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数字背后的真相水晶吊灯的光芒如同融化的碎金,瀑布般倾泻下来,
照亮了宴会厅里每一张精心修饰的笑脸。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香槟的气泡,
以及某种更为隐秘的、属于期待与承诺的甜腻气息。我,苏晚,
穿梭在这片流光溢彩的喧嚣里,职业化的微笑焊在脸上,
目光却习惯性地掠过那些衣冠楚楚的新郎头顶。数字,清晰悬浮,像一个个命运的小小注脚。
眼前这位,西装笔挺,正紧张地整理着领结,他头上漂浮着一个鲜亮的“89”。不错,
很扎实的起点。不远处,另一个新郎正侧头听新娘低语,眼神温柔,
他头顶是令人安心的“92”。我的视线继续在宾客中逡巡,如同检阅一支忠诚度的军队。
直到我捕捉到角落里一个独自啜饮香槟的身影——他的头顶,空空如也。
一丝了然又略带讽刺的笑意爬上我的嘴角。又一个心不在焉的猎人,或者,猎物?
这能力像一副摘不掉的X光眼镜,让我在爱情的假面舞会上,
总能一眼看穿那身华丽袍子底下爬着的虱子。“苏姐!苏姐!”助理小林几乎是撞过来的,
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份天塌地陷的慌张,“新、新娘那边…出状况了!”心猛地一沉。
经验告诉我,这种时刻的“状况”,往往意味着灾难。我提着碍事的裙摆,
高跟鞋敲打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急促的脆响,朝着新娘休息室飞奔。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把手,门就被猛地从里面拉开了。新娘艾米莉站在那里,
雪白的婚纱像一朵怒放却即将凋零的花。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
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几缕,贴在汗湿的颊边。她看也没看冲进来的我,
眼神直勾勾地越过人群,死死钉在追过来的新郎身上。“骗子!”声音尖利,
撕裂了门外勉强维持的喜庆背景音,“那数字是真的!你头上的‘99’是假的!
”她猛地抬起手,涂着蔻丹的手指直指新郎头顶,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我的,瞬间聚焦在新郎陈锋的头顶。那个鲜红刺目的“99”,依旧稳稳地悬在那里,
像一枚嘲讽的勋章。陈锋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遮,动作僵硬到可笑。
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艾米莉的指控像淬毒的针,
精准地刺穿了那虚假繁荣的气球。“她给我看了照片…你们昨天…就在我们试婚纱的酒店!
”艾米莉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人心上,“‘99’?陈锋,
你的‘99’就是这样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让它还在那里!”陈锋的身体晃了晃,
仿佛被那无形的数字压垮了脊梁。他死死盯着艾米莉,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痛楚,
有被戳穿的狼狈,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绝望的死寂。
在满场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
伸向自己左手的无名指。那枚象征着永恒契约的铂金钻戒,被他用力地、决绝地捋了下来。
冰冷的金属和坚硬的钻石硌着他的指关节,留下清晰的印痕。他没有看戒指,
也没有看崩溃的新娘,目光反而穿透了混乱的人群,奇异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却又似乎藏着某种幽深难辨的东西。他扯动嘴角,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带着一种自毁般的残忍:“苏策划师,
你看得见数字,对吧?”他顿了一下,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虚虚地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头顶,
那个“99”此刻显得无比滑稽。“那你知不知道,我这里…其实一直还有另一个数字?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盯着我,一字一顿,
清晰地吐出那个字眼,像在宣判:“一个‘0’。很多年前…有人离开时,
亲手给我刻上去的。再也…消不掉了。”那个“0”字,如同无形的冰锥,
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带来一阵尖锐的嗡鸣和刺骨的寒冷。
周围宾客的抽气声、艾米莉失控的哭喊、司仪徒劳的安抚…所有声音瞬间被推远,
模糊成一片嘈杂的背景噪音。只有陈锋那句带着自毁意味的话,和他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
在我眼前无限放大。2 旧爱的重逢他认识我?他口中的“离开的人”…是谁?
无数混乱的念头碎片般撞击着我的神经。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职业的本能像一层薄冰覆盖住翻涌的心绪。深吸一口气,我走向彻底崩溃的艾米莉,
用身体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声音是刻意训练过的平稳:“艾米莉小姐,我们先离开这里,
去休息室,好吗?”我示意小林和其他工作人员立刻清场。一场盛大的幻梦,
终以一地鸡毛和冰冷的“0”作为注脚,狼狈收场。一周后,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双层玻璃窗外。我的工作室里,
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咖啡机运作时轻微的嗡鸣。指尖在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上划过,
翻看着下一场婚礼的初步方案雏形。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
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手机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赵倩”的名字。
大学时代的室友,毕业后联系不多,仅限于朋友圈点赞的交情。一丝意外掠过心头,
我划开接听。“喂,倩倩?”“晚晚!天大的好消息!”赵倩的声音高亢得几乎要穿透听筒,
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我要结婚啦!”“真的?恭喜恭喜!”职业性的祝福立刻脱口而出,
脸上也配合地扬起笑容,“日子定了吗?需要我们这种专业人士出马了吧?”“当然找你!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赵倩咯咯地笑着,背景音有些嘈杂,“不过晚晚,这次新郎官儿,
可是个‘老熟人’哦,说出来吓你一跳!”“哦?”我端起桌上的冰美式抿了一口,
兴趣缺缺。老熟人?无非是当年哪个隔壁班的男生吧。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似乎刻意在制造悬念,然后,那个名字被清晰地吐了出来:“林屿。新郎是林屿。
”“噗——咳咳咳……”冰凉的咖啡液猛地呛入气管,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我狼狈地捂住嘴,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桌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平板电脑“啪”地一声滑落在地毯上。林屿。这个名字像一道沉寂多年的古老封印,
此刻被粗暴地撕开。
尘封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尖锐的棱角呼啸而出——大学校园里香樟树浓郁的绿荫,
图书馆靠窗那个洒满阳光的固定座位,他骑着单车载我穿过林荫道时风鼓起衬衫的瞬间,
还有…毕业前那个下着冷雨的傍晚,他沉默地看着我收拾行李离开出租屋时,
那双深黑眼眸里彻底熄灭的光。十年。整整十年了。我以为这个名字早已在心底风化成灰,
不会再有丝毫涟漪。“晚晚?晚晚你没事吧?”赵倩的声音透着担忧从听筒里传来。
“没…没事,”我强行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和翻涌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呛到了。林屿…他…你们…”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酸涩得发不出声音。
“缘分来了挡不住嘛!”赵倩的声音重新变得轻快,沉浸在幸福里,毫无所觉,
“具体的我们见面详聊?就定你工作室?林屿今天刚好有空,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好…好的。”我几乎是机械地应着,挂了电话。冰冷的手机贴在发烫的耳廓上,
留下湿冷的触感。弯腰捡起地上的平板,指尖冰凉。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此刻的身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个被骤然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林屿…要结婚了。新娘是赵倩。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我扶着桌沿,
慢慢滑坐到椅子上,十指深深插入发间。十年光阴构筑的堤坝,在那个名字面前,
脆弱得不堪一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陈年的隐痛。
3 诅咒的烙印敲门声响起时,我正背对着门口,假装专注地整理着桌上散乱的效果图。
指尖的微颤只有自己知道。“请进。”声音经过刻意的修饰,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门开了。
高跟鞋的轻叩和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一同踏入。空气里飘来一丝赵倩惯用的甜腻花香调香水味,
以及…一种更为冷冽、干燥的木质气息,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我的脊背瞬间绷紧。“晚晚!
”赵倩雀跃的声音率先打破沉寂,她几步绕到我面前,妆容精致,眉眼间全是待嫁的喜悦,
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好久不见!哇,你这工作室也太有格调了吧!
”我不得不挤出笑容迎向她:“倩倩,恭喜!”目光却无法控制地、像被无形磁石牵引着,
越过她灿烂的笑脸,投向门口那个沉默的身影。林屿。时间似乎格外优待他。
十年前那个清瘦挺拔、带着些许孤高疏离的男生,如今被岁月打磨得轮廓更加深刻分明。
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宽阔,身姿沉稳如山岳。眉骨投下淡淡的阴影,
让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显得愈发幽邃,几乎看不出情绪。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周身便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赵倩顺着我的目光,笑着把他拉过来:“喏,
我家林屿,十年不见,是不是更帅了?”语气里满是自豪。“好久不见,苏晚。
”林屿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声音低沉平稳,像冰封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涟漪。他伸出手。
“好久不见,林屿。”我回握。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微凉而干燥的触感,
一触即分,礼貌而疏离。仿佛我们真的只是十年未见、关系平淡的老同学。然而,
就在他收回手,目光无意间掠过我的瞬间,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头顶上方。一个数字,
清晰无比地悬浮在空气里。鲜红。刺目。巨大。像一道流血的判决。——0。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回心脏,
撞击得耳膜嗡嗡作响。是幻觉吗?被陈锋那个该死的“0”刺激到了?我用力眨了眨眼,
甚至微微侧过头,试图换个角度。没有变。那个巨大的、猩红的“0”,
依旧稳稳地、牢牢地钉在林屿的头顶。像一个永不愈合的烙印,一个无声的嘲讽。
赵倩正挽着林屿的手臂,笑靥如花,脸颊幸福地贴着他的肩膀。而他头顶那个“0”,
却在无声地尖叫着,嘲笑着这场婚礼的荒谬本质。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陈锋的话鬼魅般在耳边回响:“一个‘0’…再也消不掉了…”难道…他也…?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不!不可能!我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尖锐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我是婚礼策划师,不是审判官。我的职责是完成工作,
仅此而已。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刺眼的数字,转向赵倩,
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来,先看看场地和风格的初步想法吧?倩倩你喜欢什么样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嘴巴在机械地介绍着各种方案和设计图,
声音平稳,条理清晰。眼睛看着赵倩兴奋地挑选,不时和林屿低声商量。
耳朵听着他们的反馈。但所有的感官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我的全部心神,
都无法控制地被那个悬浮在林屿头顶的、猩红的“0”所攫取。它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吞噬着房间里所有的光。每一次眼角的余光瞥到,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林屿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比如预算、流程节点、突发预案。他的目光沉静,落在方案上,落在我展示的平板屏幕上,
甚至落在赵倩身上,带着一种温和的专注。唯独那个顶在他头上的、昭示着无爱的“0”,
仿佛与他本人毫无关系。他表现得那么正常,那么得体,
那么…像一个真正沉浸在筹备婚礼幸福中的准新郎。这种巨大的割裂感让我几欲窒息。虚伪?
还是…这能力的又一次残酷玩笑?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他和那个“0”之间来回逡巡,
试图寻找一丝破绽。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在一次我讲解完花艺配色方案后,他抬起眼,
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我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探究眼神。那双深黑的眼眸里,平静无波,
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回视着我,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询问意味。
我的心猛地一跳,仓促地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划动着平板屏幕,掩饰着瞬间的慌乱。
“…所以,这个粉橘色系的过渡会更柔和自然,赵倩你觉得呢?”“好看!就这个!
”赵倩完全沉浸在挑选的快乐中,毫无所觉。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黯淡了下去。一场筹备会,
在表面的和谐与苏晚内心的惊涛骇浪中,总算接近尾声。初步方案和风格基调基本敲定。
赵倩心满意足地站起身,亲昵地挽住林屿的手臂。“辛苦我们晚晚了!今天收获满满!
”她笑容灿烂,侧头看向林屿,“亲爱的,我们接下来去试婚纱吧?
那家店的高定系列要提前很久预约呢。”林屿点了点头,神色如常:“好。”他转向我,
依旧是那副疏离而客气的模样,“方案很专业,辛苦辛苦了,苏策划师。
后续的细节我们再沟通。”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平静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费用方面,
按你们最高标准来,不用顾虑。”“应该的。”我扯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起身送客。
目光扫过他头顶,那个猩红的“0”依旧岿然不动,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将他们送到工作室门口,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赵倩依偎在林屿身边,笑语晏晏。
林屿微微侧头听着,侧脸的线条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0”…林屿…赵倩…这三个词在我脑海里疯狂搅动、碰撞。
陈锋婚礼上那个刻骨铭心的“0”带来的寒意尚未完全消退,
此刻又叠加了林屿这巨大而沉默的“0”。它们像冰锥,反复刺穿着我的认知。
这该死的能力,到底揭示的是真相,还是诅咒?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缓缓滑坐在地。工作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送风声。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恐慌攫住了我。接下来,还要无数次面对他们,
面对林屿,面对那个刺眼的“0”,去亲手策划一场…建立在“0”之上的婚礼?
4 婚礼的幻梦时间在一种近乎麻木的焦灼中缓慢爬行。几天后,
赵倩和林屿如约出现在城中最昂贵的那间婚纱精品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街景,
店内则被纯白、蕾丝和水晶灯营造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我提前到了,
正和店员沟通着赵倩预约的高定系列。当玻璃门被推开,风铃清脆作响时,我下意识地回头。
赵倩穿着一条尚未换下的日常连衣裙,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
像只快乐的鸟儿般快步走了进来。林屿跟在她身后,步履沉稳。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少了几分商务的凌厉,却依旧身姿挺拔。
目光扫过他头顶——那个猩红的“0”,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心口再次被那无形的数字狠狠一撞。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迎向赵倩:“来啦?今天的主角!
Kelly老师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了!”“晚晚!”赵倩扑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迫不及待地转向候在一旁的礼服顾问,“快带我去看看那件‘星河’!我梦里都是它!
”很快,赵倩被簇拥着进了宽敞奢华的VIP试衣间。厚重的丝绒帷幕落下,
暂时隔绝了视线。外面只剩下我和林屿,以及几位安静的店员。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尴尬。
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璀璨却冰冷的光。我站在展示台旁,
假装专注地研究着一件婚纱裙摆上的手工刺绣,指尖划过细腻的蕾丝纹路,
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林屿则踱步到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沉默地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河。
他的背影宽阔而沉默,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墙。寂静在昂贵的空气里无声蔓延。
只有礼服顾问偶尔从试衣间里传来的、压低声音的询问和赵倩模糊的应答。
每一次细小的声响,都像针尖划过紧绷的神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盯着蕾丝上繁复的鸢尾花图案,视线却无法聚焦。那个巨大的“0”如同烧红的烙铁,
即使背对着他,也灼烧着我的意识。他为什么沉默?他对赵倩,对这桩婚姻,
到底…是怎么想的?陈锋那场闹剧般的婚礼,还有林屿此刻头顶的“0”,
像两个冰冷的漩涡,在我脑海中疯狂旋转、拉扯。突然——“啊!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低呼猛地从试衣间里传出!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伴随着礼服顾问惊慌失措的尖叫:“赵小姐!赵小姐你怎么了?!
”时间在那一刻被猛地抽成了真空。厚重的丝绒帷幕被粗暴地掀开,林屿的身影如离弦之箭,
第一个冲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试衣间内一片狼藉。
那件华美得如梦似幻的“星河”婚纱堆叠在地上,像一团揉皱的星云。赵倩倒在婚纱堆里,
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骇人的纸金,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蜷缩着,身体微微抽搐。
“倩倩!”林屿单膝跪在她身边,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带着一种从未听过的惊惶。
他迅速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侧,动作快而专业。随即他猛地抬头,
目光如电般射向吓呆了的礼服顾问和我,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叫救护车!快!
”刺耳的救护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城市午后慵懒的假象。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呛人,
惨白的灯光将医院急诊走廊映照得一片冰冷肃杀。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抢救室门口那盏“手术中”的红灯亮着,像一只不祥的眼睛。
赵倩被推进去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林屿背对着我,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
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投下一道孤绝而沉重的影子。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
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他维持着这个姿势,
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紧绷的肩膀线条,泄露着那被死死压抑的惊涛骇浪。
那个猩红的“0”,依旧悬浮在他头顶。在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空间里,
显得更加诡异而刺眼。它像一个冰冷的嘲讽,一个巨大的问号,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四肢百骸。
目光却无法从那个沉默的背影和那个诡异的“0”上移开。为什么是“0”?
如果他对赵倩毫无感情,此刻这濒临崩溃边缘的沉重又算什么?表演?可那瞬间爆发的惊惶,
那冲进试衣间时快如闪电的动作,那紧绷到极致的背影…都真实得令人心惊。
混乱的思绪像纠缠的藤蔓,勒得我喘不过气。陈锋婚礼上那个“0”带来的寒意,
与此刻眼前林屿的“0”重叠交织,编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这能力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它让我看到什么?又让我忽略了什么?死寂的走廊里,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滴答声和护士匆忙的脚步声。每一秒的寂静都在积累着无声的压力。
突然,那扇紧闭的抢救室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林屿像被按下了开关,瞬间转身,几步冲到医生面前,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我也立刻站直了身体,心提到了嗓子眼。“医生,她怎么样?
”林屿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医生摘下口罩,
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平稳:“急性心源性晕厥,已经抢救过来了,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紧绷的空气似乎发出“嗡”的一声轻响。林屿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垮塌了一瞬,
那是一种从濒死悬崖边被拉回的虚脱感。他闭了闭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干涩紧绷:“病因?怎么会突然……”医生推了推眼镜,
语气变得凝重:“具体病因还需要进一步详细检查。但结合患者之前的病历和这次突发情况,
情况…很不乐观。”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选择直言,
“初步怀疑是…晚期心衰引发的多器官功能急剧恶化。这次晕厥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家属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最坏的心理准备”……这六个字,像六把冰冷的铁锤,
狠狠砸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也砸在我骤然停跳的心脏上。晚期心衰?多器官衰竭?
赵倩她…?我下意识地捂住嘴,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屿。
林屿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仿佛被那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形。方才那瞬间的松弛荡然无存,
一种更深的、近乎死寂的灰败瞬间笼罩了他整个脸庞。那张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
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荒芜的苍白。他死死地盯着医生,
深黑的瞳孔急剧收缩着,像是无法理解,又像是被这残酷的宣判彻底击穿。“晚期…心衰?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破碎得不成调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怎么会…她从来没…没说过…”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医生沉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病人之前可能自己也不太清楚,
或者…刻意隐瞒了。你们先去病房看看她吧,她需要休息,情绪不能激动。”说完,
医生摇摇头,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林屿依旧僵立在原地,那只扶着墙壁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惨白,
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像濒死的蚯蚓。他低着头,额前垂落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嘴唇。那个巨大的、猩红的“0”,
依旧悬浮在他低垂的头颅上方。在这得知未婚妻生命垂危的时刻,
这“0”的存在显得如此荒谬绝伦,如此冰冷刺骨,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猛地攫住了我。为赵倩,也为眼前这巨大的荒谬。
我看着他僵硬的背影,那个“0”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眼睛。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职业素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压抑了一路的疑问,
混杂着对赵倩病情的震惊和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冲破了我强行筑起的堤坝。“为什么?
”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颤抖,“林屿,为什么?!
”他仿佛被这声音惊醒,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却没有回头。我向前一步,不管不顾,
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这冰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那个‘0’!你头上的‘0’!
它一直在那里!从你走进我工作室那天起,它就在!像个笑话一样!你告诉我,
一个顶着‘0’的男人,一个对未婚妻连半点‘爱’都吝啬给予的男人,现在站在这里,
演给谁看?!”我指着他的头顶,指尖因为愤怒和某种更深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赵倩她…她都快…你告诉我,这到底算什么?!”积压了数日的所有困惑、不解、惊惧,
还有对赵倩遭遇的深切悲愤,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我所有的克制。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只想撕开这令人窒息的虚伪和荒谬!林屿的身体,
在我连珠炮般的质问和那根直指他头顶的手指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张脸,苍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刚才医生宣判时笼罩的灰败死寂,此刻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
深黑的眼底不再是平静的寒潭,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绝望、疲惫,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赤红。他死死地盯着我,
那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又像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他猛地朝我逼近一步!
巨大的压迫感如山倾倒,带着医院走廊里冰冷的消毒水味和他身上那种绝望的气息,
瞬间将我笼罩。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他停在我面前,
近得能看清他眼中每一根因痛苦而爆裂的血丝,
能感受到他沉重而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额发上。那只没有撑墙的手抬了起来,没有指向头顶,
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量,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皮肤接触的瞬间,
一股冰冷和灼热交织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他的手指像铁钳,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0?”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面对医生时的破碎,
而是变成了一种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的嘶哑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腥气,
“你以为那个‘0’是给她的?!赵倩的?!”他赤红的眼睛死死锁住我,
像是要将我吞噬进去,“苏晚!你看着我的眼睛!”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一分,
痛得我几乎闷哼出声,却又被那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那个‘0’,”他咬着牙,
一字一顿,像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把把烧红的刀子钉入我的心脏,
也钉入他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它从来就不是给赵倩的!从来就不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那深埋眼底的痛苦如同火山岩浆般喷薄而出,
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和灰烬:“那是你的!苏晚!”他嘶吼着,声音破碎而绝望,
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泣血,“那是十年前,你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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