将单调、劣质、近乎虐待的伙食,
色”、“特供”、“健康”、“经济实惠”、“定制计划”、“感恩”这些金光闪闪的词汇,
一层层包裹起来,塑造成一尊不容置疑的神像。那刺鼻的花菜气味,此刻如同一种精神烙印,
顽固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队员们端着餐盘,看着眼前这令人绝望的“花菜全席”,
饥饿感被一种强烈的反胃感取代。戴青默默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清炒花菜,机械地咀嚼着,
眼神空洞地望着食堂墙壁上同样印着的“弘扬武魂”标语。其他队员也食不知味,
沉默在蔓延,只有花菜在齿间发出单调的、令人沮丧的脆响。这顿饭吃得无比漫长而痛苦,
花菜的味道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占据了他们的味蕾和肠胃。
就在大家被花菜折磨得几乎丧失思考能力时,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如同最后的嘲弄,
被塞到了陈教练手里。那是比赛分组名单。纸张粗糙,墨迹有些晕染。
陈教练的目光扫过名单,眉头越拧越紧。同校公认实力最强的戴青和另一名主力队员李明,
竟然被分在了同一个小组,这意味着他们将在首轮就提前上演残酷的内部厮杀。
而实力相对较弱的一名队员,却被分到了一个看起来对手整体偏弱的组别。
更有几个名字陌生的选手,赫然出现在种子选手的位置。整个名单混乱不堪,毫无逻辑可言,
像是有人闭着眼睛用笔随意划拉出来的天书。“这分组…?
”陈教练忍不住问分发名单的工作人员,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年轻人。“电脑抽签!绝对公平!
”年轻人头也不抬,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背诵教条,
“分组考虑了‘地域平衡’、‘水平层次’、‘项目搭配’等等复杂因素,专业性很强!
你们看不懂很正常,按名单准备比赛就是了。
” 他用“电脑”、“绝对公平”、“复杂因素”、“专业性”这些冰冷而强大的词汇,
瞬间堵死了所有质疑的可能,将人为操纵的痕迹完美地隐藏在技术外壳和模糊术语之下。
队员们挤在狭窄的、散发着汗味和铁锈味的房间里。花菜那顽固的气味,
似乎已渗透进墙壁和床单,在闷热的空气中久久不散。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郊区黑夜,
远处高速公路偶尔传来沉闷的车流声,更添孤寂。
那份混乱的分组名单被随意丢在唯一一张摇晃的小桌上。戴青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折叠床边,
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擦拭着他的长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灯光昏暗,
在他年轻却紧绷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神里,
此刻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被无形的绳索捆绑住的倔强。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
3 抽签玄学与“关系”初显体育馆内部的景象比其灰败的外表稍好,
却也透着掩盖不住的仓促与简陋。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空洞的脚步声和模糊不清的回音。
本该光洁平整的比赛地毯多处可见磨损的毛边和可疑的凹陷,如同老人松弛的皮肤。
灯光悬在高高的顶棚上,几盏灯管明灭不定地闪烁,
在场地中央投下晃动的、深浅不一的光斑,使得整个赛场笼罩在一种昏沉暧昧的氛围里,
而非武者所需的明亮锐利。空气里除了尘土味,
还混杂着一股陈旧的、类似机油和汗液混合的沉闷气息。
郝方便主任此刻正陪同几位领导模样的官员巡视,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中显得格外洪亮且富有穿透力。“诸位领导请看,
”郝方便指着那片磨损的地毯,脸上洋溢着一种奇特的、如同展示珍宝般的热情,
“这块场地,可是承载过多次全国性武术盛事的‘功勋毯’!您看这磨损的纹理,
每一道都是历史的见证,是武术精神沉淀的印记!躺在这上面比赛,
选手们感受到的不只是脚下的支撑,更是历史的厚重与前辈英魂的激励!这氛围,
外面那些崭新冰冷的场馆怎么比得了?”他顿了顿,又指向那些闪烁的灯管,“至于灯光嘛,
太亮堂反而刺眼,容易分散选手心神。这种柔和、略带一点‘历史朦胧感’的光线,
最能让人沉下心来,专注于拳脚与器械的精髓,体会那种‘心与意合’的武道至境!
” 他将设施的陈旧和缺陷,
硬生生扭曲解读为一种蕴含“历史底蕴”和“武道氛围”的独特优势,
其荒诞程度甚至超越了花菜的“健康论”。场地一角,临时拼凑的主席台前,
几张长条桌拼成了会议桌。各校领队和选手代表陆续落座。
陈教练带着戴青和另一名队员坐下,目光扫过周围熟识或不熟的面孔,
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与他自己相似的、被花菜和住宿折磨过的疲惫与隐忧。
主持会议的正是裁判长郑义仁。他端坐在主位,身着熨帖的藏青色中式立领裁判服,
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宽阔饱满、仿佛写着“刚正不阿”四个大字的额头。
他的眼神平和而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智者光芒,
嘴角挂着恰到好处、既显亲和又不失威严的弧度。郑义仁清了清嗓子,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透过简陋的麦克风传遍会场,
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权威感。“各位武林同道,
各位未来的栋梁之材……”他的开场白如同精心打磨的玉器,圆润饱满,“本次大赛,
汇聚津门,非为争一时之长短,实乃弘扬中华武魂、切磋砥砺、共同提高之盛事!
”他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视全场,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武德,乃习武之根基。
无德之武,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望各位选手,无论场上竞技如何激烈,
务必谨记‘仁、义、礼、智、信’,心怀敬畏,尊重对手,尊崇前辈,此乃武者立身之本!
”他话锋一转,语调变得更加严肃笃定,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发出沉稳的笃笃声:“关于评判标准,请各位同仁及选手务必放心。
裁判组乃由津门乃至全国武术界德高望重、技艺精湛、人品如金的前辈专家组成。
我们的评分体系,经过数十年实践检验和科学优化,
包含动作规格、劲力协调、演练水平、精神意识等‘三维九度’全方位、多层次的严格标准。
”他稍稍提高了音量,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评判过程,绝对透明、公正、廉洁!
每一点扣分,都有详实依据可查虽然这些记录通常秘而不宣。若有任何徇私舞弊之举,
天理难容!我郑某人身为裁判长,在此立誓,必秉公持正,如包公再世,铁面无私!
请诸位同道监督!” 他的誓言铿锵有力,眼神坚毅,
仿佛真有一道无形的浩然正气环绕其身。会场里响起稀稀落落但还算恭敬的掌声。
陈教练看着郑义仁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听着这滴水不漏、充满道德力量的宣言,
心底那份被郝方便勾起的疑虑,似乎被暂时压下去一丝。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会议尾声,
终于迎来了备受关注的抽签环节。
工作人员郑重其事地捧出一个紫檀木或仿紫檀塑料的雕花签筒,筒身刻着盘龙纹饰。
签筒被放置于主席台中央,聚光灯虽然依旧有几盏忽明忽暗打了上去,
营造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感。郑义仁亲自起身,面容肃穆,用戴着白手套的手,
将代表不同组别和出场顺序的、卷成小卷的签条,一根根插入签筒,动作缓慢而庄重,
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宗教仪轨。整个会场鸦雀无声,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签筒上,仿佛它决定着每个人的命运。抽签开始。
各队代表依次上台,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将手伸进那深不可测的签筒。
轮到邻校一位姓张的教练时,陈教练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过去。
张教练的手在签筒里摸索了几下。就在他即将抽出签条的一刹那,
站在签筒旁那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
右手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似乎只是调整了一下站姿,他的小拇指,
极其迅速地、隐蔽地碰了一下张教练伸在筒外的手腕。同时,陈教练清晰地看到,
端坐主位的郑义仁,目光似乎无意地飘向了张教练的方向,
嘴角那抹恒定的笑意极其细微地加深了零点一秒,随即又恢复了神圣的庄严。
张教练的手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然后抽出了一根签条。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若非陈教练一直专注地盯着,几乎会以为是错觉。抽签结果很快汇总公布。
陈教练拿到的最终分组名单,与昨晚那张混乱的打印稿基本吻合。
戴青果然与李明同组提前相遇。
而那个在适应场地时显得笨拙生疏、穿着异常昂贵考究训练服的吴迪,
却被分在了一个实力明显偏弱、晋线之路看上去颇为平坦的小组。陈教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会议结束,人群散开,压抑的议论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嗡嗡作响。陈教练收拾东西,
准备带队员离开。旁边两位相熟的教练靠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老陈,看到没?”其中一位用下巴朝正在远处和一位官员谈笑风生的张教练努了努嘴,
“那位,跟郑裁判长可是老交情了,前年省赛就…你懂的。”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另一位教练接口,声音更轻,几乎只剩气声:“还有那个吴迪,看见他身上的行头了吗?
顶我们全队装备三年经费!听说是咱们这次大赛最大赞助商‘吴氏集团’的公子爷…这分组,
啧啧,真是‘天选之子’啊。” 他撇撇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讥诮。“想进前八,
甚至前三?”第一位教练凑得更近,几乎耳语,
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极其隐蔽地比划了一个捻钞票的手势,“光靠打得漂亮可不行,
得这个…到位,外加…必要的人情往来。裁判手里那支笔的‘印象分’,弹性大着呢!
” 他们的话语,像细密的冰针,
瞬间刺穿了郑义仁方才那番大义凛然的宣言所营造出的虚幻屏障,
将“关系”这张庞大而精密的黑色网络,清晰地勾勒在陈教练眼前。这不再是模糊的猜测,
而是被圈内人赤裸裸点破的冰冷现实。队员们去简陋的器械区做最后的适应练习。
戴青手握长棍,在昏黄闪烁的灯光下独自演练。他的动作依旧流畅有力,棍影翻飞,
带起呼呼的风声,每一个定式都如雕塑般精准。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然而,
这片本该因他的精湛技艺而引人注目的角落,此刻却异常冷清。
没有任何裁判或官员的目光投向这里,仿佛他只是一个透明的背景。只有陈教练,
默默地站在场边阴影里看着他。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穿着闪亮新训练服的吴迪,
正对着空气比划着一个简单的弓步冲拳,动作僵硬,节奏混乱,
甚至因为重心不稳而踉跄了一下。但他身边,却围着好几个人——有陪练模样的,
有像跟班的,甚至还有一位穿着裁判组马甲的中年人,正满脸堆笑地拍着吴迪的肩膀,
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这个发力感觉对了”、“气势很足”之类的话,
语气充满了鼓励和赞许。那画面,与戴青无人问津的角落形成了刺眼而荒诞的对比。
夜色更深,体育馆巨大的阴影吞噬着稀疏的灯光。
陈教练和队员们沉默地走回那散发着霉味和汗味的“沙丁鱼罐头”宿舍。陈教练躺在床上,
身下的铁架床随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郑义仁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和铿锵的誓言,
动作、教练们耳语中的捻钞手势、吴迪身边奉承的人群…这些画面在他脑中反复交错、碰撞。
最后定格在戴青孤单而倔强的身影上。花菜那顽固的气味再次幽幽地飘来,
像无处不在的幽灵。他闭上眼,郑义仁口中那神圣的“公平竞技”、“铁面无私”,
此刻在他心中轰然倒塌,碎片混合着花菜的味道,堆积成一座冰冷讽刺的废墟。窗外,
闰六月初六的月亮,惨白地挂在天际,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句号,
悬在这片被口号和关系网缠绕的荒诞舞台上空。
4 赛场风云:腾空飞脚与关系指数清晨的体育馆像一个尚未完全醒来的巨大怪兽,
内部依旧弥漫着尘土和汗水混合的沉闷气息。惨白又闪烁的灯光下,
磨损的地毯如同疲惫的舌头,等待着新一轮的踩踏。空气凝重,
混杂着劣质胶皮、防滑镁粉和昨晚未曾散尽的花菜余味。首批选手已在场边僵硬地拉伸,
紧张感如同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观众席稀稀拉拉,
多是各校留守的教练和队员,几张麻木的脸庞镶嵌在空旷的蓝色塑料座椅里。戴青出场了。
他所在的第三组被安排在上午。他深吸一口气,摒弃周遭的昏沉与异味,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他演练的是通臂拳。起势沉稳如山岳,紧接着,动作骤然爆发!拳风凌厉,噼啪作响,
似有实质;步伐如游龙穿梭,迅捷而精准;每一次拧腰送肩,每一次震脚发力,
都带着清晰的破空声和力量感。最难的是一个连续三次的高位腾空外摆莲接转体后踢,
他完成得干净利落,身形在空中短暂定格,如苍鹰掠食,落地时稳如磐石,脚下尘土微扬。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刚柔并济,气势如虹。场边零星响起压抑不住的叫好声和掌声。
裁判席上,五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身影端坐着,如同五尊泥塑。
他们手中的笔在纸上发出单调的沙沙声。片刻后,电子记分牌闪烁跳动,
亮出戴青的分数——8.70,8.65,8.85,8.60,8.75。去掉最高最低,
平均得分:8.73分。一个明显偏低、甚至有些刺眼的分数。陈教练猛地攥紧了拳头,
被霸凌后,我有了超能力(刘小满陈雨姗)免费小说完结版_最新章节列表被霸凌后,我有了超能力(刘小满陈雨姗)
继承人游戏冷面总裁的逆袭之路(宁修宁远)在哪看免费小说_已完结小说推荐继承人游戏冷面总裁的逆袭之路宁修宁远
谎言成真开局社死一百次(陆泽远苏晴)最新完本小说推荐_免费小说推荐谎言成真开局社死一百次陆泽远苏晴
可怜人夫真可爱上官棠林野免费小说全集_小说免费完结可怜人夫真可爱上官棠林野
宋瓷今天也在拯救悲剧(温之远舒月)最新小说推荐_最新热门小说宋瓷今天也在拯救悲剧温之远舒月
弹壳里的盐(弹壳杨启良)全本免费小说_新热门小说弹壳里的盐弹壳杨启良
当咸鱼误入无限流(毒蔷薇林晚)全集阅读_当咸鱼误入无限流最新章节阅读
九霄环佩聚宝盆龙灵儿叶欢好看的小说推荐完结_在哪看免费小说九霄环佩聚宝盆龙灵儿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