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记忆的泥潭冰冷的触感猛地攫住了我,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心脏,又冷又硬。
不是现在这张床垫的柔软,而是某种粗糙、带着消毒水刺鼻气味的东西,硌着我的后脑勺。
视野里没有卧室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渍裂纹,只有一片令人眩晕的、惨白晃眼的光。像手术灯,
像死亡本身。“放…放开我…” 一个女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带着濒死的嘶哑和无法形容的恐惧,直接钻进了我的耳朵深处。不是通过空气传播,
更像是从我自己的颅骨里炸响。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我的脖子!不,
不是我的脖子。是她的脖子。我能感觉到那几根手指的冰冷和坚硬,
像铁钳一样死死嵌入脆弱的皮肤和气管。窒息的剧痛、绝望的黑暗,
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我的喉咙咯咯作响,徒劳地想要吸入一丝空气,
但肺里只有火烧火燎的撕裂感。“呃…嗬…” 那濒死的、属于她的声音,
又一次从我扭曲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林深!林深!醒醒!看着我!
”一个焦急的声音穿透了那溺毙般的黑暗。是妻子叶蓁的声音。
一只温暖的手掌急切地拍打着我的脸颊,带着真实的、属于活人的温度和触感。
像一根救命稻草,我猛地抓住了那只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眼前的景象剧烈晃动、破碎。惨白的手术灯光瞬间褪去,
卧室里熟悉的、带着暖意的壁灯灯光重新涌入视野。
天花板上的水渍裂纹像老朋友一样静静地趴在那里。
身下是家里那张熟悉的、略显塌陷的床垫。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真实的疼痛,冷汗浸透了睡衣,冰冷地贴在背上。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鼓,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又…又是那个?
” 叶蓁的声音紧绷着,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壁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焦虑。
她半跪在床上,睡衣的肩带滑落了一边也顾不上拉好,
只是用力地、一遍遍地抚摸着我的后背,试图将那彻骨的寒意驱散。我无法立刻回答,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黏又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我闭上眼,
试图抓住刚才那地狱般的碎片。那冰冷的触感,那刺眼的白光,那绝望的窒息感,
还有…那个女人的脸!那张脸!每一次闪回都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一些。这一次,
我甚至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在惨白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破碎的光。
那是一种怎样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哀求啊!“还是…那个女人的记忆?” 叶蓁的声音很轻,
带着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自从三个月前那场该死的车祸后,
我的脑子就变成了这样。身体上的伤好了大半,但大脑却像被无形的闪电击中,
得了所谓的“超忆症”——代价是,我的记忆不再仅仅属于我。
一些完全陌生、冰冷刺骨的记忆碎片,如同附骨之疽,不分昼夜地强行闯入我的意识。
它们属于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次被拖进去,都像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紧抓着被单的手背上。
那窒息感带来的生理性恐惧还在血管里奔流,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锤击。“别怕,别怕,
我在呢。” 叶蓁俯下身,把我冰冷汗湿的头紧紧抱在她温热的怀里,
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有节奏地、安抚地拍着我的背。“那都是别人的事,过去了,
都过去了…不是你的,林深,那不是你的经历…”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摇篮曲,
一遍遍重复着,试图将我拉回安全的现实。她的怀抱很暖,
带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体香。可那股医院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仿佛还顽固地残留在我鼻腔深处,与她的气息形成一种诡异又令人作呕的混合。
那个女人的绝望面孔,那双空洞含泪的眼睛,就在我闭眼的瞬间,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冰冷的、扼住生命的手指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我的皮肤上。我像个溺水者一样,
紧紧回抱着叶蓁,汲取着她身上唯一的热源。恐惧的余烬还在身体里阴燃,
每一次闪回都像一把钝刀,在缓慢地切割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这些碎片是谁的?
它们为什么会找上我?更重要的是,它们…仅仅只是“过去”吗?那个女人的脸,
那双眼睛里的哀求,真实得让我心胆俱裂。它们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意识,
每一次吐信都带来更深的不安。我死死抓住叶蓁,仿佛她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但内心深处,一个阴冷的声音在问:这噩梦,真的只是别人的过去吗?那为什么每一次,
都感觉像是…预言?---2 倒影中的面孔窗外灰蒙蒙的,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
留下蜿蜒扭曲的水痕。城市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压抑的灰调子。我坐在客厅的旧沙发里,
膝盖上摊着一本摊开的书,但那些铅字像一群不安分的蚂蚁,在我眼前爬来爬去,
根本无法看进脑子里。咖啡杯搁在面前的茶几上,早已冰凉,褐色的液面平静无波。
我盯着它,视线却穿透了那层深色液体,仿佛要沉入另一个维度。每一次闪回过后,
都会留下一种强烈的“后遗症”——精神被强行抽离又塞回的恍惚感,
还有对那些陌生记忆碎片近乎病态的、无法抑制的追溯欲。
那个女人的脸……那双濒死的、空洞含泪的眼睛……又固执地浮现在脑海深处。清晰得可怕。
每一次细节的浮现,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我的太阳穴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忍不住抬手用力按着额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还在想?
” 叶蓁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过来,轻轻放在我手边,取代了那杯冷掉的咖啡。
她在我身边坐下,沙发垫陷下去一块。她身上带着刚烤完小饼干的甜香,
试图驱散这满屋子的阴郁。她的手指带着暖意,轻轻覆在我按着太阳穴的手背上,
试图将那冰凉的紧绷感揉开。“别逼自己,林深。医生说…”“我知道,
”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却依然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某处,
仿佛那里正上演着无声的惨剧。“他说这是超忆症的副作用,
是大脑在‘整理’那些强行闯入的碎片信息…” 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整理?呵…这感觉更像是在反复凌迟。”叶蓁沉默了一下,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她靠得更近了些,把头轻轻枕在我肩上,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颈侧。“我知道很难受。但别让它把你拖垮了,好吗?你是林深,
我的丈夫,不是那个…那个记忆里的陌生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坚定。
陌生人?就在这一瞬间,脑中那片混乱的、属于别人的记忆碎片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惊涛骇浪!那张濒死的、绝望的女人的脸,
在意识深处猛地被放大!每一个毛孔,每一滴眼泪的轨迹,都清晰得令人窒息!而更恐怖的,
是她瞳孔的倒影!那不再是模糊一片!
就在她那双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映照着惨白灯光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一张男人的脸!
一张俯视着她的脸!一张沉浸在某种扭曲快意中的脸!
那张脸……那张脸……嗡——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像过电般炸开!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我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
差点带翻了茶几上的牛奶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比闪回中的窒息感更真实,更令人绝望!
“怎么了?!” 叶蓁被我剧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也跟着站了起来,
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林深!你看到什么了?!
”我无法呼吸,无法说话。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
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那张脸…那张在女人瞳孔倒影里扭曲的脸…我认得!那张脸…是程煜!我的主治医生!
那个总是穿着熨帖的白大褂,带着温和儒雅的金丝边眼镜,说话永远不紧不慢、条理清晰,
被无数病人奉若神明的程煜医生!那个在我车祸后一次次为我做脑部检查,
安慰我“会好起来的”,耐心分析我超忆症症状的程煜!怎么会是他?!
那个在陌生女人瞳孔倒影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欣赏着生命流逝的男人,
那个扼杀生命的凶手…是程煜?!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瞬间击溃了我所有残存的理智。
现实与记忆的界限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血液冲撞着耳膜,叶蓁焦急的呼唤仿佛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模糊不清。
程煜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此刻在我脑中与记忆碎片里那张扭曲的面孔疯狂重叠、撕扯,
每一次重合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捅进我的太阳穴。他是凶手?那个拯救我的医生,
是夺走别人生命的恶魔?这荒谬绝伦的念头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牢牢扎根,
疯狂滋长。---3 药片与毒蛇程煜那张在倒影中扭曲的脸,像一幅烧红的烙画,
深深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每一次闭眼,
它都无比清晰地浮现——金丝边眼镜后那双平日温和理性的眼睛,
在记忆的碎片里只剩下冰冷、残忍,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欣赏。那眼神,
比扼住脖颈的手更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白天在诊室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着专业与救赎的白大褂,笑容温和,语调平缓地询问我的近况,
分析着脑电波图谱上那些我看不懂的曲线。可当他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我身上时,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条毒蛇盯住的青蛙。他递过来的每一份报告,
他指尖触碰过的每一张处方笺,都仿佛带着无形的、致命的粘液。“最近闪回频率很高?
”他微微倾身,关切地问,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我的颅骨,
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秘密。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喉咙发紧,手心全是冷汗,
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还是…很频繁。”“这确实比较棘手,”他叹了口气,
在键盘上敲打着,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一张新的处方。“看来之前的药量需要调整一下。
我给你换了一种新的缓释片,效果应该会更好,副作用也会小一些。” 他拿起那张纸,
动作自然地递向我。那张薄薄的纸片,在我眼中却像淬了剧毒的刀锋。换药?是换药,
还是换一种更隐蔽的灭口方式?我看着他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这双手,
在另一个时空里,曾无情地扼杀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好…好的,谢谢程医生。”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伸出手,
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接过了那张处方。在交接的瞬间,
他的小指似乎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指关节。那冰冷的触感,让我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
处方差点掉在地上。程煜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视线在我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两秒。
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一丝探究?一丝了然?
还是一丝被猎物察觉后的玩味?太快了,快得让我无法捕捉,
只剩下更深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恐惧。“怎么了?不舒服?” 他语气依旧平和,
带着职业性的关切。“没…没什么,手滑了一下。
” 我几乎是抢一般将处方胡乱塞进外套口袋,狼狈地避开他的目光,
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那我…我先去拿药了。”离开诊室,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从未如此刺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薄冰之上。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呕意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
程煜的脸,那张属于凶手的脸,和他温文尔雅的主治医生面具,在我脑中疯狂地撕扯、重叠。
回到家,那瓶新开的白色小药片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像一排排沉默的微型墓碑。
叶蓁小心翼翼地监督着我吞下第一粒。药片滑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苦味,
仿佛一直苦到了心里。夜,如期而至,却比以往更加狰狞。这一次的闪回,不再是片段,
而是一场身临其境的酷刑。我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女人,不止是脸,
还有她穿着的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条纹病号服。
我“感受”到冰冷粗糙的金属床沿硌着我的后背——不,是她的后背!
刺眼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视野切割得支离破碎。而那张属于程煜的脸,
带着那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平静和残忍,俯视下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金丝边眼镜的冷光一闪。“呃…为…为什么…” 女人破碎的、带着血沫的质问声,
仿佛是从我自己的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那窒息的痛苦真实得让我在现实中也开始剧烈挣扎,
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嘘…安静点。” 记忆里的程煜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
却带着一种让人血液凝固的冷酷。他俯身,那张脸凑得更近,
眼镜片上反射着女人惊恐放大的瞳孔。“你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你太像她了。
这让我…很不舒服。” 他的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林深!醒醒!
醒醒啊!” 叶蓁带着哭腔的呼喊撕破了记忆的幕布。我猛地睁开眼,
像离水的鱼一样弹坐起来,剧烈地呛咳着,脖子上是自己抓出的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爆炸。
“程…程煜…” 我死死抓住叶蓁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
牙齿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的,
“是他…是他杀了她!我看见了…我看见他动手了!
他说…他说她知道的太多了…说她像谁…” 巨大的信息量和冲击让我语无伦次,
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叶蓁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程医生?他…他杀了谁?林深,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药…是不是那药有问题?” 她惊恐地看向床头柜上那个白色药瓶。“药…药!
” 我像被点醒了一样,猛地看向那个瓶子。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呕——” 我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干呕起来,
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滚落。
新药的副作用!这绝不是正常的反应!程煜!他想干什么?用药物让我彻底崩溃?
还是…让我“合理”地消失?!“林深!林深你别吓我!” 叶蓁的声音带着哭腔,
手忙脚乱地拍着我的背,又想去拿水。就在这时,手机刺耳的铃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突兀得如同丧钟!嗡——嗡——嗡——屏幕亮起,是一个没有储存的陌生号码。
在凌晨三点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连剧烈的头痛和恶心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暂时压了下去。我和叶蓁的动作都僵住了,
惊恐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不断震动、发出幽光的手机。是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几乎要撞碎肋骨。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冷,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却迟迟不敢按下接听。
那个陌生号码,在凌晨死寂的黑暗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叶蓁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掐进肉里也毫无察觉,她的呼吸都屏住了。是程煜?他发现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铃声固执地响着,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脏上。接,
还是不接?这通电话,会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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