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看不见的她台风“海燕”登陆的清晨,整座城市在它的巨掌中发出濒死的呻吟。
风不是风,是亿万头狂暴的野兽在头顶嘶吼冲撞,裹挟着冰冷的铁拳般的雨点,
不分青红皂白地砸向一切敢于暴露在天地间的活物。摩天大楼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扭曲变形,
宛如恐惧的剪影。行道树疯狂地扭动着躯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断裂声,
破碎的枝叶如同被撕扯下的肢体,瞬间就被浑浊的、打着漩涡的积水吞没。我,陈默,
像一颗被狂风随意拨弄的棋子,死死攥着伞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
甚至微微颤抖。这柄曾忠心服役多年的旧伞,
正进行着它生命中最荒诞而痛苦的表演——伞面被一股蛮横无匹的力量狠狠向上掀起、拉扯,
金属骨架发出濒临崩溃的“嘎吱”呻吟,
瞬间扭曲成一只巨大、倒扣的、滑稽又绝望的喇叭花。冰冷的雨水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劈头盖脸地砸落,无情地灌进我的后颈,沿着脊背一路滑下,
刺骨的寒意激得我浑身猛一哆嗦。视线被密集的雨帘彻底模糊,脚下的积水深得已没过脚踝,
每一次抬脚都沉重得像是要把整条腿从淤泥沼泽里拔出来。
世界只剩下风兽的咆哮、雨点的喧嚣,以及我自己粗重而狼狈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目光在狂乱的水幕中艰难搜寻,终于捕捉到前方那个模糊的公交站台轮廓。
那小小的玻璃亭子,在天地倾覆的暴虐中,
脆弱得如同惊涛骇浪里随时会粉身碎骨的一叶孤舟。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冰冷沉重,
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后背重重撞在冰凉湿滑的广告灯箱上,
带来一丝短暂而虚幻的安全感。我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徒劳地试图将那朵“喇叭花”重新扳回原形,手指在湿滑冰冷的金属伞骨上徒劳地打滑。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狭窄的站台檐下,
瑟缩着几个同样湿透的避雨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惶然与麻木。然而,就在站台最边缘,
几乎完全暴露在狂风暴雨倾泻之下的地方,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影。是林小雨。
部门里那个刚来不久、总是安静坐在角落、仿佛自带透明属性,
名字和她人一样轻飘飘的女孩。她整个人毫无遮拦地站在狂暴的雨瀑中心。
单薄的白色工装衬衫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里面深色内衣的轮廓,
透出一种脆弱到惊心的狼狈。乌黑的长发被雨水黏成一绺一绺,
紧贴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和纤细的脖颈上。水流顺着她的发梢、下颌,
小溪般不断淌下,在她脚下积起一小圈水洼。她微微仰着头,侧脸对着狂风暴雨袭来的方向,
眼睛……竟然是闭着的?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沾满了细密的水珠,在灰暗天光的映衬下,
微微颤动着。没有其他人面对灭顶之灾时的惊慌失措,没有咒骂,没有寻找遮蔽的本能动作。
她就那么站着,像一株遗世独立、扎根在荒原上的芦苇,在足以摧垮一切的暴风雨中,
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心悸的平静。雨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她却仿佛毫无知觉,
沉浸在一个完全隔绝了这场灭世风暴的世界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
又猛地松开,一股混杂着荒谬、强烈担忧和更深处莫名不安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我。她疯了吗?
这样淋下去,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大脑的理性思考还未成型,身体却已先一步行动。
我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跨了一步,
将自己那柄刚刚勉强恢复一点形状、依旧歪歪扭扭随时会散架的伞,
奋力地、笨拙地朝她头顶上方那片肆虐的雨瀑伸去。“林…林小雨?”声音出口,
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还带着剧烈喘息未定的颤抖,
“要…要共享一下伞吗?”冰冷的雨水趁机再次灌进我的袖口和领口,
激得我浑身又是一阵剧烈的寒颤。那点微弱的声音,在风吼雨啸的狂暴交响中,
渺小得如同蚊蚋。但林小雨听到了。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非人的迟滞感,转过头来。
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睁开了,看向我。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像沉在万丈深渊海底的黑色琉璃,被无尽的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透亮,
却空茫得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波澜。它们映不进眼前这末日般的狂暴景象,
似乎也映不进我这个狼狈不堪、试图施以援手的撑伞人。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获救的欣喜,没有对恶劣环境的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冰冷雨水长时间浇透的痛苦。
她只是看着我,又或者,她的目光穿透了我单薄的血肉之躯,
落在了某个遥远未知、不可理解的维度。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应,
或者根本听不懂我这微不足道的提议时,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得如同深秋最后一片羽毛飘落,几乎难以察觉。然后,她动了。
她朝着伞下那片同样摇摇欲坠的干燥空间,挪动了一小步。动作轻缓得不可思议,
没有溅起一点脚下的积水,甚至没有带起一丝搅动空气的风声。
当她纤细的身体终于靠进这柄破伞所勉强撑开的、如同肥皂泡般脆弱的小小空间时,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咸湿气息的凉意瞬间包裹了我。那不是任何人工香水的味道,
…最原始的海风穿过嶙峋礁石缝隙时带来的、混合着深海藻类与某种无法言喻洁净感的气息。
这股气息在潮湿污浊、充满恐慌和汗味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冽,
甚至……带着一丝非人的疏离。更让我头皮瞬间炸起一股强烈电流般麻意的,
是她的重量——或者说,是那近乎完全感觉不到的重量。当她靠过来,
肩膀几乎要挨着我的手臂时,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准备承受那份挤压感。然而,
什么都没有。我的手臂没有感受到任何预期的压力。她的存在感如此稀薄,
仿佛只是一个精密的全息投影,轻飘飘地悬浮在我撑开的这片小小的、风雨飘摇的空间里。
一种巨大的、违背物理常识的惊愕攫住了我。巨大的困惑让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脚下,
浑浊的积水明明没过她穿着普通帆布鞋的脚踝,证明她是实体,是真实存在的。
可那份难以言喻的“轻”,却如同冰冷的藤蔓,带着倒刺,悄悄缠绕上我的脊椎,
钻进我的神经末梢。“海燕”的怒火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风不再是单一的狂啸,
而是化作无数方向混乱、力量足以撕裂钢铁的乱流,
从四面八方疯狂撕扯着我们这柄可怜的伞。伞骨发出垂死般的凄厉呻吟,
伞面剧烈地扭曲变形,像一张痛苦嚎叫的嘴,随时可能彻底分崩离析。
密集的雨点以炮弹般的威力砸在脆弱的伞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擂鼓声。
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摇晃、倾斜,脚下的积水如同沸腾的泥浆汤,翻涌着肮脏的泡沫。
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
死死地黏在了近在咫尺的林小雨身上。一个无法理解、彻底打败认知的画面,
强行撕裂了我对现实世界的一切理解——那些狂暴砸落的雨点,
在距离她头顶、肩膀、手臂大约几厘米的地方,
像是撞上了一层绝对无形却又坚不可摧的屏障!它们诡异地改变了方向,
划出一道道微不可查的、违背重力轨迹的弧线,绕开了她!一滴硕大如豆的雨珠,
本该狠狠砸在她微微仰起的、光洁的额角,却在即将触碰肌肤的瞬间,
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以一种超越物理定律的柔和力道轻轻拨开,斜斜地飞溅出去,
最终落在了我早已湿透、沉重贴在腿上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湿痕。
她肩膀上方、头顶那片小小的区域,形成了一个微型的、干燥的真空地带。
雨水在她周围织成密集到令人窒息的水帘,唯独她站立的那一小块空间,
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洁净。更让我心脏几乎停跳的是,
她那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苍白额前的几缕发丝,在如此狂暴的风雨中,
竟以一种极其缓慢、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不可思议地变干、变得蓬松起来!恐惧,
纯粹的、冰冷的恐惧,像一条巨大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我猛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死死盯住前方翻涌着污秽泡沫的浑浊水面,喉咙干涩发紧,
连吞咽唾沫都变得异常艰难。
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这到底……是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性思考能力仿佛被瞬间抽空,
只剩下视觉残留的那诡异一幕在疯狂地闪回、放大。身边的林小雨依旧沉默着,
像个没有重量的幽灵,只有那股若有似无、带着深海气息的凉意,固执地萦绕在鼻端,
提醒着我身边这个“存在”的异常。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在泥泞中跋涉。
一辆被雨水冲刷得锃亮、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般的公交车,
终于冲破厚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雨幕,喘息着,带着一身水汽,沉重地停在了站台边。
巨大的车轮碾过深深的积水,激起浑浊肮脏的水浪,拍打在站台边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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