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声，一语惊仙林龙天林默完本小说免费阅读_小说完结版我本无声，一语惊仙林龙天林默

深秋的风，像钝刀子，刮过青云城林家那处最偏僻的院子。

林默握着扫帚，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扫着地上的枯叶。落叶粘在湿冷的泥地上，像是生了根，他得用点力气才能把它们归拢。风卷着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扑在他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粗布衣上，也钻进他微微敞开的领口，激起一阵寒噤。

院墙斑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几扇窗户糊的纸破了洞，在风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这地方，连阳光都吝啬，只在午后勉强挤进来薄薄一层，很快又被高墙的影子吞没。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角落堆着的枯枝烂叶的腐败气息。

“哟，哑巴，还扫呢？扫得再干净，这破院子也变不成主家的花园啊！” 尖利刻薄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从月亮门洞那边扎过来。

林峰斜倚着门框，一身簇新的锦缎袍子，腰间玉带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泛着油腻的光。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衣着光鲜的跟班，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讥笑。林峰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神在林默身上扫了扫，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林默的动作顿了一下，握着扫帚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几道陈旧的伤痕像是干涸的河床。他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将几片顽固的落叶扫进簸箕里。他能感觉到那几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火辣辣地灼烧着他的尊严。

“峰哥跟你说话呢，哑巴！聋了不成？”一个跟班上前一步，故意一脚踢翻了林默刚拢好的落叶堆。

枯叶四散飞起，沾了林默一身。他身体僵了一瞬，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压抑着汹涌的潮汐。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眼睛看向林峰，里面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沉甸甸的，像是封冻了千年的寒潭。这眼神让林峰莫名地烦躁了一下，随即又被更强烈的优越感取代。

“哼，废物就是废物，连个地都扫不利索！”林峰啐掉嘴里的草茎，声音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这个月的月例，管事说了，你那份扣了。你和你那个病痨鬼娘，反正也用不了几个钱，省下来给族里添置点丹药也是好的。” 他说完，像驱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带着跟班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刺耳的哄笑声在破败的院落里回荡。

林默站在原地，风吹动他额前几缕枯黄的发丝。他慢慢蹲下身，将那些被踢散的枯叶，一片，一片，重新捡拾起来。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泥土和腐烂的叶脉，那寒意仿佛顺着手指一直钻进了心里。他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嘴唇，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碎裂。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房门，一股更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光线更加昏暗。角落里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柳芸，他的母亲。她侧身蜷缩着，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薄被，单薄的肩胛骨在被下凸起清晰的轮廓。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被子里闷闷地传来，每一声都像要把那单薄的胸腔震碎。

林默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像坚冰化开了一道缝隙。他快步走到床边，将扫帚轻轻靠在墙边，动作放得极轻。

柳芸感觉到动静，艰难地转过头。她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鬓角的白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看到儿子，她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但立刻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枯瘦的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襟，身体痛苦地弓起。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赶紧坐到床边，伸出手，有些笨拙却又无比轻柔地替母亲拍抚着后背。那嶙峋的脊骨透过薄薄的衣衫硌着他的掌心，让他心头一阵发酸。

咳了好一阵，柳芸才勉强平复下来，气息微弱得像游丝。她反手抓住林默的手腕，冰凉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无法言说的愧疚，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林默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样东西——半个拳头大小、已经发硬发黄的杂粮窝头。这是他今天早上分到的唯一口粮，他一直揣在怀里，用体温捂着。

他掰开窝头，将稍大、看起来没那么硬的那一半塞到母亲手里，自己攥着剩下的小半块。柳芸急了，想把大块的推回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焦急地摇头。

林默固执地按住母亲的手，眼神坚定地摇头，然后拿起旁边缺了口的粗陶碗，走到墙角一个半旧的水缸旁，舀了小半碗浑浊的凉水。他先递给母亲，看着她小口小口艰难地吞咽，才就着自己手里那小块硬得像石头的窝头，一点点啃着。每一次吞咽，干硬的碎屑都刮擦着喉咙，带来细微的刺痛。他默默吃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母亲，仿佛这微不足道的食物能给予彼此活下去的力量。

窗外那棵仅存的、半死不活的老桂花树，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晃着最后几片叶子。这破败小屋里的一点温热，是林默荒芜世界里唯一的绿洲。

这微弱的平静，很快被粗暴地撕裂。

“砰！”

院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腐朽的门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差点整个脱落下来。巨大的声响惊得柳芸浑身一颤，又是一阵猛烈的呛咳。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暗红色锦缎袍子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油光满面的脸上镶着一颗醒目的金牙，腰间挂着代表韩家的令牌，眼神倨傲地扫视着破败的院落，像在看一个垃圾堆。正是韩家的管事，韩禄。他身后跟着两个神情冷漠、孔武有力的韩家护卫，腰间挎着刀，更添了几分煞气。

韩禄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啧啧啧，这味儿！这破地方，连我们韩家牲口棚都不如！真是晦气！”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咳嗽不止的柳芸，最终落在挡在母亲床前的林默身上，那份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林默挺直了瘦削的脊背，挡在母亲身前，那双沉静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韩禄。

韩禄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随即恼羞成怒，从怀里掏出一卷用上好锦缎包裹的东西，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极度轻蔑的姿态，朝着林默的脸就扔了过去！

那卷东西在空中散开，赫然是一份写满字迹的文书，纸张边缘甚至用金粉勾勒过，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它没有砸到林默的脸，却像最肮脏的垃圾一样，飘落在林默脚边沾满尘土的地面上。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韩禄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刻毒的嘲讽，“这是我家月璃小姐亲手写的退婚书！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又哑又废的烂泥渣滓！我家小姐如今是天剑宗的内门弟子，那可是云端上的凤凰！你？就是烂泥塘里的一条臭虫，癞蛤蟆都比你强百倍！也敢肖想我家小姐？呸！”

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雹，狠狠砸在林默的心上。他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份刺目的退婚书，那锦缎的光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抬头看向韩禄，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滔天的怒火，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他想嘶吼，想质问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想撕碎眼前这张令人作呕的嘴脸！可喉咙里像是被巨石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而痛苦的气音。额角青筋暴起，脖颈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怎么？不服气？”韩禄被林默眼中的凶光惊得后退了半步，随即觉得失了面子，更加恼羞成怒，声音拔得更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默脸上，“瞪什么瞪？你个没爹教没娘养的野种！你娘也是个短命鬼的病秧子！你们这对母子，活着都是浪费粮食，死了都嫌占地方！识相的，就乖乖……”

“住口！”

一个虚弱却带着巨大悲愤的声音响起，是柳芸！她不知何时挣扎着下了床，踉跄着扑过来，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指向韩禄，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蜡黄的脸上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她像护崽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想将儿子挡在身后，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划过她枯槁的脸颊。

“娘——！”

一声无声的呐喊，在林默的胸膛里轰然炸开！那不再是气流摩擦的“嗬嗬”声，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汇聚了十六年所有屈辱、所有痛苦、所有愤怒、所有不甘的、无声的咆哮！

韩禄刻薄恶毒的嘴脸，母亲绝望的泪水和摇摇欲坠的身影，地上那份刺眼如烙铁的退婚书……这一切，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至极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猛然喷发，从他瘦弱的身体最深处狂涌而出！

“滚——！！！”

这无声的意念，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在他脑中炸响！

就在这一刹那，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裂了一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尤其是头颅，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贯穿！眼前猛地一黑，视野的边缘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只剩下韩禄那张因惊骇而扭曲放大的油脸。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深渊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看到——

那个不可一世的韩家管事韩禄，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裹挟着万钧之力的巨锤狠狠砸中！他肥胖的身体像个破麻袋般离地而起，口中喷出的鲜血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伴随着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破败的院墙上！

轰隆一声闷响，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空了。风停了，落叶悬在半空，母亲哭泣的呜咽也消失了。林默最后模糊的视线里，只映出院门口闻声探头、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林家仆役，以及他们眼中那极致的、凝固的惊骇。

然后，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了他。只有那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胸腔里燃烧着的不甘火焰，似乎还在无尽的虚空中，无声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