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的手指划过信封边缘,劣质纸张的毛刺感异常清晰。窗外,
第七区特有的、混合着铁锈和廉价合成燃料的空气,正被傍晚的暮色染成肮脏的橘红。
这不是客户送来的“货”——情报。这封信,盖着模糊的、早已不存在的“中央邮政”戳记,
像一颗穿越时空的子弹,
精准地射入他这间位于污水管道上方、用废弃集装箱改造的“办公室”。
他的“生意”很简单:在战后这座被称为“铁渣城”的废墟里,信息就是硬通货。
他贩卖一切——走私路线、黑市价目、安全屋地址、某个小头目的情妇是谁——真真假假,
全凭买家出价和他的心情。他叫自己“回声”,一个没有过去、只有当下交易的回声。
他赖以生存的,除了对城市阴暗脉络的熟悉,就是他那近乎本能的、张口即来的谎言。
那是一种病,一种成瘾,用虚幻的丝线编织安全网,隔绝真实的利刃。
信封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属于一个他以为早已埋进记忆坟墓的人——他的父亲,
前“苍穹计划”首席工程师凯斯·阿瑞斯。“里昂,当你看到这信,我已不在。
‘他们’从未放弃。你的出生编码被篡改过,就在‘星尘’天文台启动前夜。
源头在观测塔底层,伺服器阵列Beta-7,物理密匙‘信风’。找到它!销毁它!否则,
‘猎犬’会嗅到你的血。你不是实验品,你是我的儿子。活下去。”纸片从他指间滑落,
像一片枯叶。胃部猛地抽搐,一股冰冷的铁锈味瞬间涌上喉咙。“出生编码被篡改”。
这就是埋在他完美伪造身份下的那颗炸弹。
苍穹计划”…“星尘”天文台…那些只存在于最高机密档案和父亲酒醉后只言片语中的名词。
他不是“里昂”,更不是“回声”。他是凯斯·阿瑞斯的儿子,而“苍穹计划”的覆灭,
据说正是因为关键数据的泄露导致系统崩溃,引发连锁灾难。他是那个被推定的“源头”?
还是父亲为了保护他而做的篡改,如今成了催命符?“猎犬”。他太熟悉这个称呼了。
“清算委员会”下属最冷酷的追捕者,专门处理“苍穹”相关的“遗毒”。他们从不审判,
只清除。就在这时,集装箱铁皮门传来一声闷响,不是敲门,是撞击。紧接着是第二下,
带着金属扭曲的呻吟。外面传来压低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委员会!开门!
”恐惧像冰水浇遍全身。“太快了!” 信刚到,人就来了。他们一直监视着?
还是信本身就是一个诱饵?没有时间思考。生存的本能压倒一切。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信纸塞进贴身口袋,
另一只手掀开角落一块松动的地板格栅——这是他预留的、通往下方复杂污水管网的逃生口。
恶臭瞬间涌出,但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冰冷、粘稠的污水淹到膝盖。
上方传来门被暴力破开的巨响和杂乱的脚步声。他屏住呼吸,在绝对的黑暗中,
凭着无数次演练的记忆,摸索着向一个方向狂奔。身后,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在水面晃动,
追兵的叫喊和污水搅动的声音在狭窄管道里形成令人窒息的回响。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城郊那座废弃的“星尘”天文台。父亲提到了“源头”在观测塔底层。
那里,也是他最后的、唯一能想到的庇护所——艾拉·维恩。另一个“苍穹”计划的幸存者,
一个他曾经信任、并用谎言帮助过其隐藏的女人。她承诺过,如果他走投无路,
天文台下的旧伺服器机房是绝对安全的避风港。他需要那把“信风”密匙,
需要知道父亲到底隐藏了什么,更需要艾拉的力量来对抗“猎犬”。
污水管道的追逐惊心动魄。里昂利用对地形的熟悉,
几次险险避开射来的麻醉镖“猎犬”需要活口审讯。
他在一个岔口故意制造声响引开部分追兵,自己则潜入一条更狭窄、几乎被淤泥堵塞的支管。
恶臭和缺氧让他头晕目眩,但他不敢停。父亲的警告和“猎犬”的脚步声是双重鞭策。
当他终于从一个荒废的维修井口爬出地面时,已是深夜。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空旷的工业荒地,远处,
“星尘”天文台的巨大白色圆顶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光,像一颗坠落的星球残骸。
圆顶边缘锈迹斑斑,支撑结构扭曲变形,诉说着废弃的荒凉。他剧烈咳嗽着,
吐出嘴里的污物,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回头望去,城市边缘的灯光如同鬼火,
追兵暂时甩掉了,但绝不会放弃。他压低身体,借助枯萎的灌木和废弃机械的阴影,
快速向天文台移动。天文台的大门早已腐朽倒塌,他轻易进入。内部更加破败。
碎裂的控制台屏幕、翻倒的座椅、散落一地的电缆和仪器碎片,厚厚的灰尘覆盖一切,
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在空旷的主厅回荡。
空气里弥漫着尘埃、霉菌和一种淡淡的、陈旧的机油味。他直奔通往地下机房的升降梯。
电梯轿厢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漆黑的竖井。旁边锈蚀的维修梯是唯一通道。他深吸一口气,
开始向下攀爬。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铁锈簌簌掉落。
底层的伺服器机房比他想象的更阴森。巨大的、一排排的黑色机柜像沉默的墓碑,
大部分外壳破损,露出里面纠缠的线缆和烧毁的电路板。
只有应急灯提供着极其微弱、闪烁不定的绿光,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和天花板上。
空气冰冷刺骨。“艾拉?”他压低声音呼唤,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声。
“艾拉·维恩?是我,里昂!”没有回应。
只有伺服器风扇残留框架在气流中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微弱嘶鸣。他警惕地向前摸索,
根据父亲信中模糊的指示,寻找“观测塔底层”的“伺服器阵列Beta-7”。
机柜侧面模糊的标识在昏暗光线下难以辨认。他心跳如鼓,既希望找到密匙,
又对即将揭开的真相感到恐惧。突然,
一阵轻微的、近乎无声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一排机柜后传来。不是艾拉轻盈的步伐。
里昂猛地转身,背靠冰冷的机柜,手摸向腰间唯一能当武器的——一把多功能工具钳。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堵住了他通往维修梯的唯一退路。
来人穿着“猎犬”标志性的深灰色作战服,脸上戴着战术目镜,看不清表情,
但手中的紧凑型脉冲手枪稳稳地指向里昂的胸口。枪口在幽绿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凯斯·阿瑞斯之子,”一个经过电子变声处理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或者,
我该叫你‘回声’?你的‘生意’做得太响了。把信交出来,还有‘信风’密匙。
委员会需要完整的真相。”里昂的心沉到谷底。他们怎么知道密匙的名字?
父亲信中提到的名字!追捕者不仅知道他在这里,还知道他要找什么!这绝不是巧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里昂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谎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涌出,
“我只是个情报贩子,来这里找点值钱的旧零件。什么信?什么密匙?阿瑞斯?
那名字有点耳熟,是黑市上的新买家?”“省省你的表演,‘回声’。
”追捕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的谎言在委员会面前毫无意义。我们知道你是谁,
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交出东西,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他向前逼近一步,枪口纹丝不动。
里昂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死路。唯一的生机在于利用环境,
利用对方需要“完整真相”的心理,还有他那该死的、炉火纯青的谎言。“好吧,好吧,
”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脸上挤出无奈的表情,“你赢了。信在我这里。
但密匙…不在我身上。”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视周围环境。闪烁的应急灯,
巨大的机柜形成的复杂通道,地上散落的粗大线缆……“在哪?”追捕者厉声问。
“我把它藏起来了。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里昂故意卖关子,拖延时间,
“就在这个机房。放我走,我告诉你位置。或者,我们做个交易?
我知道很多‘苍穹’的内幕,比委员会档案里记载的多得多。价值连城。
”他的语气充满诱惑,同时身体极其缓慢地向侧后方移动,
试图利用一个机柜的凸起部分作为掩护。“交易?
”追捕者发出一声短促的、电子合成的嗤笑,“你只配被清除。最后一遍,信和密匙!
”就在追捕者注意力被“交易”提议短暂分散的瞬间,里昂动了!
他猛地将手中紧握的一把灰尘和铁屑扬向追捕者的面部,
同时狠狠一脚踹在旁边一个摇摇欲坠的机柜上!“哗啦——轰!
”机柜本已腐朽的底座承受不住冲击,带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向追捕者倒去!灰尘弥漫。
“呃!”追捕者显然没料到这一手,被灰尘迷了眼,下意识后退躲避倒下的机柜。
里昂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入机柜丛林深处!
他不再寻找Beta-7,保命要紧!身后的脉冲手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能量束擦着他的肩膀射入金属机柜,溅起刺目的火花和融化的金属液滴。
灼热的气浪烫得他皮肤生疼。他在迷宫般的机柜间亡命奔逃,
利用狭窄的缝隙和对方高大身材的不便周旋。他故意踢倒散落的线缆制造障碍,
甚至冒险关闭了几个区域的应急灯,让环境变得更加黑暗和混乱。
追捕者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咒骂虽然被电子变声器过滤,仍能听出暴怒紧追不舍。好几次,
能量束几乎击中他,在机柜上留下恐怖的灼痕。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逼入死角时,
前方一扇厚重的、标有“Beta区 - 核心伺服阵列”的防爆门引起了他的注意。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比外面稍亮一点的稳定光源。没有选择!他猛地撞开虚掩的门冲了进去,
反手就想把门关上锁死。然而,门纹丝不动。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从门外死死抵住了门板。
“游戏结束,‘回声’。”追捕者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
里昂绝望地环顾这个较小的核心伺服室。这里相对保存完好,
几排标注着“Beta-7”的机柜矗立着,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房间中央的控制台前,
坐着一个女人。艾拉·维恩。她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工程师外套,头发随意挽起,
脸上带着一种里昂从未见过的冷漠。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东西——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布满精密接口的金属钥匙,
钥匙柄上刻着一个抽象的旋风图案。“信风”密匙!“艾拉!”里昂又惊又喜,“帮我!
拦住他!”艾拉缓缓抬起头,看向里昂,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她没有看追捕者,仿佛对方不存在。“里昂,
或者…我该叫你凯斯的儿子?”艾拉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入里昂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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