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用记忆换时间
>沈默是城中最好的钟表匠,拥有修复一切时间的魔力。
>直到一个雨夜,女儿被绑架,绑匪要求交出传家怀表——那枚能倒转时间的时计。
>他一次次拨动怀表,时间倒流却总差一步,记忆如沙般流失。
>忘记客户订单,遗忘妻子忌日,甚至认不出女儿照片。
>当绑匪真容揭晓,竟是二十年前被他用怀表“拯救”的亡者。
>“时间债务,该偿还了。”王者狞笑。
>最终决战在废弃钟楼,他必须选择:彻底遗忘所爱之人,换取最后一次倒转,亦或与女儿共赴黄泉。
>齿轮停转的刹那,他看到了怀表里妻子微笑的照片。
>“忘了你,我如何算活过?”他砸碎怀表,世间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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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 **第一章:雨夜惊雷**
* **第二章:逆流之沙**
* **第三章:遗忘的裂痕**
* **第四章:破碎的纪念日**
* **第五章:照片上的陌生人**
* **第六章:亡者的低语**
* **第七章:时间债主**
* **第八章:齿轮迷宫**
* **第九章:记忆的代价**
* **第十章:时间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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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雨夜惊雷**
雨,瓢泼而下。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默时计”老旧的木制招牌上,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噼啪”声,像是无数急躁的手指在叩门。雨水顺着屋檐淌下,连成灰蒙蒙的水帘,将橱窗后那些静静陈列的古老座钟、怀表模糊了轮廓,只留下昏黄灯光映照下的一片朦胧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雨水裹挟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沈默无比熟悉的金属冷却油和古老木质混合的、属于时间的独特气息——这是他安身立命的世界。
店铺深处的工作台,是这片喧嚣雨夜中唯一的宁静孤岛。高倍放大镜的环形冷光精准地投射下来,照亮方寸之地。沈默屏住呼吸,身体前倾,几乎与桌面融为一体。他的右手稳如磐石,指关节因常年精密操作而显得粗大有力,此刻,却以一种近乎芭蕾舞者般的轻盈和绝对的控制力,捏着一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镊子。镊子尖端,是一枚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蓝钢游丝,脆弱得仿佛晨曦中的蛛网。
他的世界缩小到了极致,只剩下那枚游丝,放大镜下每一丝细微的卷曲和张力都清晰无比。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沿着深刻的法令纹滑下,他恍若未觉。时间在这里,被他用双手一寸寸地梳理、校准、修复。他是城中最好的钟表匠,坊间甚至流传着隐秘的耳语——沈师傅,能修复的不只是钟表,还有时间本身留下的伤痕。
轻微的“咔哒”一声轻响,游丝完美归位。沈默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带着完成一件精微艺术品后的满足与疲惫。他摘下寸镜,揉了揉因过度专注而酸涩的双眼。窗外雨势更大了,风在狭窄的巷弄里呜咽穿梭。
就在这时,店铺深处连接后屋的小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鹅黄色睡衣、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揉着惺忪睡眼,赤着脚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旧得快散架的毛绒兔子。
“爸爸?”女孩的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的睡意,“下雨了,打雷,小棠害怕。”
沈默脸上所有专注的线条瞬间融化,被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取代。他立刻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长,快步绕过工作台,身上的深色旧工装沾染着几点不易察觉的油渍。
“小棠乖,”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棠齐平,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指腹带着常年与金属打交道的薄茧,动作却异常轻柔,“不怕,雷公公就是声音大,不会伤害我们小棠的。你看,爸爸在这儿呢。”
小棠把毛茸茸的兔子玩偶塞进沈默怀里,自己则像只寻求庇护的小猫,一头扎进父亲宽阔温暖的胸膛,小脸蹭着他带着机油和松香味混合气息的工装前襟。沈默稳稳地将女儿抱起,让她坐在自己坚实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拿起桌角一块擦拭得锃亮、镜面能清晰照出人影的黄铜怀表壳,轻轻晃了晃。
“小棠听,”沈默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滴答,滴答…时间老爷爷在说话呢,他说:‘小棠不怕,小棠不怕,一切都会好好的。’”
小棠破涕为笑,伸出小手指好奇地戳了戳光滑冰凉的黄铜表壳。沈默抱着女儿,走到临街的橱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扭曲了外面湿漉漉、灯光迷蒙的世界。他望着怀中女儿信任依偎的小脸,心头被一种沉甸甸的暖意填满。这间小小的、弥漫着机油和旧时光味道的铺子,怀里这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还有心底深处那个永远温婉微笑的身影,就是他全部的世界,是他耗尽一生也要守护的珍宝。
突然!
“砰!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撕裂了雨夜的相对宁静!不是雷声,而是玻璃被暴力砸碎的刺耳爆裂声!沈默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护住怀中的小棠,将她的小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
无数尖锐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激射而来!几片锋利的碎片擦过沈默护着小棠的手臂外侧,工装布料瞬间被割开,火辣辣的刺痛感传来,温热的液体立刻濡湿了衣袖。他闷哼一声,却将女儿护得更紧,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店铺临街那扇厚重的、镶嵌着磨砂花纹的老式玻璃木门,此刻已化作一地狼藉的碎片!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泥块裹挟着雨水滚落在门内的碎玻璃渣上。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浓重的湿土腥气,疯狂地灌入温暖的店铺,吹得工作台上散落的细小零件叮当作响,几张图纸被猛地掀起,打着旋儿飘落。昏黄的灯光在骤然涌入的冷风中摇曳不定,投下凌乱晃动的阴影。
一个高大的黑影堵在破碎的门洞处!雨水顺着那人宽大的黑色雨衣帽檐不断流淌,汇成浑浊的水线,滴落在门槛内。帽檐压得极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棱角分明的下巴轮廓。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廉价烟草、铁锈和某种令人作呕的、类似腐烂淤泥的阴冷气息,随着风雨扑面而来,瞬间压过了店铺里原本的机油和木头气味。
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肾上腺素疯狂飙升。他将小棠的头更深地埋在自己怀里,用身体尽可能挡住她的视线,低沉的声音因为紧绷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怕!小棠,闭上眼睛!抱紧爸爸!别松开!”
那人动了。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缓缓抬起,指向沈默,动作僵硬而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一个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铁皮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每一个字都冰冷地敲在沈默的耳膜和心脏上:
“沈…默…怀…表…交…出…来…”
怀表?!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沈默的大脑!他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那个人…那个人是为它而来!那枚藏在他工作台最深处暗格里的、他父亲临终前塞给他、并要他“用命守护”的古老银质怀表!那枚…据说能拨动时间的禁忌之物!
“什么怀表?”沈默强迫自己冷静,声音竭力维持平稳,但抱着小棠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毕露,“我这里只有修表的工具和零件!你要钱?柜台里有!拿了快走!”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抱着小棠,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试图靠近工作台——那里有他防身用的沉重黄铜镇纸,还有…通往后面小院的暗门。
“嗤…”黑影发出一声极其难听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嘲笑,似乎看穿了沈默的意图。他没有动,只是那只抬起的手,食指依旧笔直地、带着死亡的威胁指着沈默和他怀中的小棠。
“不…交…”沙哑的声音拖长了调子,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恶意,“她…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影动了!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如同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和浓烈的腐臭气息,猛地扑向沈默!
“啊——!”小棠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彻底吓坏,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沈默目眦欲裂!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借野兽般的本能,在黑影扑到的前零点几秒,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中的小棠向工作台后的角落狠狠推去!同时自己借着反作用力,向另一侧狼狈地翻滚!
“小棠躲好!!!”
他的嘶吼声被巨大的撞击声淹没!
黑影的目标根本不是他!那道黑影在半空中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折转,精准无比地掠过了翻滚的沈默,直扑被他推出去、摔倒在角落工具架下的小棠!
“不——!!!”
沈默的怒吼带着绝望的破音!他眼睁睁看着那黑影伸出戴着黑手套的巨手,如同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攫住了吓得呆滞、连哭喊都发不出的小棠纤细的手臂!
“爸爸!爸爸——!”小棠终于爆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徒劳地挣扎扭动,泪水糊满了小脸。
“放开她!畜生!放开我女儿!”沈默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他抄起手边最近的东西——一个沉重的黄铜齿轮模型——狠狠砸向黑影的后背!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齿轮模型被震得脱手飞出。但那黑影的身体坚硬得如同铁铸,只是微微晃了一下,连头都没回!他单手抓着小棠,如同拎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动作没有丝毫阻滞,转身就向破碎的店门外、那风雨肆虐的黑暗中冲去!
“小棠——!!!”
沈默的心在那一刻被彻底撕碎!他疯了一样追出去!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视线一片模糊。他只看到那个高大的黑色雨衣背影,挟持着他小小的、穿着鹅黄色睡衣的女儿,几步就冲到了巷口一辆没有开灯的破旧面包车旁!
车门被粗暴拉开,黑影将哭喊挣扎的小棠像丢麻袋一样扔了进去!
“爸爸!救我——!”小棠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雨幕,如同尖刀剜着沈默的心脏!
“小棠!”沈默爆发出全部力量冲刺,泥水四溅!
就在他距离面包车只有几步之遥时,那个黑影猛地转过身!帽檐下,沈默终于隐约看到了一双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漆黑!如同两个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那黑洞般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沈默。
一个冰冷、扭曲、充满了非人恶意的声音,像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盖过了小棠的哭喊和狂暴的雨声:
“…怀表…城西…废电厂…明晚…子时…一个人…否则…撕票…”
“呜——!”
破旧面包车发出刺耳的轰鸣,排气管喷出一大股黑烟,轮胎在湿滑的泥地上疯狂空转,溅起大片泥浆,然后猛地蹿了出去,瞬间消失在雨夜迷蒙的巷口,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冲刷变淡的车辙印。
“小棠——!!!”
沈默踉跄着追到巷口,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抽打在他脸上,混合着滚烫的泪水。他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的黑暗和冰冷的雨丝。女儿最后那声凄厉的“爸爸救我”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切割,带来灭顶的绝望和剧痛。
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泞不堪的积水里,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流下,浸透了单薄的工装,刺骨的寒意从皮肤一直钻进骨头缝里。然而,身体上的寒冷,远不及心中那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的空洞和冰冷。
他唯一的女儿…他生命的光…就在他眼前…被夺走了…为了那枚该死的怀表!
他跪在泥水里,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手臂上被玻璃划开的伤口,带走了血迹,也带来阵阵刺痛,但这微不足道的痛楚此刻更像是一种麻木的背景音。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恐惧、愤怒、绝望如同狂暴的旋涡,几乎要将他吞噬撕碎。
怀表…那枚银质的、刻着繁复藤蔓花纹、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无数秘密的怀表…父亲临终前枯槁的手死死攥着它,浑浊的眼睛里是沈默从未见过的恐惧和决绝:“默儿…拿着…用命…守住它…永远…不要…使用…它的力量…是诅咒…”
诅咒…
沈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那绝望的空洞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点燃!什么诅咒?去他妈的诅咒!如果这诅咒能换回小棠,他甘愿万劫不复!
他挣扎着从泥泞中站起,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寒冷而剧烈颤抖。他像一头受伤但被彻底激怒的孤狼,踉跄着冲回那扇只剩下狰狞破洞的店铺。
店内一片狼藉。玻璃碎片铺满地面,反射着摇曳的昏黄灯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钻,却冰冷刺眼。冷风裹挟着雨水仍在不断灌入,吹得散落的图纸哗哗作响。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如同噩梦的余烬。
沈默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眼中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张沉重、布满岁月刻痕的榉木工作台。他扑到台前,双手因为激动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粗暴地推开散落在台面上的精密工具和零件,发出叮叮当当的刺耳声响。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木质桌面,留下几道白痕。
他摸索到工作台内侧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与木质纹理完美融合的微小凸起。指尖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械弹响。工作台侧面,一块看似天衣无缝的厚实木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仅能容下一只手探入的暗格。暗格里铺着柔软的黑色天鹅绒,一枚怀表静静地躺在中央。
就是它!
沈默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敬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将那枚怀表取了出来。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仿佛握着一块凝固的寒冰。表壳是古朴的银质,因为年代久远,边缘处已泛出温润的暗哑光泽。表壳上覆盖着极其繁复精美的浮雕——纠缠蔓延的藤蔓,间或点缀着细小的、象征着时间流逝的沙漏和齿轮图案,透着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表壳中央,一个略微凸起的、造型奇特的旋钮,它本身也被雕刻成一个微缩的、精致无比的日晷形状。
沈默用沾满泥水和血渍的、冰冷颤抖的手指,无比珍重地抚摸着那冰凉的银质表壳。指尖下是藤蔓浮雕凹凸起伏的纹路,冰冷而坚硬。父亲临终前那恐惧扭曲的面容、嘶哑的警告“诅咒…是诅咒啊!”,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尖啸!每一次触碰,都像有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窜入心脏,带来一阵心悸般的麻痹感。
但下一秒,女儿小棠那张被泪水糊满、充满无尽恐惧的小脸,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救我!”,瞬间将所有的警告和恐惧碾得粉碎!
“诅咒?”沈默盯着掌心的怀表,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只要能救小棠…万劫不复…我也认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和决绝都吸入肺腑。拇指的指腹,带着薄茧和未干的泥污,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甚至带着自毁意味的决绝,用力地、坚定地按在了那个日晷形状的中央旋钮上!
旋钮纹丝不动。
沈默的心猛地一沉!难道…传说…是假的?父亲拼死守护的…只是一个无用的古董?
就在绝望的冰冷刚要蔓延开时,异变陡生!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机械声响从怀表内部传来!那声音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古老齿轮被唤醒的滞涩感。
紧接着,那个日晷形状的中央旋钮,在沈默拇指的压力下,竟开始极其缓慢地…逆时针转动!
它不是平滑的转动,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阻力,仿佛在对抗着无形的、巨大的惯性。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怀表内部传来细微却密集的“咔哒…咔哒…咔哒…”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瞬间咬合又分离,又像是时间本身被强行拖拽发出的呻吟!
沈默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转动的旋钮,仿佛那是他生命唯一的支点。
旋钮只转动了微小的一格——大约相当于普通钟表上五分钟的刻度距离——便停了下来。
就在旋钮停止转动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猛地以怀表为中心爆发开来!没有声音,却仿佛有实质的音波扫过!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挤压!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无比,如同凝固的胶体!工作台上散落的细小零件——一枚螺丝、一根游丝、一个微小的齿轮——违反重力般诡异地悬浮起来,静止在空中!从破碎店门灌入的雨线,也在半空中凝滞,形成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定格在那里,折射着摇曳的昏黄灯光,景象奇异而惊悚!
沈默感觉自己也被这无形的力量裹挟了!思维变得无比迟滞,每一个念头都像是穿过厚重的淤泥。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墙壁上那架老式挂钟。
钟摆,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后摆动!
滴…答…
那原本规律向前的“滴答”声,此刻变成了被无限拉长的、沉闷的…滴……答……
时间…真的…在倒流?!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感,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灵魂深处骤然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沈默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清晰地感觉到,就在刚才心脏被攥紧的瞬间,似乎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地从他的意识深处剥离了出去!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抓不住痕迹,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空虚和茫然。
是什么?他刚才…想做什么来着?为什么手里握着这枚怀表?为什么心跳得如此之快?
就在这茫然的、思维迟滞的瞬间,那股无形的磅礴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嗡鸣消失!
悬浮在空中的细小零件噼里啪啦地掉落回工作台!
凝滞的雨线重新落下,发出连贯的哗哗声!
墙上的挂钟钟摆猛地恢复了正常的摆动速度,发出急促的“滴答!滴答!滴答!”仿佛要追回刚才丢失的节奏!
沈默浑身一震,像是从一场混沌的噩梦中惊醒!所有的感官瞬间回归!
“砰!哗啦——!”
那震耳欲聋的玻璃爆裂声,再次响起!冰冷刺骨的狂风暴雨裹挟着浓烈的腐臭和铁锈味,疯狂灌入!
那个高大的、穿着黑色雨衣、帽檐压得极低的恐怖黑影,再一次堵在了破碎的店门口!黑洞般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
沈默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小棠呢?!刚才…刚才小棠明明被他抱在怀里!他惊恐地抬头!
视线扫过角落!小棠穿着那身鹅黄色的睡衣,抱着她破旧的兔子玩偶,正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从里屋小门走出来!
“爸爸?下雨了,打雷,小棠害怕…”
和刚才…一模一样!
时间…真的回到了几分钟之前!回到了那个致命的雨衣黑影破门而入的前一刻!
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沈默心中所有的恐惧和茫然!成功了!怀表的力量是真的!他有机会了!这次他知道了!他知道危险会从哪里来!他知道那个畜生会扑向小棠!
“小棠!”沈默发出一声压抑着狂喜和决心的低吼,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小棠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爆发!不再像上次那样试图安抚,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路径,猛地扑向角落里的女儿!
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目标只有一个——在小棠被吓呆之前,将她死死护在自己身后!用身体筑起一道屏障!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那个黑影碰到女儿一根汗毛!
他看到了!那个雨衣黑影已经抬起了戴着黑手套的手,动作依旧带着那种非人的僵硬!沙哑干涩的声音即将响起:“沈…默…怀…表…交…出…来…”
但沈默更快!他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小棠睡衣柔软的布料!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儿身上传来的温热!
成功了!这次一定——
就在沈默即将把小棠完全拉到自己身后的电光石火之间!
异变再生!
那个雨衣黑影抬手的动作,在沈默的感知中,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顿挫了一下?不,不是动作的顿挫!是时间!是黑影周围的时间流速,出现了难以察觉的、微乎其微的…一丝紊乱?就像流畅的胶片被极其短暂地卡住了一帧!
紧接着,那黑影的动作陡然加速!快得完全超越了沈默的认知极限!仿佛刚才那一丝极其短暂的“卡顿”只是为了积蓄更狂暴的力量!
那只戴着黑手套的巨手,不再是抓向小棠,而是如同预判了沈默的救援路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以沈默根本无法理解的速度和角度,猛地抓向沈默伸向小棠的手臂!目标是…他手腕上那块廉价的防水电子表!
“什么?!”沈默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这瞬间的剧变!他所有的预判、所有的准备,在这绝对速度和诡异目标的错位下,显得如此可笑!
“咔嚓!”
一声脆响!他手腕上那块塑料表带应声而断!电子表被那只巨手精准地攫走!
同时,那沙哑干涩的声音才完整地响起:“…怀…表…交…出…来…”但声音的落点,似乎比上一次…微妙地提前了零点几秒?
黑影得手后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再看沈默和小棠一眼,身体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折转,猛地撞向旁边一排沉重的工具架!
“轰隆!”
工具架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倾斜,上面沉重的钳子、锤子、工具箱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
“小心!”沈默肝胆俱裂!再也顾不上追击,猛地扑倒已经吓傻的小棠,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护住她!
乒铃乓啷!沉重的工具砸在沈默的背上、肩上,带来钻心的疼痛!碎玻璃再次飞溅!
等他忍着剧痛抬头,只看到那黑影撞翻工具架制造混乱后,已经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破碎的店门外,再次融入了狂暴的雨夜之中!
“爸爸!爸爸!呜呜呜…”小棠在沈默身下爆发出惊恐万分的哭喊。
“没事了…没事了…小棠别怕…”沈默拍着女儿的背,声音嘶哑地安抚,心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他低头看向自己空空的手腕,那里只剩下一圈被扯断的表带勒痕。电子表…被抢走了?
为什么?!
预知失效了!他明明回到了过去,明明提前行动了!为什么结局…似乎比上一次更糟?上一次只是小棠被抓走,这一次…对方的目标竟然变了?而且动作快得匪夷所思!那瞬间的“卡顿”和加速…是巧合?还是…对方…也感知到了时间的变动?
一股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沈默的后脑勺。
他成功逆转了时间,却没能改变结局。甚至…情况变得更诡异了。
他抱着瑟瑟发抖的小棠,目光落在静静躺在工作台暗格天鹅绒垫子上、那枚散发着幽幽银光的古老怀表上。
它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而那个敌人…似乎也远非普通的绑匪那么简单。
代驾…父亲所说的诅咒…难道已经开始了吗?刚才那瞬间被剥离的空虚感…
沈默下意识地想回忆一下自己那块被抢走的电子表是什么时候买的、表盘是什么颜色…却发现…脑海中的印象…竟然有些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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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逆流之沙**
小棠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噎,小小的身体在沈默怀里一颤一颤,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鹅黄色的睡衣沾满了地上的泥水和油污,怀里那只旧兔子玩偶也被扯掉了一只耳朵,棉花从破口处露出来,显得格外凄凉。沈默的心揪成一团,手臂上的伤口在刚才护住女儿时被再次撕裂,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此刻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没事了,小棠,没事了…”他一遍遍低声重复着,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拍着女儿瘦弱的背脊,“坏人跑了,爸爸在,爸爸保护你,再也不让坏人靠近了,好不好?”他抱起女儿,走到相对干净些的里屋门口,小心地将她放在一张旧沙发上,扯过一条薄毯裹住她冰凉的小身体。“小棠乖,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爸爸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小棠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小手紧紧抓住沈默沾满污渍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巨大的惊吓和疲惫,眼皮沉重地合上了,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时不时地惊悸一下。
确认女儿暂时安全入睡,沈默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被一种岩石般的冷硬取代。他轻手轻脚地关好里屋的门,转身面对一片狼藉的店铺。破碎的门洞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冷风和雨水依旧在往里灌。他找来一块沉重的旧门板,用尽力气将它死死抵在门洞上,暂时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窥探。接着,他顾不上处理手臂的伤口,也顾不上收拾满地的玻璃碎片和散落的工具,径直扑向工作台。
暗格依旧开着,那枚银质怀表静静躺在黑色天鹅绒上,繁复的藤蔓浮雕在摇曳的灯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沈默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必须复盘!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逆转了时间,结局却变得更糟?
他强迫自己冷静,像修复最精密的陀飞轮一样,拆解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十秒。
第一次原初时间线:黑影破门,目标明确指向他,索要怀表。他试图周旋并靠近工具/暗门。黑影佯攻他,实际目标是小棠,动作虽快,但还在他反应极限内他推开了小棠,自己翻滚躲避。最终小棠被抓走。
第二次逆转后时间线:他提前行动,目标直指保护小棠。但黑影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难以言喻的“顿挫”?紧接着是匪夷所思的加速!而且目标不再是抓小棠,而是精准地抢夺他手腕上的电子表!制造混乱后立刻撤离。
关键点:动作的瞬间变化顿挫与加速、目标的转移抓人变抢标、撤离的果断。
沈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空空的手腕上。电子表…一块廉价的、随处可见的塑料电子表,有什么价值?值得那个恐怖的黑影在时间逆转后,放弃绑架小棠这个“主要目标”,转而抢夺它?除非…那表本身,或者表所代表的东西,对黑影有着特殊意义?或者…是为了阻止他通过表发现什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那个黑影…难道能感知到时间的变动?他在时间逆转的瞬间,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临时改变了策略?
沈默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如果敌人能感知时间变动,甚至能做出相应的调整…那怀表带来的“预知”优势将荡然无存!每一次逆转,都可能将他和女儿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下。他看着掌心的怀表,那冰冷的银光此刻仿佛带着噬人的寒意。代价…父亲说的诅咒…刚才逆转时那种被剥离的空虚感…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忆那块被抢走的电子表。
表盘…是黑色的?还是深蓝色的?他记得表带是灰色的塑料…但具体是哪一天买的?是去年小棠生日前,他想着修表时看时间方便,在街角那家…那家什么店来着?店名…店老板的样子…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
沈默的心猛地一沉!不是简单的遗忘!是记忆本身…被某种力量侵蚀了!就像照片被水浸过,边缘开始模糊晕染!
这就是使用怀表的代价?每一次逆转时间,都要以部分记忆作为燃料?!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但下一刻,女儿蜷缩在沙发上惊悸的身影,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这恐慌!记忆模糊又如何?只要小棠能平安!他还有机会!怀表还在他手里!他必须再试一次!这次,他不仅要护住小棠,更要弄明白那电子表的秘密!或者…干脆在黑影出现前,就带着小棠逃离这里!
逃离?沈默的目光扫过破碎的店门和外面漆黑的雨夜。能逃到哪里去?对方既然能找到这里第一次、第二次,就一定能找到第三次!而且,绑匪的威胁言犹在耳:“明晚子时…废电厂…一个人…否则撕票…” 明晚子时…如果他带着小棠跑了,小棠会不会立刻遭遇不测?
不能逃!至少现在不能!必须争取时间!必须弄清楚敌人的底细!怀表…是他唯一的筹码,也是唯一的武器,尽管它如此危险。
沈默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决绝。他低头,再次看向掌心的怀表。银质的表壳冰冷依旧。这一次,他要拨动更大的幅度!回到更早之前!回到那个黑影还未破门、甚至可能还未抵达的时间点!他要带着小棠,在危险降临前就躲藏起来,或者…设下陷阱!
拇指再次按上那个日晷形状的中央旋钮。这一次,他不再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用力地、持续地推动旋钮逆时针转动!
咔…哒…咔哒…咔哒哒哒…
旋钮转动的阻力似乎比上一次更大!内部传来的齿轮咬合声也变得更加密集、更加刺耳!仿佛在强行拖拽着更庞大的时间洪流!沈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仿佛灵魂要被从躯壳中强行抽出!他死死咬住牙关,拇指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旋钮艰难地逆时针转动了…两格!大约相当于十分钟!
嗡——!!!
更加强烈、更加磅礴的无形力量再次爆发!这一次,沈默清晰地感觉到,不仅仅是心脏被攥紧,仿佛整个头颅都被塞进了高速运转的离心机!思维被瞬间撕裂、拉长!一种强烈的、灵魂层面的剥离感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深入!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扯走了!那部分似乎很重要…但他甚至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就被巨大的眩晕和迟滞感吞没。
周围的景象再次陷入诡异的凝滞。雨线悬停,零件悬浮。墙上的挂钟钟摆…以更慢的速度…向后摆动。
滴…………答…………
时间…再次倒流!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沈默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工作台前的高脚凳上,右手还拿着那枚纤细的镊子,镊子尖端,那枚蓝钢游丝正微微颤动,折射着放大镜的冷光。
回来了!回到了更早之前!回到了他刚刚修复好游丝、小棠还没从里屋出来的时刻!
沈默的心脏狂跳!顾不上感受记忆再次被侵蚀带来的那种更深沉的空虚和茫然这次他连那空虚是关于什么都模糊了,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高脚凳,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小棠!”他冲着里屋方向压低声音急促地喊道,同时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个店铺,特别是那扇完好的、此刻还未被破坏的玻璃木门!门外是哗哗的雨声,暂时没有异样。
里屋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小棠睡眼惺忪的小脸探了出来:“爸爸?怎么了?你摔跤了吗?”
“快!小棠,过来!”沈默一个箭步冲过去,不由分说地将女儿拉出来,紧紧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大门。“听爸爸说,外面有坏人!很坏很坏!我们要躲起来!快!”
他拉着小棠迅速退到店铺最里面、一个存放备用零件和旧钟表的大型立柜后面。这个位置既能避开大门方向的直接视线,又靠近通往小院的后门,是一个相对隐蔽的撤退点。他快速扫视周围,目光落在工作台旁边一个沉重的黄铜钟罩上。
“躲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绝对不要出来!除非爸爸叫你!明白吗?!”沈默将小棠塞进立柜和墙壁形成的狭小三角空间,用身体挡住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小棠被父亲凝重的神情吓到了,小脸煞白,紧紧抱着她的破兔子,用力点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默安置好女儿,立刻行动起来。他没有冲向大门去加固那可能反而暴露位置,而是迅速抓起那个沉重的黄铜钟罩,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大门内侧的阴影里,屏息凝神,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银质怀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这一次,他要主动出击!他要伏击那个混蛋!他要弄清楚电子表的秘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声依旧哗哗作响,除此之外,只有沈默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手臂上未处理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全部的神经都高度集中在听觉和视觉上,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来了!
虽然隔着雨声,但沈默捕捉到了!极其轻微、却异常沉重的脚步声!踩在门外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滞感,正由远及近!
沈默的呼吸几乎停止,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死死盯着门缝下透入的微弱光影。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了!
就是现在!
沈默眼中厉芒一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中沉重的黄铜钟罩朝着大门狠狠砸了过去!同时身体如同炮弹般紧随着钟罩冲出!目标直指门外那个即将破门的身影!他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他要抢在对方行动之前,将其制服!
“砰——!!!”
黄铜钟罩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厚重的木门上!发出比玻璃破碎更加沉闷震耳的巨响!厚重的木门被砸得向内凹陷,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沈默紧随其后,身体撞开被砸得向内弹开的门板,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门外那个预料之中应该被钟罩砸懵或者格挡后身形不稳的黑影!
然而!
门外…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雨水和呼啸的夜风!
沈默势在必得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湿漉漉的门槛外!
人呢?!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沈默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视雨夜中的小巷!
巷口!那个高大的黑色雨衣身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在了十几米外巷口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线透过密集的雨帘,勉强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帽檐压得更低,完全看不到脸。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从未移动过。
他…提前避开了?!
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可能!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从砸钟罩到扑出来,间隔不到一秒!对方怎么可能在砸门声响起前就预判并移动到巷口?除非…除非他根本就没靠近门!脚步声…是假的?是陷阱?
就在沈默惊疑不定之时,巷口那个黑影动了。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里,赫然拿着…沈默那块被抢走的廉价电子表!
黑影的手指,在湿漉漉的电子表塑料表盘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戏谑般意味地…敲击了两下。
嗒…嗒…
声音很轻,却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沈默耳中。那敲击的节奏,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嘲讽,又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紧接着,在沈默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黑影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向了店铺内…沈默藏匿小棠的那个立柜方向!
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酷玩味:
“…时…间…不…多…了…沈…默…怀…表…明晚…子时…见…”
话音落下,黑影的身影如同融入雨水的墨迹,倏地向后一退,瞬间消失在巷口浓重的黑暗里,只留下路灯下空荡荡的光晕和哗哗的雨声。
沈默僵立在破碎的门边,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他缓缓回头,看向立柜后阴影里,小棠那双因为极度恐惧而睁大的、蓄满泪水的眼睛。
对方不仅预判了他的伏击…还精准地知道小棠的藏身位置!甚至…特意拿着那块电子表来示威!像是在说:看,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知道你逆转了时间,你的每一步挣扎,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那敲击表盘的动作…是在提醒他…时间在流逝?还是…在暗示那块表本身,就是对方监控他的某种媒介?
沈默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一次,他没有愤怒地嘶吼,没有绝望地追击。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无力感和恐惧攫住了他。
他成功逆转了两次时间,付出了记忆模糊的代价,结果却一次比一次被动。敌人如同跗骨之蛆,不仅力量诡异,似乎还能洞悉时间的变动。怀表…这救命的稻草,此刻更像是一把悬在他和小棠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双刃剑。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一揉剧痛的太阳穴,驱散那因两次逆转时间而愈发强烈的眩晕和灵魂深处的空洞感。他需要思考,需要冷静,需要回忆起一些关键的东西…比如,妻子林薇的忌日…好像就在最近?是几号来着?他记得是一个阴雨天…具体是哪一天?脑海里关于那个重要日子的记忆,原本清晰的日期,此刻竟也变得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只剩下阴郁天空和潮湿墓碑的模糊画面。
记忆的沙漏…正在加速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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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遗忘的裂痕**
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默时计”临时用旧门板堵住的门洞,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咚咚”声。店铺内一片狼藉,玻璃碎片和散落的零件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冷光,空气里混杂着潮湿、金属和淡淡的血腥味。沈默靠坐在立柜旁,将熟睡的小棠紧紧裹在薄毯里,搂在怀中。女儿的身体依旧带着惊悸后的微颤,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些。沈默粗糙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的挂钟上。
滴答…滴答…滴答…
秒针规律地向前跳动,每一次微小的挪移,都像在沈默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敲击一下。明晚子时…废电厂…那块被抢走的电子表…黑影敲击表盘的嘲讽动作…还有对方最后那句“时间不多了”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时间…敌人似乎在刻意强调着时间。电子表…那块廉价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玄机?是追踪器?还是某种…与怀表力量相关的感应器?
沈默下意识地摩挲着贴身收藏在衣袋里的银质怀表,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他必须弄清楚!在子时之前,他需要信息,需要武器!他猛地想起一个人——城西旧货市场的地头蛇,老鬼。老鬼消息灵通,路子野,三教九流都认识点人,最重要的是,他那里是各种“特殊物品”的地下流通点之一。或许…他能知道那块电子表的来历,甚至…知道些关于“废电厂”绑匪的传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沈默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小棠抱到里屋床上,盖好被子。他站在床边,凝视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心中充满了不舍和决绝。他不能带着小棠去冒险,必须将她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至少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周姨。妻子林薇生前的好友,住在城南老城区,为人热心可靠,小棠也喜欢她。就是她了!
电话拨通,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周姨略带睡意的沙哑声音:“喂?哪位啊?这么晚了…”
“周姨,是我,沈默。”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这边…出了点急事,铺子遭贼了,一片狼藉,警察刚走…小棠吓坏了,一直哭…我这边要配合调查,还要收拾,实在顾不上她…能不能…麻烦您帮忙照看小棠一晚?我明天一早就去接她!”他编造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姨的声音清醒了不少,带着关切和担忧:“哎呀!遭贼了?人没事吧?小棠吓着了?可怜的娃…行行行!你赶紧把孩子送过来!我这就收拾下客房!路上小心点啊!这大雨天的!”
“谢谢您!周姨!太感谢了!”沈默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这就送她过去!”
他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将小棠轻轻唤醒。小丫头睡得迷迷糊糊,被抱起来时还带着哭腔喊“爸爸”。沈默一边柔声安抚,一边迅速给她套上厚外套,用毯子裹严实,抱着她冲进依旧滂沱的雨夜。他将小棠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自己跳上驾驶座,发动了那辆破旧的面包车。
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勉强在挡风玻璃上刮出两块扇形视野。街道空无一人,路灯的光晕在雨帘中晕染开,显得格外孤寂。沈默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况,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次转弯,每一次看到路边停靠的车辆阴影,他都疑神疑鬼,生怕那个恐怖的雨衣黑影会再次出现。怀表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中控台凹槽里,冰冷的银光在昏暗车内若隐若现。
终于,车子有惊无险地驶入老城区狭窄的巷道,停在周姨家楼下。周姨已经撑着伞等在那里,看到沈默抱着小棠下车,立刻迎了上来。
“哎哟,可怜见的,小脸都白了!”周姨心疼地接过还有些迷糊的小棠,轻轻拍着,“快进屋快进屋!淋着了吧?小棠乖,跟周奶奶走,爸爸明天就来接你。”
沈默看着女儿被周姨抱进温暖的楼道,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和担忧,哑声道:“周姨,拜托您了!小棠…就交给您了!”
“放心吧!有我在呢!”周姨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沈默不敢多留,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消失在楼道转角的小小身影,转身冲回雨幕中,发动车子,朝着城西旧货市场的方向疾驰而去。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在子时前,从老鬼那里撬出点有用的东西!
城西旧货市场深处,一间堆满各种破铜烂铁、旧家具电器、散发着霉味和灰尘气息的昏暗铺面里。老鬼正就着一个小煤油炉,滋啦滋啦地煎着一条小咸鱼,空气里弥漫着焦香和油烟味。他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窝深陷,颧骨很高,穿着油腻腻的旧夹克,眼神却像耗子一样精亮。
当浑身湿透、带着一身煞气和泥水的沈默猛地掀开油腻的门帘闯进来时,老鬼吓了一跳,手里的锅铲差点掉进锅里。
“哎哟!沈师傅?这大半夜的…您这是…”老鬼眯起眼,打量着沈默狼狈的样子和手臂上渗血的绷带沈默在路上草草包扎了一下,精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警惕,“怎么?遇到硬茬子了?您那铺子…可不像遭了普通毛贼啊。”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沈默沾满泥污的裤腿。
沈默没工夫客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急促:“老鬼,帮我查两样东西!价钱好说!”
“您说。”老鬼放下锅铲,慢悠悠地转过身,拿起旁边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着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第一,一块电子表!”沈默比划着,“塑料表带,灰色或者黑色,很普通,大概这么大。昨晚…不,应该是前天晚上,可能流入旧货市场或者黑市。表本身不值钱,但我怀疑它有问题!可能是追踪器,或者…有别的特殊标记!帮我查查它的来源,或者最近有没有人特意打听过类似的东西!”
老鬼摸着下巴稀疏的胡茬,眼神闪烁:“电子表?这玩意儿…旧货市场一天能过手十几块…沈师傅,您这范围也太广了…”
“它被一个穿黑雨衣、非常危险的人抢走的!”沈默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那人身上有股…像烂泥又像铁锈的怪味!动作快得不像人!帮我留意所有异常的消息!特别是…和‘时间’、‘钟表’沾边的怪事!”他刻意加重了“时间”两个字,同时紧紧盯着老鬼的眼睛。
果然,听到“时间”两个字,老鬼擦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精光一闪,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油滑的模样:“啧…黑雨衣…怪味…快得不像人…听着就邪乎。行,我帮你留意着。那第二样呢?”
“城西废电厂!”沈默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压迫感,“我要知道那里现在什么情况!谁在管?有什么人出入?特别是最近,有没有异常!越详细越好!”
“废电厂?”老鬼的眉头真正皱了起来,脸上那点油滑也收了起来,“那地方…荒了快二十年了!邪性的很!早些年就闹鬼,后来连流浪汉都不敢去那边过夜了。沈师傅,您打听那儿干嘛?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忌惮。
“你别管我干嘛!”沈默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焦躁,“告诉我你知道的!任何传闻,任何风吹草动!”
老鬼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煤油炉上的小咸鱼发出轻微的焦糊味。他拿起锅铲翻了翻鱼,才慢吞吞地开口,声音也压低了些:“那地方…邪门事儿不少。都说里面…‘不干净’。十几年前好像还出过事,死过人,但具体咋回事,没人说得清,都讳莫如深的。最近嘛…”他挠了挠头,“倒是听两个收废铁的提过一嘴,说上个月路过那边,大半夜的,好像看到里面…有光闪了几下?绿幽幽的…像鬼火。不过那俩小子胆子小,没敢细看就跑了。至于谁管…早没主儿了,归街道还是哪个破产办管着吧,反正没人去。”
绿幽幽的光?沈默的心沉了沉。这显然不是正常的灯光。难道…和那个诡异的黑影有关?
“就这些?”沈默追问。
“就这些了!沈师傅,那地方真不是好去处!我劝您…”老鬼的话没说完,就被沈默的动作打断了。
沈默从湿透的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塞到老鬼手里:“这是订金!电子表和废电厂的消息,一有眉目,立刻给我电话!越快越好!”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老鬼,这事关人命!我女儿的命!别给我耍花样!”
老鬼捏着钱,看着沈默布满血丝、充满戾气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成…沈师傅,我老鬼虽然混,但轻重还是知道的。我尽力!”
沈默不再多言,转身掀开门帘,再次冲入冰冷的雨幕中。他需要回家,需要准备!废电厂…无论那里藏着什么龙潭虎穴,明晚子时,他都必须去闯!
回到“默时计”,店铺依旧一片死寂。堵门的门板歪斜着,冷风从缝隙里灌入。沈默精疲力尽地靠在冰冷的工作台上,手臂的伤口阵阵抽痛,但更痛的是太阳穴深处传来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般的胀痛和眩晕感。这是过度使用怀表的后遗症吗?
他强撑着精神,开始准备。他翻出工具箱里最沉重的一把黄铜扳手,掂量了一下分量,又找出几根坚韧的金属丝线,试图制作几个简易的绊索陷阱。他需要武器,需要任何能增加胜算的东西。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缠绕着金属丝线时,工作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半旧的、贴着卡通贴纸的电子闹钟,突然发出了“嘀嘀嘀…嘀嘀嘀…”的刺耳鸣响!
沈默吓了一跳,手中的金属丝差点脱手!他烦躁地抬头看去。
电子闹钟小小的绿色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几个数字:
7:30 AM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红色字体提示:客户取件:王先生 - 陀飞轮怀表
沈默的动作瞬间僵住!
王先生?陀飞轮怀表?取件?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被猛地拔掉了电源!他死死盯着那行红色的提示字,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的意思…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客户?哪个王先生?他什么时候接的活?修的什么表?陀飞轮…陀飞轮是什么?他好像知道…那是种很复杂的机械结构…但具体细节…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衣服!一种比面对雨衣黑影时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踉跄着扑到工作台前,双手颤抖着在散落的维修单中疯狂翻找!一张张单据被拿起又丢开!没有!没有姓王的客户!没有关于陀飞轮怀表的记录!
他又猛地拉开工作台下方的抽屉!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待修和修好的钟表。他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没有!没有陌生的怀表!他经手的每一块表,都应该有印象!可是…关于这个“王先生”和“陀飞轮怀表”的一切…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只有那个闹钟的提示,像冰冷的证据,嘲笑着他的遗忘!
“不…不可能…”沈默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扶着工作台边缘,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头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块被反复擦写的硬盘,某些重要的扇区…正在变成无法读取的乱码!
代价…这就是逆转时间的代价!不仅仅是被剥离的模糊感…是记忆…正在被有选择地、彻底地…抹除!
他忘记了客户!忘记了订单!忘记了对他赖以生存的手艺至关重要的细节!
那关于小棠的记忆呢?关于林薇的记忆呢?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彻底忘记她们?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比死亡本身更甚!沈默猛地抓起桌上那枚冰冷的银质怀表,死死攥在手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死寂的店铺里格外惊心!
沈默如同惊弓之鸟,一把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周姨。
他心头猛地一紧!难道小棠出事了?!
他颤抖着手指按下接听键,声音嘶哑:“周姨?小棠怎么了?”
电话那头,周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困惑:“沈默啊!小棠没事!睡得可香了!是我有事问你!你给小棠收拾东西的时候,是不是把一张很重要的老照片塞她小书包里了?就是小棠妈妈抱着刚满月的小棠那张?小棠睡醒了要找妈妈,翻书包看见了,抱着照片一直哭,说想妈妈了,我怎么哄都哄不好!你看这…要不要紧啊?那照片是不是很珍贵?要不我明天给你送回去?”
照片?林薇抱着小棠的照片?
沈默的呼吸猛地一窒!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给小棠收拾书包?塞照片?什么时候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姨还在电话那头絮叨着:“…就是那张,你一直当宝贝似的收在床头柜铁盒子里的,背后还有你写的字呢,‘吾爱薇薇与小棠’…”
嗡——!
沈默的大脑一片轰鸣!周姨描述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床头柜的铁盒子…那张照片…背后他亲手写的字…这一切都无比熟悉!那是他珍藏的、关于妻子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可是…关于他把这张照片塞进小棠书包的记忆…消失了!被彻底抹除了!
“沈默?沈默?你在听吗?”周姨的声音带着疑惑。
沈默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滴落在冰冷的工作台上。他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
他忘记了客户,忘记了订单…现在,连他主动做过的、关于小棠和妻子的事情,也开始遗忘了!
记忆的裂痕,正在无声地扩大,蔓延向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根基。
好的,我们继续创作这部小说,力求达到三万字以上规模。以下是接下来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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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破碎的纪念日**
冰冷的扳手从沈默颤抖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在死寂的店铺里激起刺耳的回响。手机还紧紧贴在耳边,周姨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沈默?你倒是说话啊?那照片…是不是不能动?要不我…”
“没…没事…”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翻涌的恐慌,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周姨…照片…让小棠拿着吧…她…她想妈妈了…拿着…也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哦…那…那行吧…”周姨似乎松了口气,但语气里的担忧并未消散,“那你…你自己也小心点啊!铺子遭贼了,警察那边…”
“我知道!谢谢您周姨!麻烦您了!”沈默几乎是粗暴地打断了周姨的关心,他现在无法承受任何多余的言语,每一秒的耽搁都让他感觉自己记忆的碎片正加速从指缝中流失。他匆匆挂断电话,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工作台边缘缓缓滑坐在地上。
后背抵着坚硬的木质柜体,寒意透过湿透的衣物直刺骨髓。他蜷缩着,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脑海里,关于那张照片的记忆碎片正疯狂地冲撞、闪烁:铁盒子冰凉的触感…照片上林薇抱着襁褓中小棠时温柔得仿佛能融化冰雪的笑容…照片背面,自己用钢笔写下的、力透纸背的“吾爱薇薇与小棠”…这些画面如此清晰,如此灼热,几乎烫伤了他的灵魂!
可是…关于他何时、为何要将这张视若生命的照片放进小棠书包的记忆…却是一片冰冷、死寂的空白!就像一幅精美的油画,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核心的图案,只剩下突兀的、无法填补的裂痕。
“林薇…”沈默无意识地呢喃着妻子的名字,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洪流的闸门。更多的画面汹涌而来:他们初遇时她低头调试一块古董怀表的专注侧脸;婚礼上她穿着洁白婚纱,眼中含泪却笑得无比幸福的模样;小棠出生时她虚弱却满足地抱着孩子,望向自己的眼神…这些画面带着温度,带着色彩,带着声音…如此鲜活!
然而,就在这些鲜活的画面深处,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正在生成——关于她最后的日子。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浓烈刺鼻,心电监护仪单调而绝望的滴滴声越来越响…她苍白的手无力地握着自己…她最后说了什么?她的忌日…是哪一天?
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如同溺水者被扼住了喉咙!忌日!林薇的忌日!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四周,仿佛答案就藏在某个角落的阴影里!墙上挂钟指向的时间?日历?他记得是一个阴雨天…对!雨下得很大,和今晚一样大!墓碑是青灰色的…碑文…上面刻着什么?是几月几号?!
他疯狂地翻找着工作台的抽屉!里面应该有他存放重要文件的夹子!一定有记录!一定!
抽屉被粗暴地拉开,各种单据、票据、保修卡散落一地。他的手抖得厉害,纸张被翻得哗哗作响。没有!没有关于忌日的记录!他从不记录那个日子!因为那个日子早已刻骨铭心,根本不需要记录!
可是…现在…它在哪里?!
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有烧红的铁钎在搅动!沈默痛苦地闷哼一声,双手再次死死按住太阳穴。那个特定的日期…那个曾经让他痛不欲生、每年都会提前数日就开始心如刀绞的日子…此刻,它的轮廓正在记忆中迅速变得模糊、溶解!只剩下阴郁的天空、冰冷的墓碑、无尽的雨水…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无法定位具体时间的悲伤!
他…正在忘记妻子的忌日!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压倒了之前所有的慌乱!忘记订单,只是生计的威胁;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是失控的恐慌;但忘记妻子的忌日…这无异于对逝去挚爱的一种亵渎!是对他们之间刻骨铭心回忆的背叛!是对他自身存在根基的摧毁!
“不…不…薇薇…”沈默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泪水混合着冷汗,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如此渺小。怀表的力量像一头贪婪的怪兽,正一口口吞噬着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他为了拯救女儿而战,却正在失去与妻子最后的、最重要的精神联结。
就在这时,口袋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持续的震动感。
是那枚银质怀表。
沈默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停止了呜咽。他颤抖着,近乎虔诚地将怀表从贴身口袋里掏了出来。冰冷的银质表壳沾染了他掌心的汗水和泪水的咸涩。繁复的藤蔓浮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
它似乎在提醒他,时间仍在流逝,明晚子时正在步步逼近。女儿还在绑匪手中,而他在这里,因为遗忘而崩溃。
一股强烈的、带着自我憎恶的愤怒猛地从心底升起!他不能这样!林薇用生命换来了小棠,他绝不能辜负她!绝不能在这里倒下!即使记忆被蚕食,即使灵魂被撕裂,他也要走下去!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惫和疼痛,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抹去脸上的泪水,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个还在“嘀嘀”作响的电子闹钟上。红色的提示字:客户取件:王先生 - 陀飞轮怀表依旧刺眼。
王先生…陀飞轮…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回想。陀飞轮…那是…一种抵消地心引力对钟表精度影响的复杂装置…由旋转框架承载擒纵系统…他记得原理!是的!他想起来了!但关于这位王先生…他的长相?声音?何时送来的表?表是什么样子?…依旧是一片混沌的迷雾。
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块表,现在在哪里?!他必须找到它!这不仅仅是一个订单,这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正常”的救命稻草!证明他还没有完全变成一个连自己职业都遗忘的废物!
他如同疯了一般,开始在店铺里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箱子,甚至天花板上的隔层。灰尘弥漫,蛛网黏连。他不在乎,手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绷带,染红了衣袖。他像一头固执的困兽,在记忆的废墟中翻找着可能存在的宝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向一种压抑的深灰,雨势似乎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沈默浑身沾满了灰尘和污渍,汗水浸透了衣服,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眼睛因为疲惫和焦虑而布满更深的红血丝。
没有。哪里都没有那块所谓的陀飞轮怀表。
难道…这个订单也像塞照片的记忆一样,是怀表力量扭曲后产生的幻觉?或者…是他彻底遗忘的证明?他颓然地靠在满是灰尘的货架上,胸口剧烈起伏,绝望的阴云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工作台下方、那个他放置废弃零件和无法修复残骸的旧纸箱。纸箱里堆满了锈蚀的齿轮、断裂的发条、破碎的表蒙…都是时间的残骸。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扑过去,不顾一切地将纸箱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锈蚀的零件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在箱子的最底层,被几块破碎的瓷面表盘覆盖着…静静地躺着一块怀表!
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块!表壳是黄铜材质,边缘有磨损,样式古朴,但透着一股厚重的历史感。表盖紧闭着。
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去表盘上的灰尘,将它捧在手心。很沉。他深吸一口气,用指甲撬开表盖。
咔哒。
表盖弹开。
没有表盘!或者说,表盘被一个极其复杂、正在缓慢旋转的金属框架所取代!框架由精密的金色细杆构成,中央嵌套着更小的齿轮组和红宝石轴承,擒纵叉和摆轮清晰可见,正在以一种优雅而稳定的节奏旋转着!
陀飞轮!这是一块真正的、罕见的陀飞轮怀表!而且…它还在运转!秒针…不,是整个框架连同上面的擒纵系统,正在稳定地旋转着,发出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滴答”声!
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他认得这种结构!他修复过!他想起来了!关于陀飞轮的所有知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这表…确实是他修的!他想起来了!几天前…不,可能是逆转时间之前…一个穿着灰色风衣、面容模糊具体五官依旧记不清的中年男人,很焦急地将这块严重损坏、几乎停摆的祖传陀飞轮交给他…他花了整整两天两夜,几乎不眠不休才让它重新焕发生机…修好后,他好像随手放在了…工作台显眼的位置?等待客户来取…
可是…它怎么会在废料箱里?!
难道…是在第一次黑影破门而入的混乱中,被撞飞掉进去的?还是…在后来他自己翻找工具、制作陷阱时不小心扫下去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忘记了客户,忘记了订单,甚至在潜意识里,将这块耗费了他巨大心血、价值不菲的精密时计,当成了需要丢弃的废品!如果不是那个闹钟的提示和他近乎偏执的寻找,它可能永远被埋没在垃圾堆里,或者…被当成废铜烂铁卖掉!
记忆的流失,不仅仅是遗忘,还在扭曲他对现实的判断!这比单纯的遗忘更可怕!
沈默死死盯着手中这块奇迹般重新运转的陀飞轮怀表,它精致的旋转框架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稳定的“滴答”声如同生命顽强的心跳。这声音,此刻听在他耳中,却像是命运无情的倒计时,提醒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和正在加速崩溃的自我。
他不能等了。老鬼那边还没有消息,废电厂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他的记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他必须主动出击!去废电厂附近侦查!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他需要知道地形,知道可能的入口,知道任何一点有助于他明晚行动的信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他将那块陀飞轮怀表小心地收进一个绒布袋,贴身放好——这不仅仅是一件待取的物品,此刻更像是一个锚点,一个证明他“钟表匠沈默”身份尚未完全消失的微弱证明。
他抓起那把沉重的黄铜扳手插在腰间,又将几段坚韧的金属丝塞进口袋。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静静躺在工作台上的银质怀表上。冰凉的藤蔓浮雕仿佛带着嘲讽。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它紧紧攥在手里。这是潘多拉的魔盒,也是他唯一的武器。他需要它,哪怕代价是灵魂。
推开堵门的门板,冰冷的、带着雨后潮湿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天色是压抑的铅灰色,雨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街道依旧空旷寂静。沈默深吸一口气,将雨衣的兜帽拉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他像一道融入灰暗背景的幽灵,朝着城西废电厂的方向,疾步走去。
城西的荒凉感比城南更甚。废弃的厂房如同巨兽的骨架,在阴沉的天空下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化工废料和湿漉漉的野草混合的怪异气味。越靠近废电厂,道路越是坑洼泥泞,两旁丛生的杂草几乎淹没了人行道。
沈默没有走大路,他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直觉,钻进了一条几乎被荒草覆盖的、通向废电厂后侧的小径。泥泞很快浸透了他廉价的运动鞋,每一步都带着粘滞的阻力。他尽量压低身体,利用废弃的管道、坍塌的矮墙作为掩护,如同猎食者般谨慎前行。
废电厂的轮廓在雨雾中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庞大而破败的建筑群,巨大的冷却塔如同沉默的巨人,塔身布满了暗色的污迹和裂缝。主厂房的外墙红砖剥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水泥,许多窗户破碎,黑洞洞的,像无数只失明的眼睛。厂区外围的铁丝网早已锈蚀断裂,形同虚设。
沈默躲在一堵半塌的砖墙后面,屏息凝神,仔细观察。整个厂区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咽声和雨滴敲打铁皮的单调声响。没有灯光,没有人影,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老鬼所说的“绿幽幽的光”…在哪里?
难道情报有误?或者…需要更深入?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时间。如果绕到主厂房侧面,那里似乎有个坍塌的豁口,可以进入内部。风险极大,但如果能提前发现点线索…值得一搏!
他猫着腰,借着荒草的掩护,快速而无声地向那个豁口移动。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生怕踩断枯枝发出声响。离豁口越来越近,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机油、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金属电离后产生的淡淡腥甜味他后来才意识到那是臭氧的气息钻入鼻腔。
就在他即将抵达豁口,准备探头向内张望时——
“嗡…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流干扰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声音尖锐而短促,仿佛老式收音机调频失败时发出的噪音!
沈默浑身一僵!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是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的!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难以抗拒的眩晕感如同巨浪般袭来!眼前的一切景象——坍塌的砖墙、荒芜的野草、破败的厂房——瞬间开始扭曲、旋转!视野边缘泛起诡异的彩色光斑!
“呃…”沈默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赶紧扶住旁边的断壁才没有摔倒。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眩晕。
眩晕感稍退,眼前的景象恢复正常。但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恶意的“视线感”,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穿了他的后背!
沈默的血液几乎凝固!他猛地回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早已废弃的冷却水塔的阴影里!那个穿着宽大黑色雨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帽檐压得极低,但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帽檐下的“目光”,正穿透雨幕和距离,死死地锁定着他!那股混合着铁锈和腐烂淤泥的阴冷气息,仿佛已经缠绕上了他的脖颈!
他暴露了!
对方早就发现了他!刚才脑海中的电流干扰和眩晕…是对方的警告?还是某种…攻击?!
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的声音,这一次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冰冷的毒蛇,直接钻入了沈默的脑海深处,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
“…急…了?…沈…默…别…乱…跑…好…戏…明晚…才…开…场…”
声音消失的同时,那水塔阴影下的黑色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倏地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沈默僵立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内层的衣物。刚才那直接作用于脑海的声音和眩晕,还有那瞬间消失的鬼魅身影…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的理解范畴!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不敢再停留,甚至不敢再看那个豁口一眼。对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明晚子时,废电厂,他必须独自赴约,在此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无法预料的后果,很可能直接危及小棠!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屈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跌跌撞撞地逃离这片如同巨大坟墓般的厂区。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每一步都提醒着他面对的是何等诡异而恐怖的存在。
回到相对熟悉的城南区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停了,但空气依旧潮湿阴冷。沈默失魂落魄地推开“默时计”那扇依旧破败的门,精疲力竭地靠在门框上。店铺里一片狼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袭来,胃部传来一阵阵绞痛。他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他粒米未进。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里屋狭小的厨房,拉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孤零零的鸡蛋和半盒快要过期的牛奶。
他拿出鸡蛋和牛奶,又找到一小袋面条。身体机械地操作着:点火、烧水、打蛋…动作僵硬而迟缓。锅里水汽蒸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呆呆地看着翻滚的水泡,脑海中一片混沌。废电厂的阴森、黑影的警告、怀表的冰冷、记忆的裂痕…各种画面和情绪交织翻滚。
就在他精神恍惚,将面条下入沸水中的瞬间——
嗡!
一股比在废电厂时更加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如同重锤般砸在他的后脑!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的、带着强烈情感色彩的画面碎片,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他脑海中疯狂地闪现、爆炸!
—— **林薇苍白却温柔的笑脸,在医院的病床上,紧紧握着他的手,气若游丝:“默…别难过…替我…好好爱小棠…让她…平安长大…” 她的手指冰凉,带着死亡的预兆。**
—— **他自己,跪在湿冷的墓地里,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混合着滚烫的泪水。他颤抖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青灰色墓碑上冰冷的刻字:爱妻林薇之墓…下面…下面刻着的日期…是几月几号?!那个数字…那个数字就在眼前跳跃,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他拼命想看清!**
—— **一个模糊的、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身影王先生?,焦急地将一块用绒布包裹的怀表塞到他手里,声音带着哭腔:“沈师傅!求您了!这是我爷爷的命根子!它停了!只有您能救它了!” 那块表…正是他找到的陀飞轮!**
—— **小棠刚学会走路时,摇摇晃晃地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抱!” 那温暖的小身体,带着奶香味…**
这些画面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带着各自浓烈的情感:悲伤、绝望、恳求、温暖…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他混乱的意识!尤其是林薇临终的画面和墓地的场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无法看清忌日的焦灼,几乎要将他撕裂!
“啊——!”
沈默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身体猛地一晃!手中盛着面条的漏勺“哐当”一声掉进滚沸的水里!滚烫的水花四溅!几滴沸水溅到他扶着灶台的手背上,瞬间烫起几个红点!
剧痛让他猛地从记忆闪回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冷汗浸透了全身。
他低头看着被烫红的手背,又看向锅里翻滚的、已经煮烂的面条,眼神空洞。刚才那是什么?是记忆的回光返照?还是…怀表力量侵蚀下,记忆系统彻底紊乱的征兆?
他颤抖着抬起那只被烫伤的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圈淡淡的、被扯断表带的痕迹。他本该戴着那块电子表的地方。
就在这一刹那,一个冰冷、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黑影抢夺电子表,并非因为它本身特殊。而是因为它…是一个极其精准的“时间戳”!一个在他逆转时间之前,存在于他手腕上、记录着“真实”时间流的物理坐标!**
**拥有它,那个能感知时间变动的诡异敌人,就能在时间逆流造成的短暂紊乱中,更快地“校准”自身,更快地洞悉他改变过去的意图,从而做出针对性的、更快的反应!**
所以第一次逆转后,黑影的动作出现了“顿挫”感知到时间变动和“加速”完成校准并改变策略!
所以第二次,黑影能预判他的伏击,并精准指出小棠的藏身之处!
所以刚才在废电厂,对方能轻易发现他,并发出直接作用于精神的警告!
那块廉价的电子表…是那个怪物用来锚定“真实时间”、对抗怀表逆转力量的工具!
这个发现让沈默不寒而栗,却又带着一丝绝望的明悟。敌人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适应时间的游戏。明晚子时…废电厂…他面对的,将是一场力量悬殊、且对方占据主场优势的死局。
他失魂落魄地关掉炉火,任由锅里糊掉的面条慢慢冷却。饥饿感早已被巨大的精神冲击驱散。他走到里屋,倒在冰冷的床上,蜷缩起来。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大脑却异常亢奋,各种念头和破碎的画面疯狂冲撞。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他必须为明晚积蓄哪怕一丝力量。
在极度的疲惫和混乱中,他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如同沉入黑暗的深海。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即将被睡意完全吞噬的边缘…
手机尖锐的铃声,如同丧钟般,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炸响!
沈默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弹坐起来!心脏狂跳!他一把抓过枕边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不是周姨,也不是老鬼。
是一个他此刻最不愿看到、却又带着一丝病态期待的名字——**王先生**。
那个他遗忘了客户、遗忘了订单、却在废料堆里找回其陀飞轮怀表的…王先生!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是巧合?还是…与那个黑影有关?!
沈默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剧烈地颤抖着。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了全身。
## 第五章:照片上的陌生人
手机尖锐的铃声,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沈默昏沉混沌的意识。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黑暗中,手机屏幕刺眼的光亮如同鬼火,清晰地映照着一个名字:**王先生**。
那个被他遗忘的客户!那块被他当成废品丢弃、又在记忆废墟中翻找出来的陀飞轮怀表的主人!
一股混杂着惊疑、恐惧和莫名期待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是巧合?还是…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黑影,已经将触角伸向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人?!
沈默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剧烈地颤抖着。冰冷的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床单上。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破败的窗帘缝隙,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暗红色光斑,如同窥视的眼睛。
铃声固执地响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最终,对线索的渴求压倒了本能的恐惧。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捕捉着听筒里传来的任何一丝声响。
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细微的嘶嘶声。
然后,一个男人焦急万分、甚至带着哭腔的声音猛地炸响,穿透了死寂:
“沈师傅?!是沈默沈师傅吗?!谢天谢地您终于接电话了!您…您没事吧?我打了您一天电话了!一直没人接!急死我了!”
这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是他…那个模糊的灰色风衣身影的主人!王先生!关于这个人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上来:几天前或许是逆转时间前…他拿着那块损坏严重的祖传陀飞轮,苦苦哀求…自己接过表时沉甸甸的手感…修复过程中精密齿轮咬合的细微声响…但对方具体的五官、衣着细节、说话时的神态…依旧模糊不清,如同被水浸过的素描。
“我…我没事。”沈默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警惕,“王先生?你的表…”
“对对对!就是我的表!”王先生的声音立刻拔高,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焦虑,“沈师傅!您真是神了!我爷爷那块陀飞轮!它…它好了?!您真的修好了?!老天爷!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爷爷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它!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激动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带着真挚得近乎夸张的感激。
沈默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对方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店铺遭袭、女儿被绑的事情?语气里只有对怀表的关切?这…正常吗?还是伪装?
“嗯…修好了。”沈默含糊地应道,试探着问,“你…现在方便来取吗?”他必须见到这个人!面对面!他需要确认!需要从对方身上榨取出哪怕一丝有用的信息!关于黑影?关于时间?或者…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关于这个订单的记忆并非完全虚幻。
“现在?现在太晚了啊沈师傅!”王先生的声音透出为难,“而且…我人不在城里!下午接到老家急电,说我老娘突然病重,我…我连夜开车赶回邻市乡下了!现在还在高速上呢!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赶回来!”他的语气充满了真实的焦急和无奈,“沈师傅,您看…那表能不能…麻烦您再帮我保管一天?就一天!我老娘这边情况一稳定,我立马飞车回来取!求您了!那表…真的比我的命还重要!”
沈默沉默了。对方焦急的语气不似作伪,而且理由充分。明天下午…那时他要么已经救回小棠,要么…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好。”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表在我这里,很安全。你…安心处理家事。”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先生…最近…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或者…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困惑:“怪事?奇怪的人?没有啊沈师傅!我这两天除了跑医院就是开车,焦头烂额的…您…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听您声音不太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沈默飞快地打断他,心头最后一丝疑云也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更深的无力感。看来,王先生只是一个纯粹的、不幸卷入了时间乱流的普通人,与那个黑影无关。“…路上小心。”他生硬地结束了通话,手指几乎是脱力地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霓虹的余光在墙壁上无声流淌。沈默握着手机,像握着一块冰冷的石头,久久没有动弹。
王先生只是普通人…老鬼杳无音讯…废电厂如同吞噬一切的魔窟…而那个黑影…那个能扭曲时间感知、能洞悉他内心恐惧的怪物…他唯一的女儿,就在那怪物手中。
明晚子时…越来越近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压垮的孤独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个被遗弃在黑暗荒原的孩子,周围是看不见的威胁和不断崩塌的记忆悬崖。他需要…他需要一点光。一点能让他锚定自我、不至于彻底迷失在遗忘深渊的光。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了床头柜。
那个铁盒子。
周姨提到过的…那个装着林薇和小棠照片的铁盒子。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沈默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床头柜前。柜子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盒盖。盒盖边缘已经有些锈蚀,但依旧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无法抑制的恐惧,轻轻打开了铁盒。
盒子里东西不多,但每一件都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几封林薇娟秀字迹写给他的信他早已不敢再读,怕承受不住那份温柔带来的剧痛。一枚款式简单、却被他摩挲得无比光滑的银戒指,那是他们结婚时买不起钻戒的替代品,林薇却一直珍爱地戴着。还有…几张照片。
沈默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信件和戒指,触碰到了最下面那张稍显硬挺的相纸。他屏住呼吸,将它缓缓抽了出来。
照片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照片中央,是年轻的林薇。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毛衣,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温柔地垂在颊边。她微微低着头,脸上洋溢着一种初为人母的、圣洁而满足的光辉。她的双臂小心翼翼地环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是一个粉雕玉琢、闭着眼睛、睡得无比香甜的小婴儿——刚满月的小棠。
林薇的目光,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无限温柔地、专注地凝视着怀中的孩子。那眼神,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的爱意和守护。
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沈默的眼眶!鼻腔酸涩得几乎无法呼吸!这张照片…这张他曾经无数次在深夜独自摩挲、汲取力量的照片…此刻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击穿了他连日来被恐惧和遗忘层层包裹的硬壳!
“薇薇…”沈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冰冷的铁盒边缘。他贪婪地凝视着照片上妻子温柔的笑靥,仿佛要将这影像刻进灵魂深处,抵御那无处不在的遗忘侵蚀。
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无限怜爱地,移向她怀中那个小小的生命——他的女儿,小棠。
然而!
就在他的目光触及婴儿小脸的刹那——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至极的眩晕感如同无形的巨锤,毫无预兆地、狠狠地砸进了他的脑海深处!比在废电厂时强烈十倍!百倍!
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墙壁扭曲变形!照片上林薇温柔的笑容和婴儿的脸庞像是被投入了疯狂的漩涡,开始剧烈地旋转、拉伸、模糊!
“呃啊——!”沈默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猛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手中的铁盒和照片“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但他顾不上这些!他的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太阳穴!大脑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搅动!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失控的洪流,以毁灭性的姿态轰然爆发!
—— **婴儿小棠响亮的啼哭声,在产房里回荡。他笨拙地抱着那团柔软温热的小生命,手臂僵硬,心中却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幸福和恐慌。**
—— **小棠第一次发烧,小脸烧得通红,蜷缩在他怀里,像只可怜的小猫,呼吸急促,发出难受的呜咽。他整夜未眠,用酒精棉球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手脚心,心焦如焚。**
—— **小棠摇摇晃晃迈出人生第一步,咯咯笑着扑进他张开的怀抱,小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爸爸!”那清脆的声音,如同天籁…**
—— **雨夜,鹅黄色的睡衣,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救我!”…**
—— **还有…照片上那个婴儿沉睡的小脸…那眉眼…那轮廓…**
这些关于小棠的、或甜蜜或痛苦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狂暴的潮汐,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尤其是那张婴儿照片!它像一个核心的引爆点,将关于女儿的所有记忆都点燃、撕裂!
然而,就在这记忆的狂潮中,一个冰冷而残酷的“断层”出现了!
当沈默的意识拼命想要抓住照片上那个婴儿的具体面容时——那小小的鼻子是什么形状?嘴唇的弧度?眉毛的疏密?——他惊恐万分地发现,记忆的碎片如同流沙般从指缝中溜走!照片上那个他本该刻骨铭心的、女儿满月时的模样…正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变得模糊、失真!
不!不是模糊!是…覆盖!
另一张脸…一张清晰得令人心悸的脸…正强行覆盖上来!
那是…小棠现在的脸!七岁的小棠!梳着两个小辫子,眼睛像极了林薇,大大的,亮晶晶的,笑起来会弯成月牙儿…这张脸无比清晰,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它如此霸道地占据了沈默关于“女儿”形象的全部认知空间!
“不…不是这样的…”沈默痛苦地呻吟着,身体沿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他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的虾米,双手依旧死死抱着剧痛欲裂的头。他拼命地在记忆的碎片中翻找,试图找回照片上那个婴儿的原始模样。
但…找不到了!
那张婴儿的脸,被七岁小棠现在的面容彻底覆盖、取代了!仿佛他记忆中关于女儿婴儿时期的所有影像,都被粗暴地替换成了她现在的样子!他记得所有的事件:出生、第一次生病、学步、喊爸爸…但事件中那个小小的主角的面容…却诡异地变成了七岁小棠的模样!
一个荒谬绝伦、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浮现:襁褓中,躺着的不是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而是梳着辫子、穿着鹅黄色睡衣的七岁小棠!她睁着那双酷似林薇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啊——!”沈默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这不是遗忘!这是…记忆的篡改!怀表的力量,不仅仅在抹除,还在扭曲!它在强行将他不同时间点的记忆进行错位叠加!用“现在”覆盖“过去”!
小棠婴儿时期的模样…那个只存在于照片和最初记忆中的、独一无二的形象…正在被不可逆转地抹除、替换!他正在失去女儿生命最初阶段最珍贵的视觉印记!
更让他感到彻骨冰寒的是,这种篡改…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如果不是他此刻正拿着那张满月照片,在记忆闪回的剧烈冲击下进行对比,他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这种悄无声息的替换!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记忆中的女儿,从小就是现在这副模样!那段珍贵的婴儿时光…将永远蒙上一层虚假的纱幔!
“小棠…我的小棠…”沈默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跌落在脚边的照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相纸,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抓了起来,举到眼前,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昏暗的光线下,他布满血丝、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中央——那个被林薇温柔环抱着的襁褓。
襁褓里,那个沉睡的小婴儿…
她的脸…是什么样子?
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照片上…那个婴儿的脸…竟然…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不,不是照片本身模糊!是当他集中精神去辨认时,视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不断波动的水雾所阻隔!婴儿的五官细节…在不断地晃动、扭曲!一会儿似乎能看清那小巧的鼻子和嘟起的嘴唇,一会儿又模糊成一片柔和的光晕,而七岁小棠清晰的面容,则如同顽固的水印,不断试图覆盖其上!
视觉和记忆…在这一刻产生了可怕的冲突!
他“看到”的照片上的婴儿面容,正在与他脑海中“记忆”的被篡改的面容,发生激烈的拉锯!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在怀表力量的侵蚀下,变得岌岌可危!
“不…不…这是我的女儿…这是我的小棠…”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他死死攥着照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承载着真实过去的影像烙印进灵魂深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照片冰冷的表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就在这时,他贴身口袋里的银质怀表,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起来!那股灼热感穿透衣物,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狠狠烫在他的胸口皮肤上!
“唔!”沈默痛得闷哼一声!
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冰冷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毫无阻碍地、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脑海深处!那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和戏谑,直接在他意识的底层轰鸣:
“…玩…火…自…焚…沈…默…记…忆…的…沙…漏…漏…尽…之…时…就…是…你…彻…底…迷…失…之…日…明…晚…子…时…带…着…怀…表…来…换…你…的…‘女…儿’…或…者…来…收…拾…她…的…碎…片…”
声音消失了。
胸口的灼烫感也迅速褪去,只留下皮肤上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店铺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沈默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如同救命稻草又如同诅咒根源的照片,照片上婴儿的面容在泪水和扭曲的视线中依旧模糊不清。
记忆的沙漏…正在疯狂流逝。敌人不仅掌控着小棠的生死,还在用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剥离他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作为“沈默”这个人的根基。
玩火自焚…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照片、青筋毕露的手。这双手,能修复最精密的钟表,能拨动禁忌的时间…却无法抓住正在飞速流失的记忆,无法保护自己最珍视的人。
绝望如同黑色的沥青,将他一点点包裹、窒息。但在这片浓稠的绝望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星,正在艰难地燃烧。
那是愤怒。
被玩弄、被剥夺、被步步紧逼到绝境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愤怒!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泪水已被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火焰所取代。他看向工作台上,那枚在昏暗中散发着幽幽银光的古老怀表。
代价?迷失?碎片?
他猛地将手中的照片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将那个模糊的婴儿影像和七岁女儿鲜活的面容一同烙印在心脏上。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虚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却带着一种走向祭坛般的决绝。他一步一步,走向工作台,走向那枚潘多拉的魔盒。
冰冷的银质表壳再次入手,繁复的藤蔓浮雕硌着他的掌心。
他低头,看着表壳中央那个日晷形状的旋钮。
“玩火自焚?”沈默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嘴角却扯开一个冰冷而疯狂至极的弧度,“那就…一起烧成灰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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