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用半生教会我:爱就是绝对掌控。所以当她摧毁我女友李菁的精神时,我理解她的逻辑。
直到李菁被送进精神病院,母亲才得意展示她的手段。“这种底层女孩,只配当你的垫脚石。
”我笑着点头,却在深夜翻出母亲藏匿的慢性毒药。当警察发现母亲遗体时,
我正给李菁削苹果。病床上的李菁突然抓住我的手:“你妈妈教得真好。
”她眼里闪着和母亲如出一辙的光。1.我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它太霸道,
蛮横地钻进鼻孔,黏在喉咙深处,挥之不去,像一层冰冷的油膜。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迫吞咽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惨白的顶灯悬在头顶,
光线硬邦邦地砸下来,把急诊室走廊映得如同太平间的入口,没有一丝温度,
也没有半分阴影可供藏身。空气里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单调乏味的滴答声,
还有远处某个家属压抑不住、又不得不死死捂在喉咙里的呜咽,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风箱。
一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的小警察,脸还带着点没褪干净的稚气,手里捏着个小小的透明物证袋,
小跑着穿过这片凝滞的冷光,停在我面前。他喘着气,额角挂着汗,
眼神在我脸上飞快地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寻。“周斌?”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周斌先生?”我没动,也没应声。视线越过他汗湿的鬓角,
落在他手指紧紧捏着的那个袋子上。里面装着一枚小小的、深蓝色的贝壳纽扣。
纽扣边缘沾着一点点模糊的、暗红色的痕迹,很细微,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廉价颜料。
纽扣旁边,还躺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像墙灰,又像被碾碎了的骨粉。那枚纽扣,我记得。
它曾经稳稳地缀在李菁最喜欢的那件海蓝色毛衣上,第三颗,靠近心脏的位置。
她总爱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它,带着点羞怯的依赖。就在今晚,几个小时前,
她还穿着那件毛衣,蜷在我家客厅的沙发里,像个迷路的小动物,
眼神空洞地对着电视闪烁的光影。小警察见我没反应,清了清嗓子,
试图让语气显得更正式些:“这枚纽扣,是在你家里客厅沙发底下发现的。还有这个,
”他晃了晃袋子,里面的粉末跟着跳动,“是在李菁小姐的指甲缝里提取到的微量物质,
初步判断是墙壁涂料碎屑。现场……客厅的墙壁,靠近沙发扶手那边,
有明显的新鲜剐蹭痕迹,力度很大。”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目光像探针一样试图扎进我的眼底深处。“周先生,你能回忆一下今晚早些时候,在你家里,
你和李菁小姐之间……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冲突吗?或者,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出?”冲突?
我脑子里浮出几个画面,零碎而清晰。李菁纤细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
失控地撞向冰冷的墙壁。那一下沉闷的撞击声,似乎还在我耳膜里嗡嗡作响。她滑倒在地,
头发凌乱地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的手胡乱地挥舞着,指甲徒劳地在光滑的墙面上抓挠,
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留下几道浅白的划痕和嵌在指甲缝里的粉末。
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不成字句,只有纯粹的恐惧和绝望,像濒死小兽的哀鸣。
那双曾经盛满了整个春天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某个不存在的点。她身上的海蓝色毛衣,就在那混乱的撕扯中,
第三颗纽扣被生生崩飞,不知滚落到了哪个角落。再之前呢?是我母亲周雅丽。
她端坐在那张昂贵的单人沙发里,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得体,像一尊精心保养的白玉观音。
她手里捧着一杯袅袅冒热气的红茶,白瓷杯沿映着她修剪得完美无缺的指甲。
她看着李菁失控的挣扎,看着那枚纽扣崩飞,看着李菁像破败的玩偶般蜷缩在地毯上抽搐。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如同在看一幕早已排演过千百遍的无聊戏剧。她的嘴角,甚至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中,
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幻觉。然后,她放下茶杯,瓷杯底碰到玻璃茶几,
发出清脆的一声“叮”。那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菁喉咙里更凄厉的嚎叫。
2.“周先生?”小警察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催促和不耐烦,
把我从那些冰冷的画面里拽了出来。我微微动了一下站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脸上。那是一种被巨大悲痛掏空了所有力气后的茫然,
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冲突?”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没有冲突。
”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很重,仿佛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她只是突然发病了。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毫无预兆。我按不住她。”我垂下眼,
视线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李菁挣扎时留下的冰凉触感。
小警察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皱紧了眉头,还想追问什么。就在这时,
急诊室的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眼神疲惫,像蒙着一层灰。他径直看向我,语气公式化地冰冷:“李菁家属?”“我是。
”我立刻抬头,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
显得闷闷的,“但情况很不稳定。急性应激障碍爆发,伴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和自残倾向。
情绪完全崩溃,认知功能出现严重障碍,有强烈的被害妄想。
需要立刻转入精神卫生中心进行封闭治疗和长期观察。去办手续吧。”“封闭治疗?
长期观察?”我重复着这几个冰冷的词,像是第一次听见它们组合在一起。身体晃了一下,
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小警察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
他的手臂隔着制服传来微弱的支撑力。“是的,刻不容缓。”医生没有多余的安慰,
只有职业性的催促,“她现在的状态,对自身和他人都有极高风险。”说完,他不再看我,
转身又消失在急诊室紧闭的门后。冰冷的通知像一盆雪水,从头浇到脚。
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瓷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骨头缝里。小警察站在旁边,
欲言又止,他手里那个装着纽扣和墙灰的物证袋,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他最终还是没再追问,
只是掏出笔记本,潦草地记了几笔,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周先生,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李小姐的情况如果有任何进展,或者……你想起任何关于今晚的细节,
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苍白失神的脸,语气缓和了些,“另外,
你也需要休息。”我机械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冰凉,没有看上面的名字和号码,
只是胡乱地塞进了裤兜。小警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头顶那盏不知疲倦地倾泻着惨白光线的灯,
以及空气里那股永远散不掉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清脆、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打破了这片死寂。母亲周雅丽走了过来。
她换下了在家里的那套柔软家居服,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羊绒套裙,
外面罩着质地精良的羊绒大衣。头发一丝不乱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掩盖了可能存在的任何疲惫。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
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在深夜医院的急诊走廊,而是去赴一场优雅的下午茶会。
3.她在我面前停下,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那眼神里没有担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斌斌,”她的声音不高,
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周围的冰冷空气,“吓坏了吧?”我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她精心描摹过的眉眼,看着那张在惨白灯光下依旧显得温婉柔和的脸。她微微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情绪。她把保温桶放在我旁边的空椅子上,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昂贵的羊绒大衣挨着我廉价的夹克,带来一丝格格不入的暖意。“我熬了点参汤,
给你定定神。”她的语气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动作自然地打开保温桶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参汤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她拿出配套的小碗,
舀了一勺,汤色清亮,几片薄薄的参片浮在上面。“妈,”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刮着喉咙,“李菁她……医生说要长期封闭治疗。”“我知道。
”母亲的声音依旧平稳,她把盛满参汤的小碗轻轻推到我面前,“刚才在外面,
护士跟我说了。”她拿起另一只小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点点汤,姿态优雅地用小勺搅动着,
动作慢条斯理。“斌斌,有些话,妈以前不好说透,怕你觉得妈世俗,
怕你年轻气盛听不进去。但现在,”她抬眼,目光锐利地刺向我,“李菁已经这样了,
妈必须把话说明白。”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也似乎在欣赏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勺子碰到碗壁,发出轻微的、清脆的“叮”声,
在寂静的走廊里异常清晰。“那个李菁,”她的声音压低了,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从根子上就不行。她那个家,一团乱麻,
爹是个赌鬼酒鬼,妈是个没主见的,早早跟人跑了,把她扔给乡下外婆。
这样的环境里泡大的女孩,骨子里就带着不安分,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邪性!她的精神,
天生就比别人脆弱,比别人容易走偏。”她轻轻吹了吹勺子里微烫的汤,然后送入口中,
动作依旧优雅。“她接近你,斌斌,”母亲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图什么?图我们家的钱,图我们家的地位!她心里那点小算盘,
妈看得清清楚楚。一个没根没底、只靠着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蛋就想往上爬的底层丫头!
她以为攀上你,就能一步登天,麻雀变凤凰?”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做梦!”“这种女孩,”母亲的声音斩钉截铁,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只配当你的垫脚石,连踏上去都嫌脏了你的鞋!
”她放下小勺,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我,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里,
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信。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催眠般的魔力,
直直地灌入我的耳膜,钻进我的脑海深处。“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斌斌。
为了把你身边这些不干净、不匹配、会拖垮你的垃圾,清理干净!
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毁了前程!爱是什么?爱不是放纵,不是心软,
不是由着那些低贱的东西玷污你!”她的眼神死死锁住我,不容我有丝毫闪躲。“爱是掌控!
是绝对、彻底的掌控!把你该走的路铺平,
把挡在你路上的绊脚石——不管它伪装得多好——都碾碎!这才是妈对你的爱!
最纯粹、最不留退路的爱!你懂吗,斌斌?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就该懂!
”她的呼吸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温热的、带着参汤气息的气息喷在我的脸颊上。
急诊室惨白的光线落在她脸上,一半清晰,一半隐没在阴影里。那清晰的半边脸上,
每一丝纹路都刻着一种可怕的偏执和理所当然。4.空气凝固了。
消毒水的味道、参汤的香气、母亲话语里浓烈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头顶那盏灯的光,似乎更加惨白,
更加冰冷。我看着她。看着那双燃烧着疯狂母爱的眼睛。
看着那张为了我、为了所谓的“纯粹的爱”而不惜碾碎另一个灵魂的、温婉而冷酷的脸。
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走廊尽头隐约传来护士推着金属推车走过的声音,轮子碾过地面,
发出单调的“咕噜”声,渐行渐远。终于,我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很小,几乎难以察觉。像一片枯叶在无风的夜里,被自身重量压得向下坠了一坠。
母亲紧绷的嘴角,就在我点头的瞬间,骤然松弛下来。那抹冰冷的、带着鄙夷的弧度,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迅速漾开,化为一种巨大的、近乎狂喜的释然和胜利。
她眼中那灼人的狂热光芒,也瞬间沉淀为一种心满意足的、饱含欣慰的暖意。
仿佛一个终于教会了幼兽捕猎的母亲,看到它第一次成功咬断猎物喉咙时的骄傲。“好孩子,
”她长长地、满足地吁出一口气,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妈就知道,你是懂事的,你骨子里流着妈的血,就注定不会让妈失望。”她伸出手,
带着温热和保养得当的柔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那触感,
竟让我手臂上的汗毛微微竖了一下。“累了,妈也乏了。”她站起身,
抚平套裙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重新拎起那只精致的保温桶,“你守在这里也没用,
精神科的封闭病房不让探视的。听妈的话,回家,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有妈给你顶着。
”她最后深深地、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有赞许,有放心,
有“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然后,她踩着那双昂贵的高跟鞋,挺直着背脊,一步一步,
沿着来时那条冰冷空旷的走廊,走了出去。清脆的足音敲打着水磨石地面,渐渐远去,
最终消失在电梯口的方向。走廊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惨白的灯光,刺鼻的消毒水,
还有那碗被她推到我面前、已经不再冒热气的参汤。汤面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油膜,
在灯光下泛着腻人的光。我慢慢地伸出手,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碗壁。指尖沿着碗沿滑动,
很慢,很仔细。然后,我端起碗,凑到唇边。浓郁的人参气味混合着某种不知名药材的味道,
直冲鼻腔。我没有喝。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坐着。
直到碗的温度彻底变得和墙壁一样冰凉。直到走廊里最后一盏值班灯也熄灭,
只留下应急灯幽幽的绿光。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
渐渐透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天快亮了。我站起身,冰凉的瓷碗从麻木的手指间滑落,
“啪”地一声摔在坚硬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碎裂开来。参汤和碎片溅开,在幽暗的光线下,
像一滩污浊的血。我没有低头看一眼。迈开僵硬麻木的双腿,拖着灌了铅一般的身体,
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弥漫着绝望和药水味的白色囚笼。外面灰蒙蒙的晨光,
带着初冬清晨特有的、刀割般的寒意,瞬间包裹了我。5.城市在苏醒。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沉闷的启动声,街角早餐店卷帘门被哗啦啦拉起的声音。清洁工挥动扫帚,
扫过一夜的尘埃和落叶,发出单调的“沙沙”声。这些充满生气的噪音,
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我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大概被我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样子吓了一跳,没敢多问,
只闷闷地报了句“去哪儿?”“锦苑。”我吐出两个字,声音干哑得厉害。
车子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我靠在冰凉的皮座椅上,闭上眼睛。车窗隔绝了大部分噪音,
但隔绝不了母亲昨夜在急诊室走廊里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反复烫在我的神经上。“骨子里就带着不安分……”“只配当你的垫脚石……”“爱是掌控!
是绝对、彻底的掌控!”“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就该懂!”那些声音在脑子里尖叫、碰撞。
与之交织的,是李菁撞向墙壁时那沉闷的声响,是她指甲在墙面上抓挠的刺耳“吱嘎”,
是她喉咙里不成调的、濒死般的呜咽,
是她最后那双盛满无边黑暗和空洞的眼睛……还有母亲那张脸。温婉的,平静的,悲悯的,
然后瞬间化为冷酷的、鄙夷的、狂热的……最后定格在释然和胜利的微笑上。
车子在锦苑小区门口停下。这是我家的地址,也是母亲现在居住的地方。我付了钱,
推开车门。清晨凛冽的空气像冰针一样扎在脸上,让我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瞬。
我没有走向熟悉的单元门洞。脚步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拐了个弯,
走向小区深处另一栋显得更旧、更安静的楼,那是父亲留下的老房子。
自从他和母亲在我十岁那年彻底撕破脸皮,
像躲避瘟疫一样逃离了这个家、逃离了母亲令人窒息的控制后,这房子就空置了下来。
母亲厌恶这里,她说这里残留着那个懦弱失败者她对我父亲的称呼的气息,令人作呕。
但她又不肯卖掉,似乎留着它,就像保留着一个永恒的罪证,
一个她曾掌控过、最终却失控的耻辱标记。只是定期请钟点工来打扫,
维持着一种虚假的、随时可以抹去的“体面”。我掏出钥匙——这把属于老房子的黄铜钥匙,
一直挂在我的钥匙串上,像一个被遗忘的遗迹。插进锁孔,转动。门轴发出沉闷滞涩的呻吟,
一股久无人居的、混杂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覆盖着防尘的白布,
像停尸间里等待处理的尸体。我径直走向书房。这里的家具陈旧厚重,
带着上一个时代的笨拙感。巨大的红木书桌,笨重的真皮转椅,
还有一整面墙顶天立地的书柜。书柜里塞满了落满灰尘的书,大多是父亲留下的,
关于经济、管理,还有一些我小时候看不懂的哲学大部头。母亲厌恶这里,
但她绝不会允许任何属于“失败者”的东西真正脱离她的视线。我走到书柜最深处,蹲下身。
手指摸索着最下层靠墙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设计得巧妙,
与深色的木纹几乎融为一体。这是我小时候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曾用来藏匿考砸的试卷、心爱的玩具车,躲避母亲无处不在的审查目光。
指尖触碰到一块微微凹陷的木板,用力向下一按。“咔哒”一声轻响。
一块巴掌大的木板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狭窄的、同样落满灰尘的空间。
里面没有我童年藏匿的幼稚秘密,只有一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识的棕色玻璃药瓶。我把它拿了出来。瓶身冰凉,沉甸甸的。
拧开同样没有任何标记的白色塑料瓶盖。里面是满满一瓶白色的小药片。每一片都小小的,
圆圆的,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最普通的维生素C。我知道它们是什么。
它们有一个冗长拗口的化学名称,一个被严格管制的、普通人绝难接触到的名字。
它们的作用,是缓慢、持续、不可逆地摧毁一个人的神经系统。
制造混乱、幻觉、极端的情绪波动、不可控的暴力或自毁倾向……最终,将一颗鲜活的大脑,
变成一片布满荆棘的、彻底疯狂的废墟。瓶盖在我手中被无声地拧紧,瓶子表面的冰凉,
顺着指尖,蛇一样蜿蜒而上,钻进骨髓深处。原来在这里。
原来母亲精心挑选的、用来摧毁李菁灵魂的“工具”,
一直就藏在这个她最厌恶、却无法彻底舍弃的、属于失败父亲的旧巢穴里。
像一种恶毒的讽刺,也像一种宿命的轮回。6.窗外的天色彻底亮了。灰白褪去,
是一种惨淡的、没有温度的白。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
吝啬地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斑。我握着那个冰冷的玻璃瓶,
站在父亲留下的、空旷而死寂的书房里。防尘布下的家具轮廓模糊,
像一个个沉默的、等待审判的幽灵。空气里的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中漂浮、旋转,
如同无数个微小而无解的疑问。李菁空洞绝望的眼神,母亲胜利释然的微笑,
还有这瓶无色无味的白色药片……它们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疯狂地旋转、碰撞、撕裂。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深处,随着那瓶药的冰冷触感,一点点沉淀下来。坚硬,锋利,
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重量。我把药瓶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瓶角硌着掌骨。然后,
转身,离开了这座布满灰尘的坟墓。门在我身后轻轻合拢,
隔绝了里面沉积了十几年的腐朽气息。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又像是沉入一片粘稠无声的泥沼。我按时上班,对着电脑屏幕处理那些枯燥的数据,
和同事进行着空洞而必要的交谈。我的表现大概称得上“正常”,
至少没人用特别担忧或探究的眼神看我。只是偶尔,在茶水间倒水时,在会议室发呆的瞬间,
李菁指甲缝里嵌着墙灰的画面,或者母亲在惨白灯光下那张冷酷而狂热的侧脸,
会毫无征兆地跳出来,像无声的闪电劈开意识的混沌,带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窒息感。
下班后,我成了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常客。李菁被关在三楼最深处的一间单人病房里。
那是一条长长的、光线永远不足的走廊,墙壁刷着一种令人沮丧的浅绿色。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清洁剂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精神疾病的沉闷气息混合的味道。
探视时间极其有限,每次只能隔着门上那块厚厚的、模糊不清的防爆玻璃小窗看上一眼。
大多数时候,她蜷缩在狭窄病床的一角,裹在洗得发白的条纹病号服里,
像一团没有生气的破布。头发枯黄毛躁,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她一动不动,
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偶尔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才证明里面还困着一个活物。
她的眼睛,大部分时间死死闭着,仿佛隔绝着外面的一切。偶尔睁开,
那里面也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像两口干涸枯竭的深井,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影,
认不出任何人。护士说她几乎不说话,偶尔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或者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需要注射强效镇静剂才能让她安静下来。她抗拒吃药,
抗拒任何靠近的人,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
隔着那层冰冷的、模糊的玻璃,我看着那个曾经会对着我羞涩微笑、眼睛里盛满星光的女孩,
一点点变成这副模样。每一次探望,都像有一把钝刀子,
在缓慢地、持续地切割着我心脏的某个角落。但那痛感很遥远,很麻木,
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另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在胸腔深处无声地生长、蔓延,
将那痛楚牢牢地包裹、冻结。7.母亲周雅丽,则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状态。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频繁地给我打电话,事无巨细地询问我的行踪、工作、交友。
她不再对我偶尔的沉默或走神流露出探究和不满。她甚至不再主动提起李菁,
仿佛那个女孩连同她带来的所有麻烦,都已被彻底清除出我们的生活,
如同掸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她开始享受生活。朋友圈里多了许多精致下午茶的照片,
背景是城中新开的高档酒店大堂,骨瓷茶杯,三层点心架,她对着镜头微笑,温婉得体。
她报名参加了一个昂贵的插花艺术班,每周雷打不动地去上课,
带回来的花束摆满了客厅的各个角落,散发着人工的、浓郁的香气。
她甚至开始计划一次长途旅行,兴致勃勃地向我展示她挑选的几个欧洲小城的宣传册,
询问我的意见,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斌斌,你看这个小镇怎么样?
听说那里的古堡特别有味道。”“这个季节去阿尔卑斯山下,空气肯定好极了。
”“妈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这些年,为你操心太多,太累了。”她说着这些话时,
脸上洋溢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真实的愉悦。那是一种胜利者享受胜利果实的松弛。
她的掌控成功了,她剔除了儿子完美人生蓝图上唯一的污点。她认为我理解了,接受了,
甚至认同了她的逻辑。我是她血脉的延续,是她意志的继承者。我们之间,
终于达成了那种她梦寐以求的、绝对掌控下的和谐。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和信任。
那信任如此纯粹,如此笃定,像一道无形的、温暖的屏障,将她牢牢地包裹其中,
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危险和背叛。她沉浸在一种虚假的、由她亲手构建的安全感里。而我,
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插花课上专注修剪花枝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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