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
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倒映着两旁朱楼黛瓦的影子,偶尔有马踏水花而过,溅起的水珠打在挂着 “迎客来” 幌子的酒旗上,晕开一圈深色的印记。
角落里,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的年轻人,正低头啜饮着碗中廉价的浊酒。他叫凌云,眉眼清秀,眉宇间带着一股与这繁华都市格格不入的青涩与倔强,腰间斜挎着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事,看形状,像是柄剑。
这是凌云第一次踏入如此规模的大城。三个月前,他敬爱的师父,一位隐于终南山的无名老者,在一场突如其来的 “意外” 中身故。临终前,师父只来得及塞给他一枚刻着 “清” 字的玉佩,嘱咐他务必将其送到金陵城 “清风镖局” 总镖头萧长风手中,至于其他,便再没了言语。
清风镖局,在江南一带颇有声名,总镖头萧长风一手 “流云掌” 使得出神入化,为人也极重义气,在江湖上算得上一号人物。凌云一路南下,风餐露宿,总算抵达了目的地,只是这金陵城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江湖气息混杂着官场的威仪,让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
“听说了吗?昨晚城西的‘黑风堂’让人给端了!” 邻桌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大声交谈,声音压不住兴奋,“好家伙,一夜之间,上百号人,死的死,抓的抓,连堂主‘黑心虎’都让人给挑了手筋脚筋,扔在衙门门口示众呢!”
“哦?有这等事?黑风堂在金陵也算是地头蛇了,谁这么大本事?”
“谁知道呢?有人说是‘擎天盟’干的,毕竟黑风堂抢了他们一批货。也有人说,是官府动的手,最近朝廷不是在严打江湖帮派吗?”
“嘿,你懂个屁!” 另一个汉子啐了一口,“官府?那帮老爷平日里见了江湖人躲都来不及,除非…… 背后有大人物撑腰!依我看,八成是‘擎天盟’得了上面的默许,不然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黑风堂?”
凌云握着酒碗的手指微微一紧。黑风堂他略有耳闻,是个做没本钱买卖的帮派,行事狠辣,但实力不弱。能一夜之间将其覆灭,绝非易事。而那 “擎天盟”,近年来在江南异军突起,盟主雷啸天武功高强,野心勃勃,据说与金陵知府走得颇近。
这便是江湖吗?不再是师父口中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的江湖,反而处处透着算计与血腥,甚至还牵扯着官府?
正思忖间,街道尽头传来一阵喧哗。一队身着黑色劲装,腰佩制式弯刀的汉子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而来,街上行人纷纷避让,连刚才高谈阔论的两个汉子也立刻噤声,缩着脖子低下头去。
“是‘影卫司’的人!” 有人低声惊呼。
凌云心中一动。影卫司,他在路上也听过,名义上是维护地方治安的特殊衙役,实则行事诡秘,手段狠辣,据说直接听命于京城某位大人物,江湖人对其大多避之不及。
轿子抬到 “迎客来” 酒楼门口停下,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汉子从轿旁的护卫中走出,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酒楼内外,最后落在了凌云身上。
“你,过来。” 中年汉子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凌云一愣,指了指自己,见对方点头,便放下酒碗,不卑不亢地走了过去:“这位差爷,有何指教?”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尤其在他腰间的布包上停留了片刻:“你是何人?来金陵做什么?”
“在下凌云,自终南山来,有事拜访清风镖局萧总镖头。” 凌云坦然道。
“清风镖局?” 中年汉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萧长风最近可忙得很,怕是没空见你这种毛头小子。”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我看你面生得很,身上又带着兵器,该不会是哪个山头来的探子吧?”
凌云眉头微蹙:“差爷说笑了,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奉师命办事,绝非什么探子。”
“是不是,搜身便知!” 中年汉子身后的两个护卫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放肆!” 凌云虽年轻,却也有武者的傲骨,侧身避开,沉声道,“我乃良民,又未犯法,你们凭什么搜身?”
“凭什么?” 中年汉子脸色一沉,“就凭我是影卫司的百户!在这金陵城,我想搜谁,就搜谁!给我拿下!”
两个护卫身手不弱,一左一右,带着劲风扑来。凌云自幼随师父习武,根基扎实,虽实战经验不足,但对付这两人尚可。他脚下一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避开两人的夹击,同时低声道:“在下不想与官府为敌,还请差爷自重!”
“嘿,还敢反抗?” 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亲自上前,手掌成爪,直取凌云肩头。这一爪阴狠毒辣,显然是练过的硬功。
凌云见对方出手狠辣,再无留手之意,腰间布包一振,“呛啷” 一声轻响,一柄剑身狭长、寒光闪闪的长剑已然出鞘。他并不进攻,只是剑尖斜指地面,摆出一个守势,目光平静地看着中年汉子:“差爷真要逼我?”
剑一出鞘,一股淡淡的锋锐之气弥漫开来。中年汉子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这柄剑的不凡,更能感觉到眼前这少年虽然年轻,剑法根基却异常扎实,绝非易与之辈。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李百户,好大的威风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人快步走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身着宝蓝色镖师劲装,腰间佩刀,正是清风镖局的总镖头,萧长风。他身后跟着几个精悍的镖师,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那影卫司的李百户见到萧长风,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原来是萧总镖头,误会,都是误会。我看这位小兄弟面生,盘问几句罢了。”
萧长风目光落在凌云身上,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向李百户,沉声道:“这位是我的故人之子,凌云小兄弟。李百户若是没事,就请回吧,别在这里惊吓了客人。”
李百户眼神闪烁了一下,萧长风在金陵地面上势力盘根错节,他虽有影卫司撑腰,也不愿轻易撕破脸。他冷哼一声,深深看了凌云一眼:“既然是萧总镖头的人,那自然没事。我们走!” 说罢,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凌云收起剑,对着萧长风拱手道:“晚辈凌云,拜见萧总镖头。家师…… 托我给您带样东西。”
萧长风看着凌云,眼中带着审视与追忆,叹了口气:“先随我回镖局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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