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宫的第五年,对争宠这件事彻底失去了兴趣。起因是皇帝的万寿节。
丽嫔在献给皇上的长寿糕里下了毒,目标是坐在皇上身边的德妃。但她做得实在太明显了。
那块糕点上撒的糖霜,都泛着诡异的青色,一股子杏仁味飘出八百里远。
三岁小孩都知道有毒。德妃甚至懒得演戏,只用眼角瞥了一下,
就对身边的太监说:撤下吧,本宫最近不喜欢甜食。丽嫔当场脸色煞白,瘫倒在地,
像一朵被碾碎的残花,被侍卫们拖了下去。我坐在角落里,看着这出上演了千百遍的闹剧,
只觉得一阵深入骨髓的索然无味。这深宫,像一个设计精巧的斗兽场,女人们是兽,
皇帝是唯一的观众和奖品。我们撕咬、谄媚、用尽一切手段,只为换他垂青的一瞥。
可奖品本身,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他也会老,会病,会被前朝的奏折烦得焦头烂额。
他赏赐的荣华,下一秒就能被他轻易收回。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这样一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风险投资。我不想再当赌徒了。我想当庄家。那一刻,
我看着高位上那个面容英俊却透着薄情的君王,一个比天还大的念头,在我心里生了根。
我要的,不是他的宠爱,不是他分封的权力。我要的,是他的龙椅。1我的位分不高不低,
是个昭仪,闺名苏晚。父亲是礼部侍郎,一个标准的清流文官,除了满腹经纶,别无长物。
我既没有德妃那样的显赫家世,也没有丽嫔那种引人注目的美貌。在这佳丽三千的后宫,
我像一杯温水,无色,无味,也无害。正因如此,我拥有了最宝贵的资源——不被注意。
万寿节闹剧后的第二天,我约了两个人来我宫里喝茶。一个是林美人,
她父亲曾是太医院的院判,因卷入前朝党争被陷害,家道中落。她也因此在宫中备受冷落,
性格胆小懦弱,却尽得父亲真传,对药理、香料、女儿家的养颜方子极有研究。
另一个是赵婕妤,八面玲珑,消息灵通,从前朝大臣的癖好到后宫太监的对食,
没有她不知道的。可惜家世太差,空有一身交际手腕,却只能在底层打转,
靠着贩卖些无伤大雅的消息换点赏钱。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她们。开一家……铺子?
赵婕妤手里的瓜子都惊掉了。苏姐姐,你没发烧吧?在这宫里开铺子?给谁开?谁敢来买?
林美人更是吓得小脸惨白,一个劲地摆手:不行不行,这要是被发现了,
可是杀头的大罪。我早料到她们是这个反应。我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说:我们不叫开铺子,我们这叫『闲庭雅集』。我们不出售商品,
我们只『共享雅趣』。我们的客人,
就是这宫里所有感到寂寞、无聊、需要些什么的姐妹。我看着她们俩,
抛出了我的第一个产品构想。林妹妹,你之前提过,西域进贡的一种珍珠粉,质地细腻,
但若配上清晨的玉兰花露,效果能好上十倍,对不对?
林美人下意识地点点头:对……对的,玉兰花露性温,能最大程度地激发珍珠粉的效用,
还能安神。我笑了。这宫里,谁不想自己的脸更白一点,更嫩一点?
德妃娘娘为了保养她那张脸,每个月耗费的珍珠粉都是按斤算的。但她绝对想不到这个方子。
我又转向赵婕妤。赵姐姐,这后宫三千佳丽,哪个不是人精?我们这东西好不好,
她们一用便知。只要东西够好,你愁没人『共享』吗?赵婕妤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做这宫里独一份的生意?
是。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宫里的女人,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
还有……数不尽的欲望。我们满足她们,然后,让她们为我们所用。最后那半句话,
我说得很轻,但赵婕妤听懂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恐惧交织的光芒。她知道,
这绝不仅仅是做生意那么简单。2我们的第一个产品,被命名为玉容膏。
林美人不愧是院判之女,不出三日,就将样品调制了出来。那膏体洁白如雪,
带着淡淡的玉兰花香,抹在手上,瞬间便被吸收,皮肤像是喝饱了水,细腻光滑。
我和赵婕妤试用过后,都惊为天人。这东西,要是放在宫外,千金难求!
赵婕妤激动得满脸通红。现在,它就是我们打入这后宫市场的第一块敲门砖。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沓精美花笺,上面印着一朵小小的兰花。一张花笺,换一盒玉容膏。
花笺可以用月例银子来换,也可以用珍贵的布料、稀有的首饰来换。我顿了顿,
补充了一句。甚至,是一个有价值的消息。赵婕妤的推广策略,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
她没有大肆宣传,而是选择了几个位分不高但嘴巴最碎、人缘又好的嫔妃,免费赠送。
效果立竿见影。不出三日,某某宫里的某某,最近皮肤好得能掐出水来的消息,
就开始在私下里流传。接着,她买通了德妃宫里一个负责梳头的小宫女。
那宫女只是在德妃抱怨珍珠粉效果平平时,
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听说林美人的皮肤吹弹可-破,也不知用了什么神仙方子,
前几日远远瞧见,当真跟换了个人似的。德妃立刻就上了心。一个星期后,
德妃身边的掌事姑姑亲自来了我宫里,没有声张,只是客气地表示,想用一匹上好的云锦,
换几盒玉容膏给娘娘试试。我亲自接待了她,微笑着收下云锦,
递上了三盒包装精美的玉容膏。第一笔大生意,就这么做成了。德妃是后宫的风向标。
她用了都说好的东西,一夜之间,就成了所有人都渴望的宝贝。我的闲庭雅集,
还没正式挂牌,就已经门庭若市。很快,我便对赵婕妤和林美人宣布了我的真实计划。
在一间密室里,我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和一叠记录着各种消息的纸条,
对她们说:钱,是最低级的目标。我们要的,不是这些死物。我们要的,
是活生生的人脉,是穿透这宫墙的情报网,是那些妃嫔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
赵婕妤倒吸一口凉气。林美人更是吓得差点坐倒在地。我看着她们,
眼神冷静得可怕:你们以为我们只是在做美妆生意?不,我们是在建立一个帝国。
我们的『花笺』,从今天起,升级了。寻常的金银珠宝,只能换普通版的『玉容膏』。
但要想得到我们的『高定』服务,
比如林妹妹新研制的、能让发质乌黑亮泽的『七宝固元露』,
或是能精准模仿任何一种名贵熏香的『随心香』,就必须用更有价值的东西来换。比如,
你父亲在兵部的位置能调动哪支军队?比如,你哥哥在户部,
能看到哪几个省的税收账目?再比如,你那位即将外放做知州的叔叔,
他真正的靠山是谁?赵婕妤激动得浑身发抖,她天生就属于这种危险的游戏。我明白了!
她双眼放光,我们卖的不是东西,是资格!是圈子!是用我们的独家产品,
去撬动她们身后的权力资源!我点点头,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林美人,
放缓了语气:林妹妹,你父亲的冤案,你不想翻吗?陷害他的人,如今身居高位,
你不想让他血债血偿吗?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美人心中最深的枷锁。她抬起头,
胆怯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复仇的火焰。我……我做!我笑了。这后宫,
就是大周朝最顶级的情报交换中心。而我们,要做这个中心的……垄断者。
3我的判断没有错。女人的嫉妒心和攀比心,是我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当淑妃用她父亲在江南盐运司的一份秘密船运路线图,
从我这里换走了一件独一无二的飞天揽月蜀锦披风后,整个后宫都疯了。
她们第一次意识到,闲庭雅集想要的,远不止她们梳妆匣里的那点东西。恐慌过后,
是更大的热情。因为她们发现,通过与我“交易”,她们自己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张婕妤通过提供她父亲同僚的贪腐证据,从我这里换取了扳倒宫中宿敌的关键情报。
李才人通过上交她哥哥绘制的海防图,让我帮她打通了太医院的关系,
治好了她母亲多年的顽疾。我像一个精密的处理器,
不断地吸收、整合、分析这些来自帝国各个角落的情报。
户部的亏空、兵部的派系、科举的内幕、地方的灾情……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以我小小的宫殿为中心,辐射向整个大周王朝。而那些曾经只懂得争风吃醋的女人们,
也在我的引导下,开始学习看账本,分析人物关系,甚至研究起了地图。我们的女子学堂
,不再教琴棋书画。我请来了前朝被罢免的内阁大学士的女儿,
教大家《大周律例》;请来了被抄家的织造大官的遗孀,
教大家如何从一匹布料看出江南的经济状况。我告诉她们:男人们能懂的,我们也要懂。
只有看懂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我们才能利用规则,甚至……改变规则。后宫不再是后宫。
它变成了我的中央情报局,我的参谋总部,我的人才培训基地。而我,苏晚,
成了这支“娘子军”唯一的统帅。皇帝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是傻子,他只是傲慢。
他一直以为后宫的风波,不过是女人间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一次旱灾。
户部尚书和几位内阁大臣连着商议了三天,拿出的赈灾方案漏洞百出。
皇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当晚,他破天荒地来了我宫里,想寻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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