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墨在澳洲打工度假,他说自己重度抑郁、双相情感障碍。他摔碎我打工为他买的药,
说只有我能救他。我放弃学业,每天打三份工养家,深夜还要听他哭诉。
直到我在他工作室发现伪造的诊断书,日期全在我们相遇之后。
地下室找到女士手链和撕碎的护照复印件,照片上女孩和我七分像。报警前他堵住房门,
监控屏亮起我在餐厅帮厨的实时画面。“游戏结束。”他笑着举起电击器,“你永远逃不掉。
”我摸到身后未完成的木雕——那是他逼我刻的自己驯顺的脸。
---雨水在墨尔本深秋的夜里,带着一种粘稠的冷意,
狠狠地拍打在“港湾”中餐厅油腻的玻璃窗上。霓虹招牌的光晕透过水痕流淌进来,
在油腻的地面上投射出扭曲破碎的色彩。
我的指尖早已在洗碗池滚烫的肥皂水里泡得发白发皱,每一次机械地抓起油腻的盘子、杯子,
都像是从粘稠的胶水里拔出来,带着一种顽固的、令人作呕的滑腻感。
隔壁厨房传来的爆炒声浪如同实质的拳头,一下下砸在耳膜上。辣椒和油烟的味道无孔不入,
呛得喉咙发紧。汗水沿着鬓角滑下来,蛰得眼角生疼。从清晨在鱼市冰冷的腥风里分拣鱼获,
到下午在咖啡馆被挑剔的客人呼来喝去,再到此刻这深夜的油污地狱,
骨头缝里都榨不出一丝热气,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反复捶打后的麻木。“Elaine!
”老板娘阿萍尖利的声音像把锥子,穿透油烟和噪音扎过来,“动作快点!后面堆成山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腰弯得更低,几乎埋进蒸腾的水汽里。Elaine。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南半球,我暂时叫这个名字。林晚,那个名字,
连同它所承载的一切过往和期许,
仿佛都被这异国他乡无休止的劳作和冰冷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了。
只有沉重的债务、两张嗷嗷待哺的嘴我和陈墨的,
还有那个悬在头顶、被陈墨日日提及的“重度抑郁”和“双相情感障碍”的幽灵,
像这水槽里的油污一样顽固地粘附着我,甩不脱。终于挨到打烊。
老板娘阿萍把几张皱巴巴的澳元塞进我手里,指尖的冰凉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那点微薄的工资,带着后厨特有的油烟和洗洁精混合的气味,沉重地压在我掌心。
我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推开厚重的后门,
深秋的夜风裹着冰冷的雨腥味,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脸上,
瞬间驱散了身上最后一点由洗碗水带来的、虚假的暖意。
我裹紧身上那件单薄的、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几乎遮住半张脸,
一头扎进墨尔本无边的冷雨里。租住的那栋老旧的排屋,
在凄风苦雨中更像一个沉默而阴郁的怪物。隔壁邻居窗口透出一点暖黄的灯光,
衬得我们这边更加漆黑死寂。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门轴“吱呀”一声呻吟,仿佛在抱怨这深夜的打扰。
合着灰尘、陈墨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烟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外街灯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电视屏幕是黑的。
死寂。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感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陈墨?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异常突兀,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没有回应。
心脏猛地一沉。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疲惫的堤岸。
到蜷缩在阴影里发抖的他、甚至那次在冰冷浴缸边夺下锋利碎片的画面……瞬间挤满了脑海。
他的“抑郁”,他的“双相”,像两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盘踞在这个屋子里,
也死死缠绕着我的心脏。“陈墨!”我提高了音量,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在黑暗中撞出回音。
我摸索着按下玄关灯的开关。昏黄的光线骤然亮起,刺得眼睛生疼。
客厅的混乱景象撞入眼帘——沙发垫被扯在地上,茶几歪斜着,一个玻璃杯碎裂在墙角,
留下湿漉漉的暗痕和一摊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液体。血?!我几乎是扑了过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指尖触到那抹粘稠的暗红,凑近鼻子,
一股浓烈的、属于红葡萄酒的酸涩气息冲入鼻腔。是酒。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虚脱般的无力感。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大口喘着气。就在这时,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陈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像一道从阴影里剥离出来的幽灵。他没开卧室灯,整个人陷在门框的暗影里,
只有客厅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轮廓。他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凌乱,眼神空洞,
直勾勾地盯着地板上的狼藉,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茫然无措。“墨?”我撑着站起来,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疲惫,“你吓死我了!这是怎么了?”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越过地上的狼藉,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刚才还空洞无物,
此刻却像瞬间注入了滚烫的岩浆,烧灼着疯狂和痛苦。他猛地抬起手,
指向地上碎裂的玻璃和酒渍,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你买的药呢?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怨毒,“为什么?!为什么连药都救不了我!
它们没用!全是垃圾!骗子!”他像是被自己点燃了,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呼吸变得急促而浑浊。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双手痛苦地抱住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
用力撕扯着,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没用的……都没用的……只有死……只有死才能解脱……”他断断续续地嘶吼着,
身体顺着墙壁滑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缩成一团剧烈抖动的阴影。
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这一幕,上演过太多次了。
每一次都耗尽我的力气,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我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每一次,
那套被他说过无数遍的、关于“重度抑郁”、“双相情感障碍”的痛苦描述,
都会再次清晰地在我耳边回响,像沉重的锁链,把我牢牢锁在他身边。我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四肢百骸的酸痛。然后,我走过去,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蜷缩在地板上颤抖的阴影。
像靠近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困兽。我蹲下身,伸出手,
轻轻覆盖在他冰冷、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背上。我的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哄骗的温柔:“墨,没事了……我在。看着我,
我在这里。” 指尖下的皮肤冰冷僵硬,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猛地抬起头,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那眼神里混杂着极度的痛苦和一种奇异的、近乎偏执的依赖。
“晚晚……”他喉咙滚动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
救我……别离开我……没有你……我真的会死的……会死的……”那“死”字像淬了冰的针,
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冰冷而窒息。这句话,是他的咒语,
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击中我最深的恐惧和那点该死的、被反复利用的责任感。“我知道,
我知道……”我重复着,像是在安抚他,更像是在催眠自己,
努力忽略掉心底深处那丝越来越响的、令人不安的异样感。我伸出双臂,
试图将他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去温暖那似乎永远也暖不起来的绝望,
“我不会走。我陪着你。你需要休息,来……”他身体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我身上,
像一座冰冷的大山。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
半拖半抱地将他沉重的、仿佛失去所有支撑的身体挪向卧室。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膝盖在冰冷的木地板上磕碰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
带着酒气和一种说不出的、沉闷的气息。我把他安置在凌乱的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肉里。
“别走……晚晚……陪着我……”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声音微弱下去,变成梦呓般的呢喃,“没有光……好黑……好冷……”“我不走,你睡吧。
”我坐在床沿,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麻木地应着。
房间里只剩下他逐渐变得平稳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我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僵坐在黑暗里。手腕上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我此刻的存在,
也提醒着那沉重的、名为“拯救”的枷锁。疲惫像墨尔本深秋的夜雨,冰冷刺骨,无孔不入。
手腕上被陈墨攥出的淤痕还在隐隐作痛,如同一个沉默而耻辱的烙印。
闹钟在凌晨五点冷酷地尖叫起来,像一把钝刀刮过神经。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
把自己从那张冰冷、仿佛会吞噬人的床上剥离出来。陈墨在旁边的被子里翻了个身,
发出模糊的呓语,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那痛苦和依赖也如影随形。冷水泼在脸上,
带来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清醒。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浮肿的脸,
眼下是浓重的、用粉底也遮不住的青黑。眼神空洞,里面有什么东西熄灭了很久。
我避开镜子里的眼睛,匆匆套上衣服,抓起桌上昨晚剩下的半片干硬面包塞进嘴里,
味同嚼蜡。清晨的鱼市是另一个冰冷的世界。腥咸的风裹挟着海水的寒意和鱼类死亡的气息,
扑面而来,钻进骨髓。巨大的冷藏卡车轰鸣着,卸下一箱箱覆着碎冰的银色尸体。
工人们穿着厚重的防水围裙和胶靴,吆喝着,动作粗鲁而迅捷。我被分配到分拣区,
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脚下是不断流淌的、混合着血水、鱼鳞和冰碴的脏水。
寒气顺着廉价的胶靴缝隙往上爬,冻得脚趾失去知觉。“动作快!这批蓝眼鲷赶早市!
”工头粗哑的声音在嘈杂中炸响。我麻木地弯腰,抓起滑腻冰冷的鱼身,按大小、品相分类,
丢进不同的塑料筐里。鱼鳞沾满了手套,滑腻冰凉。指尖早已冻得通红麻木,
每一次抓握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周围是工人们大声的谈笑、抱怨,
各种口音的英语混杂着听不懂的俚语,形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
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我紧绷的神经。我把自己缩进一个无声的壳里,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陈墨昨晚那句“只有你能救我……没有你我会死……”在空白的背景上反复回响,
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新的钝痛。鱼市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去,
身上的腥冷气息顽固地附着着。我几乎是跑着赶到“城市之光”咖啡馆,
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温暖香甜的咖啡气息扑面而来,轻柔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
衣着光鲜的顾客低声交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这明亮、精致、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
与我身上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和冻僵的四肢形成了极其荒诞的割裂感。“嘿,Elaine!
早班高峰!打起精神!”年轻的店长马克朝我扬了扬下巴,笑容阳光,露出一口白牙。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迅速套上咖啡色的围裙,加入这高速运转的精致机器。
点单、收银、制作咖啡、清理桌面……动作必须快、准、稳,
脸上要挂着恰到好处的、训练有素的微笑。然而,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空洞,
像沉重的沙袋拖拽着四肢。
“Double shot latte, extra hot, no foam!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语速飞快地命令道,眼神锐利地扫过我胸前的名牌。“好的,先生,
马上。”我应着,转身去操作咖啡机。蒸汽棒喷出白色的气流,发出尖锐的嘶鸣。
就在这熟悉的噪音中,
在地板上颤抖的身影、他死死攥着我手腕的冰冷手指……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瞬间覆盖了眼前明亮的咖啡机和精致的拉花杯。手腕上的淤痕似乎又灼痛起来。“嘿!
Elaine!奶泡!溢出来了!”马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我猛地回神,
手忙脚乱地关掉蒸汽,滚烫的牛奶已经溢出了奶缸,流到操作台上,一片狼藉。
马克皱着眉走过来,拿起抹布快速清理,低声说:“集中点,亲爱的。高峰期。
”“对不起……”我低声道歉,脸颊发烫,慌忙重新开始。周围的顾客似乎都投来了目光,
带着无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那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我努力挺直背脊,
把所有的疲惫、恐惧和那个阴暗的家,都死死压进身体最深处那个看不见的角落。
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如同戴上了一副沉重而冰冷的面具。傍晚,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阴冷的“家”。打开门,
一股浓重的松木气味混合着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取代了昨夜的酒气和混乱。
客厅的狼藉已经被收拾过,地板擦过,但角落的墙纸上还残留着一点难以去除的暗红酒渍,
像一块丑陋的伤疤。陈墨坐在客厅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背对着门。
他面前支着一个简陋的木工架,上面固定着一块粗糙的木头。他弓着背,
专注地挥动着手中的刻刀,发出“沙沙”的刮削声。细碎的木屑像金色的雪花,落在他脚边。
听到开门声,他停下了动作,但没有回头。
房间里只有刻刀刮过木头的单调声响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回来了?”他的声音很平淡,
听不出情绪,和昨夜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判若两人。“嗯。”我放下包,
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目光落在他脚边散落的木屑上。那些卷曲的、细小的金色碎片,
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光。一种莫名的冲动攫住了我。我走过去,蹲下身,
近乎虔诚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一点点地将那些散落的木屑拢起来,聚成一小堆。
指尖感受着它们轻盈的质感和微微刺痒的触感。“弄这些垃圾做什么?
”陈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他终于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却锐利地落在我拢着木屑的手上。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那堆好不容易聚拢的木屑又散开了一些。心口莫名地一空。“没……没什么。”我站起身,
避开他的视线,“我去做饭。”厨房里只有简单的食材。我沉默地洗菜、切菜。客厅里,
刻刀刮削木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单调、持续,像某种无法摆脱的背景噪音,钻进我的脑海。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汽氤氲了视线。我盯着那些翻滚的气泡,
里手忙脚乱的窘迫、工友们肆无忌惮的调笑……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蒸汽中翻腾、扭曲,
像一群无声尖叫的幽灵。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茫然感,
沉沉地压了下来。“晚晚。”陈墨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很近。我惊得一颤,
手里的锅铲差点掉进锅里。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倚着门框,
手里还拿着那把锋利的刻刀。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神深得像两口古井,静静地注视着我。
“你知道吗?”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穿透力,
“每次看你这样……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从早到晚,
没有一刻停歇……我的心,就像被这把刀一下一下地剜着。”他抬起手,
冰冷的刻刀刀尖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轻轻比划了一下。
“是我拖累了你。”他继续说,声音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沉重的、自我剖析般的痛苦,
“我恨我自己!恨我这该死的病!它像魔鬼一样缠着我,
也把你也拖进了地狱……”他猛地闭上眼睛,下颌线绷紧,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煎熬。“墨,
别这么说……”我下意识地开口,喉咙发紧。又是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心疼和窒息的感觉。
他睁开眼,目光直直地刺向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所以,晚晚……帮我。帮帮我,
也帮帮你自己。帮我……找到一点平静。”他向前一步,将那把还沾着新鲜木屑的刻刀,
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指尖一颤。“刻。”他命令道,
眼神牢牢锁住我,不容置疑,“刻我的脸。刻我痛苦的样子。把它刻出来,
也许……也许这痛苦就能从我心里流走一点?也许……我们都能好过一点?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也带着一丝病态的狂热。刀柄冰冷的触感渗入我的掌心。
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翻涌着痛苦、依赖,
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让我无法抗拒的东西。拒绝的话语堵在喉咙口,沉重得无法吐出。
每一次拒绝他“治疗”的尝试,都会引发一场更可怕的风暴。我攥紧了刻刀,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感受着刀柄上粗糙的木纹和冰冷的金属。
那冰冷的触感像一条毒蛇,顺着我的手臂蜿蜒而上。深夜的死寂再次笼罩了狭小的卧室。
陈墨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平稳而悠长,似乎已沉入无梦的深渊。黑暗中,我睁着眼,
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轮廓。手腕的淤痕在寂静中隐隐作痛,
像永不愈合的伤口在无声地提醒。松木的气味似乎还顽固地残留在鼻腔深处,
混合着刻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记忆。
、还有陈墨塞给我刻刀时那不容置疑的、深不见底的目光……无数碎片在黑暗中翻涌、碰撞。
那把刻刀……那冰冷的触感……还有他那些所谓的“诊断书”……它们真的存在过吗?
还是仅仅存在于他痛苦描述的牢笼里?一个念头,微小却尖锐,如同黑暗中突然擦亮的火柴,
猛地刺穿了我麻木的思维——我从未亲眼见过任何一份正式的、来自医生的诊断证明!
每一次提到,他都用痛苦和混乱搪塞过去,或者干脆引发一场情绪的崩溃,让我无暇深究。
心脏在胸腔里骤然加速,沉重地撞击着肋骨。一股冰冷的寒意,不同于墨尔本深秋的夜雨,
从脊椎骨缝里悄然升起。谎言?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上来,
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荒谬感。
所有的痛苦、依赖、那些将我死死钉在原地的“只有你能救我”的控诉……如果根基是谎言?
那我的牺牲、我的疲惫、我放弃的一切……又算什么?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身上。
我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边奔流的轰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知道真相。
哪怕这真相是淬毒的刀。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日。陈墨在客厅的木工架前,背对着卧室门,
全神贯注地对付着一块新的木头。刻刀刮削的声音规律而刺耳,如同某种令人烦躁的计时器。
他弓着背,像一座沉默的山峦,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我靠在床头,
手里拿着一本早已看不进去的旧杂志,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耳朵竖着,
捕捉着客厅里每一个微小的动静——刻刀刮过木头的“沙沙”声,
他偶尔挪动身体时椅子发出的轻微“吱呀”声。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过,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他站起身,椅子发出一声清晰的摩擦声。
“我出去买点砂纸。”他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有些模糊。“好。”我应了一声,
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脚步声走下门前台阶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杂音里,我才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动作快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我冲到卧室门口,侧耳倾听。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客厅里空无一人。木工架上,
那块半成型的木头沉默地立着,旁边散落着工具和木屑。空气里松木和尘土的味道依旧浓重。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破旧的沙发,歪斜的茶几,
堆满杂物的角落……那份所谓的“诊断书”,会在哪里?他的背包就随意地扔在沙发一角。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手指颤抖着拉开拉链。
揉成一团的超市收据、几枚硬币、一包皱巴巴的香烟、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没有文件。
不在背包里。那会在哪里?抽屉?书桌?这破旧的出租屋根本没有像样的书桌。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卧室。对,卧室!那个他放杂物的旧抽屉柜!我冲回卧室,
直奔墙角那个蒙着灰尘的、暗红色的旧抽屉柜。最上面一层,
是一些零散的螺丝、旧电池、几根用过的数据线。第二层,是几件叠放得并不整齐的旧T恤。
我的手伸向最下面一层,也是最深、最不起眼的一层。指尖触到了某种硬质纸张的边缘!
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我猛地拉开抽屉。里面散乱地放着几张水电账单,
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还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我的呼吸瞬间屏住。手指颤抖着,
几乎是带着某种恐惧和急切的混合情绪,抽出了那个文件袋。很薄。解开缠绕的线绳,
里面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展开。纸的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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