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证》王衍王衍全文免费在线阅读_《烬证》全集阅读

建康城的初春湿冷透骨，喧嚣锣鼓将花轿震得颠簸，却抵不上我心内荒凉半分。盖头沉沉，

我只在轿帘掀动间隙瞥见那檐角下的红绸，像凝固的血污。

街巷两侧的议论纷纷扰扰钻进缝隙，比初冬的风更要刺入骨髓。“啧啧，

王夷甫那样朗朗若日月入怀的人物，竟为五斗米折腰，娶了这郭家的女儿？”“兵权，兵权！

郭家握着丹阳兵符呢！”“听闻这新妇跋扈贪婪，不知廉耻...”红烛高燃的新房里，

我的夫君王夷甫一身喜服，宛如画里清峻疏冷的仙人，眼中却无半分暖意。

他只用两枚莹润棋子轻巧拨开我的玉镯袖口，目光落在镯身的华丽纹饰上时，

一抹极其清晰的厌憎掠过眉宇。“郭氏门第，”他声音平淡无波，“贪浊至此，

倒也不负所望。”棋子冰凉坠入木托盘的脆响里，我的指甲早已深陷掌心软肉，

刺痛蔓延却盖不住麻木——父亲郭淮临行前的逼迫犹在耳边：“令容，

王家这门阀是郭家的垫脚石，你嫁过去，须叫那清高的王夷甫晓得厉害！

”王衍离去带起的风拂过红烛，烛光凄惶摇晃着，如我仓皇碎裂的未来。从此后，

“贪浊郭氏”便似烙印嵌进我的名姓。时光在王家深宅里如同缓慢流淌的污水。

我刻意学着父亲所教，处处表现对权钱的贪婪渴求，干涉田庄收租，压低佃户工钱，

惹得怨声载道。王衍眉头蹙得一日比一日紧，每每见我，

连唇齿间“钱”的音节都不肯吐露半句，仿佛污了他的口舌。那日庭间微风习习，

王衍正坐在廊下翻阅竹简，神情清寂如石上孤鹤。

我的侍女采蓝急匆匆地捧着一盘新收上来的金锭献宝般递来，金澄澄的光芒刹那泼洒一地。

他指间的书简一顿，旋即合拢，起身便走。那动作迅疾如避蛇蝎，宽大衣袖带起一阵冷风，

吹动得我鬓边步摇也一阵乱晃，发出细碎清脆又突兀的碰撞声。“郎主何故如此？

”采蓝看着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委屈低语，“金子有何不好？

”我看着院角一株枯萎半边的玉兰树，只觉肺腑空洞，木然挤出一丝苦笑：“自然好，

好得很……他王夷甫视若无物的东西，正是郭家拼尽一切也要抓住的护身符。

” 我用力攥住那盘冰凉沉重的金锭，几乎将掌纹也要印刻上去。世道混乱，

郭家已卷入谋逆旋涡，稍一不慎便粉身碎骨，哪里还分得清贪浊与自保的边界？

他王夷甫这般厌弃，何尝真正知晓我心底的重量？恶名远扬的代价，便是身边豺狼环伺。

王衍的同族兄弟王澄，那个年纪不过半大却已满是精明世故的少年，

便是我面前最鲜亮的一条毒蛇。一日午后春光正好，院角那片枯黄得焦褐的玉兰树下，

我瞥见几个粗使婢女被管事喝斥着搬运沉重的粪桶，沿着狭窄泥泞的小路摇晃前行，

其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不稳，眼看要跌倒污物里。“停下！”我扬声喝止，

不顾恶臭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那袖子湿透冰冷，“谁让你做这些？”那小女婢脸色煞白，

浑身颤抖如落叶，不敢答话。管事慌忙上前，谄笑道：“夫人，是……是澄小郎君吩咐的，

说她们手脚不利落，就得多吃点苦……”话音未落，一道张扬傲慢的冷笑自身后响起：“哟，

阿嫂如今倒心疼起这些腌臜东西来了？莫非物伤其类，惺惺相惜么？

” 王澄抱着双臂倚在月洞门边，日光将他脸上那股少年人的邪气映得一清二楚。

心头无名火轰然上涌。我丢开那婢女的手，猛地转身逼到王澄面前，迫视着他：“王澄！

欺凌弱小，便是你王家的门风？”他一怔，旋即被我眼中烈火灼得后退半步，

那点油滑劲头竟有些挂不住。下一刻，他却仿佛记起什么支撑，竟腰板一挺，尖刻地嚷开了，

声音拔得刺耳高亢：“欺凌？比不上阿嫂你聚敛无厌！听闻前日又有城里的商贩哭诉盘剥呢！

” 他故意提高的尾音，院外早已有人声脚步聚集偷听。我胸口剧烈起伏，

肺腑剧痛得几乎喘不上气，但面上依旧如霜雪冻结：“商贾买卖，一码归一码，

轮不到你置喙。可你堂堂男儿，命人挑粪腌臜弱女取乐？你母亲可曾教导你廉耻二字怎么写！

”王澄被我堵得面皮瞬间血红扭曲，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

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突然从旁爆发，郭宝儿那小疯子一样尖利地冲撞过来，

张牙舞爪直扑我裙裾：“不许伤我阿兄！你这外头来的毒妇！” 猝不及防间，

那尖利的指甲刮过我手腕，刺目红痕立现。我吃痛猛地后撤，她却整个人踉跄着摔了出去，

一头撞上旁边青石花台的棱角，“咚”的一声闷响。“宝儿！”王澄凄厉大叫。鲜血，

温热的、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腥味，迅速从郭宝儿的额角洇开，漫湿了她乱糟糟的额发。

那刺红的颜色刺得我一僵。“杀人了！郭氏妒恨郎君子嗣，欲加害澄郎君兄妹！

” 管事尖利恐慌的叫声撕裂了空气，如同恶咒，瞬间点燃了整个王府压抑的死水。

脚步杂沓声由远而近，混乱中王衍清冷沉郁的声音穿透喧嚣：“何事喧哗？” 他踏进院门，

目光掠过地上痛哭的宝儿，我手上血痕，最后停在王澄那张怨毒扭曲的脸上。“兄长！

此毒妇心肠歹毒至极！先是斥责我，后竟指使人推倒宝儿，欲除之而后快！

”王澄扑到王衍脚边，涕泪横流，言语句句如淬毒的刀锋。血从郭宝儿额上汩汩流下，

晕开在春日青灰色的方砖上，刺目一片，像一张越张越大、欲要吞噬一切的嘴。

我没有去看王衍的脸，只觉那股熟悉的寒意从脚底升腾，

四肢百骸都在那无形的冰冷审判中僵硬麻木。终究是徒劳。心彻底沉坠下去，

我反而平静下来，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孤绝，无声地在这片冰冷的春光里筑起了厚墙。

夜幕压向王府时，如同泼翻一整座黑山的浓墨，沉重得连风都几乎凝滞。

王衍踏入我这幽僻冷院门槛的足音，竟比庭院的凉石更刺骨。他拂袖坐下，

长久的静默酝酿着凛冽。“郭令容。”他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层下凿出来，

“我应承这亲事，是碍于情势。你可知晓？”我端坐不动，垂眸望着自己交握在膝前的手，

指甲上那几道被郭宝儿挠出的浅痕依旧隐约可见。“情势……是郎君要借重的郭家兵权吗？

” 我声音干涩，轻飘飘的，仿佛不是我自己的。他并未回应这刀刃般的诘问，

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我：“今日这般闹剧，你究竟有何算计？”烛火噼啪爆了个细小的火星，

明暗光影在他脸上跳跃，照出疏离冷漠的轮廓。喉咙里塞满了冰渣，

我强行挣出几个字：“算计？妾身只求……能在这虎狼之地，活着罢了。”“活？

”他薄唇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讽意，“靠自污声名？还是靠与令尊郭淮的密信往来？

”我的心跳在瞬间猛地窒住，全身血液似乎都涌上头顶又骤然退去！他竟知晓！

他看着我瞬间剧变的神色，眼神更冷，站起身。那身素色锦袍拂动微凉的空气。“郭氏，

”他走至门口，只留下一个没有温度的告诫，“管好你的手，守好你的口。

王家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赌盘。今日是郭宝儿，明日……谁也保不准是谁。

”门扇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光景，也将那句冰锥般的话语钉死在我心头：“还有，

你父郭淮勾结外藩、私蓄甲兵之罪证，我并非一概不知。

”门关上的那一声沉闷撞击如同重锤砸在心上。我僵硬地维持着坐姿，

烛火的影子在垂落的眼帘下扭曲晃动。王衍冰冷的警告在死寂中反复回荡。勾结外藩，

私蓄甲兵……原来父亲郭淮的赌注，竟已押得如此之大，而王衍这只盘旋在头顶的鹰隼，

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父亲借我之手疯狂敛财究竟何用？这盘棋局，

郭家已然踏上了随时倾覆的绝壁悬崖。必须走一步险之又险的棋！密室幽暗，

仅书案一角燃着一盏昏黄的兽形油灯。我屏息悬腕，以指腹沾染浓墨，

在摊开的空信笺上运笔。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又强自压住笔尖的狂躁——我模仿着父亲郭淮的笔迹，

用那老练而粗重的钩捺写下：“……粮秣已备，甲兵半于城郊野泽，

待天时骤变……” 墨迹仿佛在吞噬纸张，也吞噬着时间。忽有脚步靠近，

我心脏骤然悬至喉头！慌乱间扯过一方旧锦覆盖墨迹淋漓的信笺，指下力道失控，

未干的墨汁瞬间污了锦面一片阴翳狼藉。“夫人？”侍女采蓝端着热汤站在门槛处，

诧异于我的狼狈。慌乱中我将信函随手压进叠放经卷的底部，袖口却沾了一道刺眼的墨痕。

采蓝眼睛很尖，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您这是……练字？”“嗯。”我只一个音节，

声音绷得像弦。一股浓墨的腥甜气息裹着我的局促喷涌。她欲言又止，

终是默默放下汤盏退了出去。我立于死寂室内，背后沁出冷汗，

只愿这稚嫩仓皇的模仿不会被王衍的火眼金睛戳穿——这一道墨污，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父亲那封真正的密信，带着油腥气送达我的指尖时，

只觉字字皆是烙铁印在心口：“……粮秣甲兵，今已齐备。此乱局中，为父所求者，

不过为郭氏一门争条活路！……汝在王家为质，吾行事亦如履薄冰，诸事机密，

切不可留痕于纸……” 纸页在指下簌簌战栗，仿佛也承受着字句间的千钧重压。

指尖发颤着，在灯火上点燃信笺一角。火焰贪婪舔舐着父亲那决然悲绝的字迹，一寸一寸，

将“活路”二字化为颤抖的灰烬。正当青烟缕缕盘旋而上时，

一阵熟悉的清冷檀香气息无声弥漫而入。王衍静立门前！“何处来的焦糊味？

”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捕捉到我尚未收尽的慌乱神情，

继而落在我指间残余的纸角和地上那簇新添的灰烬。我的喉咙被巨大的无形之手死死扼住，

几乎无法呼吸。他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踩在我紧绷的心弦上。俯身，长指探出，

竟极轻地捻起一抹尚带余温的灰烬，在指腹间缓缓捻开，若有所思。他指尖轻捻着灰烬，

眼神幽深如千年古潭。我的心跳在死寂中震耳欲聋。

那缕墨香般的焦糊气味悬滞在昏暗的空气里，每一次细微的震动都仿佛在扩大惊雷的边界。

那一刻的对峙漫长如经年。王衍终于直起身，并未追问灰烬，也未看我。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室内。视线掠过悬着宝剑的墙壁，拂过堆叠书简的木架，

最终落定在悬于中堂的那幅巨大古画上——那是郭家秘传的《列阵图》，

据传是先祖所留的战场奇策，笔触刚硬古拙，兵锋阵列于无声中透出森然杀意。

他立于画前片刻，眸光深邃难测。正当这凝滞的沉默行将令人窒息时，

王衍忽然侧目看向窗外：“建康的春天，总这样阴晴不定。” 一句毫无征兆的闲谈。

我一时竟无法接话。他仿佛也并未期待回答，转身朝门外走去。却在门槛处再次停步，

留下一个清绝孤高的侧影。“山雨欲来风满楼，”王衍那低沉嗓音穿透寂静而来，

落在耳中字字分明，“有些东西留不住……不如一把火烧得干净。” 语毕，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玄色衣袖无声摆动着，径直消失在长廊尽头的昏冥幽暗处。

那晚之后，王家这潭深水表面看似无波，暗里却涌动起无形的漩涡。

王衍待我的疏离依旧如一堵冰墙，再无只言片语提及那封化为灰烬的信函，

也再没有踏入我幽寂的院落。可我却感到一种无处不在的迫近，

仿佛黑暗中有无形之手缓缓收拢。惊变在秋日一场宫廷狩猎场上骤然爆发。

围猎禁苑中旌旗蔽野，奔马如雷。蹄声在丰饶原野激荡着大地微颤。

王衍驾驭的那匹名唤追风的乌云盖雪当先而出，势若惊电直冲兽群，激起一片尘土烟霞。

就在这风驰电掣之际，变故骤生！王衍身侧一名校尉马匹突然失控惊厥，

朝着追风恶狠狠撞来！“小心——！” 不知谁的尖叫声刺破喧嚣！

我眼见王衍于千钧一发间提缰急避，险之又险让过那疯马正面的冲撞。

然而失控战马后蹄扬起，蹄铁精准地撞在追风的后蹄上！电光石火间，追风发出凄厉长嘶，

前蹄痛苦地跪伏下去！马背上那挺拔如松的身影猛地向前栽倒，眼看就要被巨大的冲力甩脱！

“郎君！”那一刻身体比头脑更快，我猛抽马鞭狠狠冲上去，整个身子几乎从鞍上飞扑而出，

拼尽全力伸臂猛拽住王衍飘飞起来的衣袖！巨大冲力几乎将我撕裂，臂骨剧痛袭遍全身。

但衣袖撕心裂肺的裂帛声里，这奋力一拽终是止住了他飞出的势头，

王衍另一手死死扳住了马鞍前桥，才勉强稳住下坠的身形。

马蹄溅起的漫天草叶泥尘徐徐落下。惊魂甫定。四下里一片死寂，

只余粗重喘息和马蹄刨地的混乱。随行将佐们脸色煞白，急涌过来护卫。王衍撑住鞍桥，

胸膛起伏得厉害。他缓缓回头望向我。泥土汗渍沾染了他玉雕般的侧脸，呼吸急促不定。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尘埃，笔直地落在我脸上。那双清冷眸中剧烈翻腾着的情绪太过浓烈复杂，

有劫后余生的震骇，有未及平息的怒火，

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稠到几乎灼人的审视。我的袖管在冷风中空空荡荡地飘着，

方才那一拽用力太狠，半臂衣袖已在撕扯中断裂。半边手臂和臂肘此刻暴露在众人面前，

皮肤被擦出大片刺目的血迹，狼狈地火辣辣作痛。周遭瞬间又爆发一阵嘈杂惊呼。

“郭夫人受伤了！”“速传太医！”王衍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喊声，牢牢锁在悬在我断袖边缘，

此刻随着马背颠簸而正摇摇欲坠的一件东西上——一枚小巧的赤金玉帖镫。

那精致的物件在尘土阳光下一闪，旋即从空中落下，叮当一声轻响落在杂乱的草丛里。

他面色陡然剧变，瞳孔深处似有冰冷风暴无声凝聚。未等众人反应，他已翻身下马，

不顾自己微跛的右足，几步走到那枚玉帖镫前俯身拾起，摊在掌心死死盯住。指节攥得发白。

随即猛地抬头看向远处惊慌策马赶来的郭宝儿。郭宝儿对上他的目光，浑身剧烈一颤，

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神慌乱如惊兔，竟不敢与他直视。那一刻，

王衍脸上的寒意几乎能冻结周遭空气，目光利如寒刃在我与郭宝儿之间来回扫视，

却未发一言，只将血淋淋的金帖镫紧握进掌心，锐利棱角刺破皮肤，

滴滴鲜血渗出缝隙滴落尘土。秋狝草场那玉帖镫尖锐的一响，宛如敲响了最终审判的钟声。

王衍当夜并未留宿我的院落。他如一座移动的冰山，带着满身尘土血气沉默而归，

随即将自己关进了书房，直至更深漏尽。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极不祥的滞重。次日清晨，

郭宝儿凄厉哭喊的声音惊飞了满树鸟雀：“兄长救我！兄长救我啊！”我循声快步赶到前庭，

眼前景象触目惊心——郭宝儿被王衍身旁两个护卫死死按在冰凉庭砖地上，

涕泪混着泥沙糊了满脸。王衍负手立于廊下，面色比昨夜更寒，

眼神如冰棱穿透庭院纷飞的尘埃。他手中紧握的，赫然是昨日那枚带血的玉帖镫！

“……郎主！小娘子断不可能害您！定是弄错了！” 郭宝儿的乳母，

那个头发已花白的老嬷嬷，不顾一切地扑跪在王衍脚下，咚咚磕头，“小娘子年纪小，

怕是……怕是被人陷害了啊！”她的额头瞬间红紫一片。“陷害？” 王衍一声极冷的嗤笑，

如同薄冰碎裂，“嬷嬷认得此物否？”他将那枚金帖镫猛地亮在日光下，

尖端刺目的血迹如一条冰冷的蛇死死缠绕其上。“此为宝儿之物，藏于坐垫边缘！

那惊马如何偏偏在我身侧？镫上何来我的血？她一个不通武技之人，若非存心，

岂能将此致命利物藏得如此刁钻！”他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狠厉，

仿佛用无形的刀刃一刀刀剐向地上的少女。郭宝儿抖若筛糠，眼神被浓稠的恐惧吞噬，

嘴唇翕动着却吐不出完整的辩解。“她不会……她那么小，怎么会……”乳母已然语无伦次，

只剩绝望的呜咽。我的目光却越过这悲恸混乱的场面，落在了庭院角落一丛凋残的紫菀上。

花瓣被风摧折得零落满地。昨夜被惊走又被白日喧嚣惊扰到的飞鸟盘旋不安。混乱之际，

无人注意到，一道熟悉得令人骨髓生寒的目光，

正从对面二层阁楼的半掩的窗扉内透出——那是王澄！

少年面上挂着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寒意如毒蛇瞬间顺着我的脊椎窜上后颈！

“不是我！哥哥你信我！真的不是！”郭宝儿爆发出绝望的哭号，猛地挣扎起来指向我，

“是她！是郭令容！我昨日看见她往我马那边凑了！

”一道凄厉癫狂的尖声将矛头猛然朝我刺来！“是她要害哥哥！是她陷害我！

”顷刻间所有目光如钉子般狠狠钉在我身上！王衍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也随之落在我脸上。

那审视的目光比刀锋更锐利冰冷，似要穿透我的血肉，直达骨髓深处每一缕纹理。

我迎上这目光，

神经都在狂震——王澄、郭宝儿、那枚诡谲的玉帖镫……仿佛无数无形的线正在收紧、纠缠。

心中那份不安如山压顶般骤然成型！父亲的那句“郭家争条活路”如惊雷在脑中炸开。难道，

这只黑手，已然探向了王衍？！郭宝儿这不知所谓的指控背后，

藏着的莫不是父亲孤注一掷的图谋？冷汗瞬间浸透重衣。

我逼视着郭宝儿那双惊慌狂乱的眸子：“我为何要害郎主？”“因为……因为哥哥厌恶你！

你恨他！你想报复！”她声音嘶哑混乱。王衍沉默如亘古寒冰，却未移开视线。

那目光犹如实质的压力，将我钉在原地。周围空气死寂紧绷得即将迸裂。我的唇齿干涩发苦，

目光却未曾闪避地迎向他：“妾身若要报复，何须假手宝儿？又为何自断衣袖救郎君脱险？

敢问那玉帖镫上，可有半点妾身的指痕？”字字句句，清晰敲碎在死寂的庭砖上。

王衍的眼神瞬间掠过一丝极微妙的震动，瞳孔中那汹涌的寒意奇异地凝滞了一瞬。然而，

仅仅是刹那迟疑。就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死寂中，一阵突兀而仓促的脚步声刺破了窒息。

王衍心腹侍卫急匆匆地自外冲入，面色凝重如铁，奔至他身侧耳语数句。

只见王衍原本冰峰般的脸色骤然大变！瞬间沉黑如墨，

那眼中涌起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倾天覆地！他锐利的目光猛地从我脸上收回，

狠狠扫过地上如泥淖般哭号的郭宝儿，最终仿佛裹挟着万钧雷霆，

猛地刺向对面阁楼那扇此刻已经紧紧关闭的窗棂！“即刻封锁府中四门！无我手令，

任何人不得踏出一步！”他的命令如寒铁掷地，震得空气嗡嗡作响。未等众人反应，

他霍然转身带起一阵疾风，玄色袍袖卷起凛冽杀气，

头也不回地朝着那扇紧闭的阁楼大门方向大步而去！他的步伐决绝暴烈，

踩得脚下碎石迸裂有声，所过之处，人人噤若寒蝉，

仿佛有什么足以掀翻一切的巨大阴影正紧随其后，扑向这幽深的王府。

府邸大门在侍卫的粗喝声中轰然合拢，沉闷巨响仿佛敲响了丧钟。所有人皆惊惶四顾，

如同暴风雨前拥挤巢穴的蝼蚁。王衍那玄色背影卷着一身无形戾气，

直冲向王澄那扇紧闭的阁楼大门而去！“撞开！” 声音裹着寒冰破碎般的杀气。“砰——！

”木屑横飞！门栓断裂！沉重的雕花门扉被侍卫狠狠撞开！阁楼内一片诡异的狼藉。

华贵的织锦坐榻倾覆在地，书卷纸张散乱一地，像是被一阵狂风粗暴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