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我抱着牛皮纸袋冲进老邮局时,雨滴正顺着屋檐织成透明的帘幕。
木质柜台后的男人抬起头,钢笔尖在挂号单上洇开墨痕,像朵转瞬即逝的蓝莲花。“寄信?
” 他的声音裹着旧风扇转动的嗡鸣。我瞥见他工牌上的 “林叙”,字迹被岁月磨得发毛。
窗外梧桐叶在雨里翻卷,恍惚间我又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攥着录取通知书在这儿排队,
身后穿白衬衫的少年哼着走调的《南方姑娘》。“航空件。” 我掏出信封,
边缘被摩挲得发软。林叙接过时,我们的指尖隔着半张邮票的距离。
玻璃柜里的纪念章蒙着薄灰,和那年他偷偷塞进我书包的一模一样。
柜台上方的电子钟显示 2023 年 6 月 17 日,而信封上的地址,
是东京新宿区某个永远收不到信的邮箱。雨越下越大。林叙在秤上摆好信封,
金属链条发出细响。我忽然想起高三晚自习,他把物理试卷折成纸船,
说要载着我们的梦想漂洋过海。后来他去了邮政专科学校,我去了东京大学,
纸船在毕业那天的暴雨里碎成惨白的纸屑。“要回执吗?” 他的眼镜片反着冷光。
我望着墙上褪色的 “人民邮政为人民” 标语,喉咙发紧。八年前我离开时,
他在月台塞给我这个信封,说等我回来就拆开。可当我终于读懂信里被雨水晕开的字迹,
他的婚讯已经登上小城日报。邮戳 “咔嗒” 落下的瞬间,窗外炸响惊雷。
林叙把收据递给我,手腕上的银表闪过一道光 —— 那是我留学前送他的生日礼物。
“慢走。” 他说,声音像沉入深潭的石子。我冲进雨幕,
身后的邮局渐渐模糊成水彩画里的旧房子。信封里躺着两张泛黄的电影票根,
和一句永远不会寄出的话:“其实那天的雨,是我故意陪你淋的。”回到家时,
衬衫已经被雨水浸得发凉。我站在玄关,望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林叙第一次来我家补课,也是这样的雨天。
他抱着厚厚的习题集,头发梢还滴着水,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我妈端来切好的西瓜,
他红着脸说了无数声谢谢。那时我们都不知道,那些解不开的数学题,
会成为青春里最纯粹的羁绊。手机突然震动,是闺蜜发来的消息:“你真的去寄信了?
” 我盯着屏幕,想起今早整理旧物时,在抽屉最深处发现那个尘封已久的信封。
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一片干枯的樱花,那是我在东京的第一年,林叙托人带给我的。深夜,
雨还在下。我打开电脑,翻出大学时写的日记。字里行间全是对林叙的思念,
却始终没有勇气寄回国内。直到有一天,看到他在朋友圈晒出和女孩的合照,
配文是 “余生请多指教”。那些未寄出的文字,瞬间变成了锋利的刀片,划得人心痛。
第二天,我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邮局。林叙看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信件出问题了?
” 他问。我摇摇头,从包里拿出一本旧相册,里面全是我们高中时的合照。他接过相册,
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知道吗?” 我轻声说,
“其实我早就看懂了那封信,只是不敢面对。” 林叙的手猛地顿住,眼神变得复杂。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邮局的玻璃上。我望着林叙,突然觉得释然。有些感情,
注定只能停留在回忆里。“没什么,只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我笑着收回相册,“以后,
祝你幸福。”走出邮局的那一刻,我把手机里保存了多年的林叙的号码删除了。月光下,
老邮局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就像我们逝去的青春,再也回不去了。
走出邮局的脚步比想象中沉重,鞋底与潮湿的青石板摩擦出细碎声响,
仿佛是回忆在耳畔低喃。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将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回到租来的公寓,屋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我打开所有窗户,任晚风灌进来,
吹散心底的阴霾。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茶几上的相框,那是毕业旅行时拍的集体照,
林叙站在我身后,笑得阳光灿烂。那时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的故事竟会这般曲折。
夜里,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高中同学群的消息。大家正在讨论即将到来的同学会,有人艾特我,
问我是否会回去。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思绪又飘回了那个夏天。同学会上,
我再次见到了林叙。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我们坐在角落里,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的经历。他说他结婚后过得很平淡,妻子是个温柔的人,
只是少了些激情。我笑着说我在东京的生活也很普通,每天上班下班,偶尔和朋友聚聚。
酒过三巡,林叙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抽回手,
苦涩地笑了笑:“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想也没有意义。”散场后,
林叙坚持要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到了家门口,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我写给你的,一直没勇气给你。
” 我接过信封,手有些颤抖。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执念,
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字迹依旧工整,
只是有些地方被水渍晕染。林叙在信中说,其实从高中时他就喜欢我,只是一直不敢表白。
后来我去了东京,他怕自己配不上我,才选择了逃避。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联系我,
却又害怕打扰我的生活。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那些滚烫的文字。原来,
我们都曾在彼此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爱着,却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最好的时光。
我把信叠好,放进抽屉最深处,和那个尘封已久的信封放在一起。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渐渐习惯了没有林叙的生活。偶尔想起他,心里不再有刺痛的感觉,只剩下淡淡的遗憾。
直到有一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他的动态 —— 他离婚了。犹豫再三,
我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很疲惫。我们约在老邮局见面,
还是那个熟悉的柜台,只是换了新的工作人员。林叙说,他和妻子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
最终还是选择了分开。我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我离婚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 林叙突然说,“这些年,
我一直后悔当初的决定。现在,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
心里却没有了波澜。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真正发生时,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林叙,
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我轻声说,“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了,回不去了。
”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离开邮局时,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
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我回头看了看老邮局,突然觉得,
这里承载的不只是我和林叙的回忆,更是整个青春的印记。那些遗憾、那些错过,
都成了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后来,我离开了这座小城,回到了东京。
继续着平淡的生活,偶尔会想起那个月光下的邮局,想起那个曾经深爱的少年。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抚平了伤口,也冲淡了回忆。多年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小城的信。
是林叙写的,他说他已经放下了过去,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在信中祝福我,
希望我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我把信看完,轻轻放进壁炉里。火焰舔舐着信纸,
那些文字渐渐化作灰烬,随风飘散。窗外,东京的夜依旧繁华。我站在落地窗前,
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嘴角微微上扬。生命中的每一次相遇和离别,都是命运的安排。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错过的时光,都成了青春最美的注脚。或许,有些故事,
注定只能以遗憾收场。但正是这些遗憾,让我们懂得了珍惜,学会了成长。
而那个月光下的邮局,永远都会在记忆深处,见证着我们曾经的青春与爱情。
东京的梅雨来得比小城要晚些。我站在 23 楼的落地窗前,
看雨幕将城市切割成无数个闪烁的光斑,手机突然震动,
跳出一条来自小城的新闻推送 —— 老邮局即将被改造成网红咖啡馆,
配图里斑驳的木质柜台落满阳光,像极了那个潮湿的午后。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
最终点开了尘封已久的云端相册。成百上千张照片里,
有张被反复标注的日期:2008 年 6 月 17 日。
照片中穿校服的林叙蹲在操场边,小心翼翼地给受伤的麻雀包扎,阳光斜斜切过他睫毛,
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那时我举着相机的手微微发抖,生怕快门声惊扰了这份温柔。“苏禾,
甲方要求的方案今天必须定稿。” 同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匆忙关闭相册。
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人脸发灰,恍惚间又看见林叙趴在教室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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