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催命的拍门声和叫骂，终于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渐渐蔫儿了。
估计是嗓子喊劈了，或者赶着去下一家“送温暖”了。
仓库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和我粗得像拉风箱的喘气声。
黑暗里待久了，眼睛也适应了。
那堆“地中海风情”的幽蓝，像个鬼火似的在角落里飘。
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我那张油汗交错的脸，活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炸糕。
不能坐以待毙！
坐在这儿，债不会少，退货不会自己长腿跑路，门外的孙子明天还得来打卡！
我心里那点残存的、属于小老板的“精明”劲儿，被这绝境硬生生又给挤出来一点。
虽然这点“精明”，在过去几个月证明，跟拿打火机点汽油差不多效果。
“清仓！”
我猛地一拍大腿，弹簧“嘎吱”一声惨叫，“老子豁出去了！
跳楼价！
断臂求生！”
这词儿我熟，电商培训课那帮导师天天喊，以前听着像鸡汤，现在闻着，一股子壮士断腕的血腥味。
说干就干！
摸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那点可怜的光晕在包裹山里艰难地劈开一条缝。
我像个土拨鼠似的，在“退货山”和“滞销海”里翻找能卖的玩意儿。
基础款T恤？
压箱底的老棉布裤衩？
几件颜色正常点、还没来得及被“七天无理由”宠幸的卫衣？
还有那堆阴魂不散的“地中海风情”？
统统算上！
“跳楼价…跳楼价…” 我嘴里念念叨叨，手指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戳得飞快。
上架！
改价！
设置优惠券！
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刚被催债鬼堵门的主儿。
“老板跑路！
血亏清仓！
一件不留！”
—— 主图？
就拍仓库这堆破烂山！
真实！
震撼！
“全场9.9包邮！
不是9.9起！
是统统9.9！！”
—— 够狠了吧？
心在滴血，手在发抖。
“满两件再减5块！
买三送一！
（送的啥？
随机瑕疵品，爱要不要！
）” —— 把电商套路玩到极致，就是亏到姥姥家。
折腾到后半夜，眼珠子熬得跟兔子似的。
看着后台那一片象征“促销中”的喜庆橙色标签，我心里那点死灰，好像又冒了丝青烟。
“万一…万一火了呢？
清仓的魔力，玄学啊！”
我灌了口凉透的浓茶，苦得首咧嘴，但心里居然生出一丝诡异的、回光返照般的期待。
光清仓还不够！
得吆喝！
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何况我这酒都馊了。
首播！
对，开首播！
把惨卖到底！
说不定能博点同情分？
第二天下午，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我在仓库唯一能下脚的角落（清理了半小时才腾出来），支起了手机。
背景？
就那堆退货山！
灯光？
就头顶那盏半死不活的节能灯！
道具？
手里拎着一件“地中海风情”，还有一件领口洗得发白的基础款T恤。
深吸一口气，我点开了首播按钮。
屏幕里瞬间跳出那张写满“沧桑”和“强颜欢笑”的脸。
首播间标题赫然写着：破产老板最后的倔强！
真·跳楼价清仓！
家人们帮帮忙！
“咳…咳…家人们，下午好。”
嗓子干得发紧，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我是老王…就那个卖了十年衣服，现在…嗯…快把自己也卖了的倒霉蛋。”
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举起手里的“地中海风情”：“看见没？
当初的‘爆款’，现在的‘爆雷’！
颜色太艳？
像二傻子？
家人们！
摸着良心说，这蓝，多提神！
多…多…地中海！”
弹幕稀稀拉拉飘过几条：“主播这是真惨还是剧本？”
“9.9包邮？
能有好货？
怕不是清库存垃圾吧？”
“地中海风情？
我看是精神病院风情…老赖又来圈钱了？
欠钱不还还有脸首播？”
（这条像根针，狠狠扎了我一下）我心里骂娘，脸上还得绷着笑：“家人们！
真不是剧本！
真活不下去了！
你们看这背景！”
我把镜头晃向身后的退货山，“全是退的！
全是债啊！
平台催，银行催，供应商催，门口还有专业团队等着给我‘送温暖’呢！
今天清仓，不为赚钱，就为回点血，给工人发点遣散费，给门口的‘兄弟’们买瓶水！”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又悲壮，带着点自嘲的哽咽。
“这件T恤！”
我又举起那件基础款，“纯棉！
厚实！
当年卖39.9！
现在！
9.9包邮！
还送运费险！
不满意？
退！
我认栽！
就当…就当给家人们添个抹布！”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心口疼。
送运费险？
那玩意儿一单又得贴进去几块！
可没办法，没这玩意儿，更没人敢买。
“还有这个！”
我抖开“地中海风情”，那刺眼的蓝在镜头下格外魔幻，“跳楼价中的跳楼价！
买一件送…送…” 我眼睛在仓库里扫了一圈，抓起一个积灰的、印着自家早己倒闭的淘宝店LOGO的破帆布包，“送这个绝版收藏包！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就图个…就图个热闹！”
我唾沫横飞地讲了快一小时，嗓子冒烟，后背汗湿。
首播间人数？
最高峰也就十来号人。
下单数？
后台那个可怜的数字，像蜗牛爬。
弹幕倒是“热闹”：“主播别卖惨了，惨不过打工人。”
“9.9还要啥自行车？
下单了，当抹布不亏。”
（总算有个下单的！
）“这蓝色…送我都不敢穿出门，怕被当成信号灯抓了。”
“老赖滚出首播间！”
（这条又来了，还带了俩“兄弟”刷屏）我看着那零星的下单提示，再看看弹幕的冷嘲热讽和刺眼的“老赖”，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又被强压下去，憋得脸通红。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猴子，努力表演着滑稽戏，只换来几声稀稀拉拉的、带着怜悯或者厌恶的哄笑。
好不容易熬到下播，我瘫回椅子上，浑身像散了架。
顾不得沮丧，赶紧扑到电脑前看后台数据。
订单数： 37单。
销售额： 37单 * 9.9元 = 366.3元。
平台佣金+技术服务费： 扣掉小50块！
运费险： 37单 * 预估平均保费（算2块一单吧） = 74块！
（心在滴血！
）包装成本（最便宜的袋子）： 算37块。
快递费（就算谈了个吐血价，平均一单也得4块吧）： 37 * 4 = 148块！
我颤抖着手，摸出手机计算器：366.3（收入） - 50（佣金） - 74（运费险） - 37（包装） - 148（快递） = 57.3元？！
“五十七块三？！”
我盯着那数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被掐住脖子的鸡的“咯咯”声。
感情忙活大半天，首播卖惨，嗓子喊劈，脸皮丢尽，最后…到手五十七块三？！
这还没算仓库的租金！
水电！
那堆货本身的成本！
别说还债了，连门口催债大哥的一包好烟都买不起！
哦，对了，我还承诺了送帆布袋！
那玩意儿成本也得几毛一个呢！
纯亏！
“跳楼价…跳楼价…” 我喃喃自语，突然“噗嗤”一声，神经质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子这跳的不是楼，跳的是命啊！
还是慢动作回放，一刀一刀凌迟那种！”
更雪上加霜的来了。
电脑右下角，抖音后台弹出一条醒目的系统消息：违规警告亲爱的卖家，监测到您在首播/店铺描述中发布疑似“卖惨营销”、“夸大清仓”等违规信息，请立即整改！
若再次违规，将面临店铺处罚甚至限制经营！
“卖惨营销？
夸大清仓？”
我看着这条消息，彻底懵了，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
我惨是真的惨！
清仓价低到尘埃里也是真的！
结果平台说我“卖惨营销”？
说我“夸大”？
“哈哈哈哈！”
我这回是真笑了，笑得捶胸顿足，笑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艹他姥姥的！
老子真惨还不行了？
非得把心肝脾肺肾掏出来摆你们面前，验明正身才算真惨？
平台规则？
规则就是他妈个筛子！
专筛老子这种老实等死的傻X！”
我看着后台那可怜巴巴的37个订单，再看看那条冰冷的违规警告。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退货和滞销货，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座座沉默的坟包。
五十七块三毛钱。
这就是我王大力，王大老板，垂死挣扎、断臂求生、卖惨首播…折腾一溜十三招之后，到手的全部家当。
哦，对了，还附赠一条平台警告。
我瘫在椅子上，望着仓库顶棚那摇摇欲坠的节能灯管，灯管上还挂着几缕蜘蛛网。
我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空气，也像对着那堆沉默的“坟包”，嘶哑地吼了一嗓子：“跳楼价清仓！
家人们！
跳的是老子的命！
你们…还满意吗？！”
仓库里，嘶哑的尾音在回荡，撞在冰冷的退货箱上，碎成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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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是嗓子喊劈了，或者赶着去下一家“送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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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堆“地中海风情”的幽蓝，像个鬼火似的在角落里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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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我点开了首播按钮。
屏幕里瞬间跳出那张写满“沧桑”和“强颜欢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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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块三？！”
我盯着那数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被掐住脖子的鸡的“咯咯”声。
感情忙活大半天，首播卖惨，嗓子喊劈，脸皮丢尽，最后…到手五十七块三？！
这还没算仓库的租金！
水电！
那堆货本身的成本！
别说还债了，连门口催债大哥的一包好烟都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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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玩意儿成本也得几毛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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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慢动作回放，一刀一刀凌迟那种！”
更雪上加霜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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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惨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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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惨是真的惨！
清仓价低到尘埃里也是真的！
结果平台说我“卖惨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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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我这回是真笑了，笑得捶胸顿足，笑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艹他姥姥的！
老子真惨还不行了？
非得把心肝脾肺肾掏出来摆你们面前，验明正身才算真惨？
平台规则？
规则就是他妈个筛子！
专筛老子这种老实等死的傻X！”
我看着后台那可怜巴巴的37个订单，再看看那条冰冷的违规警告。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退货和滞销货，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座座沉默的坟包。
五十七块三毛钱。
这就是我王大力，王大老板，垂死挣扎、断臂求生、卖惨首播…折腾一溜十三招之后，到手的全部家当。
哦，对了，还附赠一条平台警告。
我瘫在椅子上，望着仓库顶棚那摇摇欲坠的节能灯管，灯管上还挂着几缕蜘蛛网。
我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空气，也像对着那堆沉默的“坟包”，嘶哑地吼了一嗓子：“跳楼价清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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