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玻璃隔开的人间冷暖(冰冷栓柱)小说完整版_完结好看小说一扇玻璃隔开的人间冷暖冰冷栓柱

小小的权力寒风似利刃，在县医院的候诊厅里肆虐了一整夜。天亮时分，厅内昏暗又浑浊，

空气凝滞沉闷，似乎吸进去的不是氧气，而是某种陈旧绝望的尘埃。每一寸寒冷都长着牙齿，

轻易啃噬着你我单薄衣衫下的皮肤，啃入骨头深处。

一排简易的蓝色塑料椅早已坐满疲惫焦灼的人影，姿态疲惫蜷缩，目光枯竭黯淡，

各自浸没于无声又汹涌的苦海中央。老农王德顺早已如化石般僵坐在冰凉的角落，

呼吸粗重急促，似一台失控破风箱。昨夜起他便发起了高烧，额头滚烫如同烙铁，

周身寒意却针尖一般狠狠扎进骨髓深处。如今昏沉疼痛纠缠脑内，眼前人影渐渐模糊叠化，

唯有喉咙里每呼吸一下都伴随尖利撕痛，使他整个人蜷缩起来，

恨不能将自己压缩成抵抗寒冷的一块石块。他儿子栓柱在一旁不停揉搓父亲僵冷的手，

眼神焦灼紧张。每经过一位白大褂他都要弹起半截身体，喉咙滚动几欲发声，

却又每每强忍吞了回去。挂号的窗口终于“吱呀”一声推开。排在第一位的便是栓柱，

扶着父亲小心翼翼站到了那小小的方格子窗口前。窗口内却还不见人影。“人呢？

”队伍后面有人嘀咕。足足十多分钟后，

里面才响起拖拉的脚步声——一个瘦削的中年女人出现在窗前。

她眼下的蓝眼影晕染得稍有些模糊，嘴唇涂抹得格外鲜红，手里捏着一杯升腾着白气的豆浆。

“急啥？”蓝眼影女人眼神轻蔑地扫过窗外的长队，慢悠悠抿了一口豆浆，“机器都没开呢！

”她放下杯子，指尖剔着指甲盖上一小块干皮，仿佛剥落一件与她无关的枯焦皮屑。那姿态，

倒像是欣赏一窗隔世的风物画。栓柱心内焦急几乎如被烈火烘烤：“大姐，俺爹烧得厉害，

给挂个急诊吧。”话语中带着明显低伏的恳求。“急诊？”女人掀起眼皮，

眼神锐利地剐他一眼，冷冷嗤笑道，“急诊号？排前头就了不起？”她鼻尖似乎微微一翘，

似乎闻见了什么不祥又酸楚的气息。她动作故意放缓起来，一手翻开厚厚一沓病历簿，

另一只手捏着圆珠笔，姿态优雅犹如戏台上提笔写诗般，那支笔在她指尖悠悠旋转。

每写一个字，笔尖落下都故意停顿半天。栓柱看得清楚，那纸页不过空白一片而已。

此时窗口前老人突然抑制不住猛咳起来，干枯身体无法承受地震似的震动，

几乎要散架般摇摇欲坠。他伸出枯柴般的手勉强撑住冰冷的墙，咳嗽如鼓点撞击，

剧烈而撕裂着空气。旁边排队的人们目光汇聚过来，或是不忍，或感同身受，

甚至有的低声叹息着。女人眉心拧起一道折痕，厌恶地抬手挥了挥，像驱赶无形的蚊蝇。

“咳成这副模样还有力气上这来？先别填了！”她随手将那堆空白病历推到一边，

干脆低头抠弄起鲜红的指甲尖来。栓柱喉咙哽着，强忍着眼泪在眼眶内打转，

声音几近乞求：“大姐，你行行好，俺爹真撑不住了，就挂个急诊吧...”“撑不住？

”女人猛地抬眼，声音尖利拔高起来，“撑不住就更有力气插队？都给你挂急诊了，

别人还活不活？”她声音刻薄尖利，刺透整个空间，如同钢针划过玻璃一般。

“我按规矩办事，轮得到你来教我？”她目光忽然停在栓柱手中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上，

眉头拧成一团疙瘩：“这啥？角票？这年头谁还收这种零碎货？

”那张十元和几张一元几角的票子显然在她眼中污秽不堪。

老人哆嗦着摸出自己口袋仅有的那张皱成咸菜状的五十元，颤巍巍递上窗口台面。

可那只手如同枯枝抖索在寒风中不住颤抖着，纸币无论如何也递不到那片窗口玻璃以内。

“咣当”一声闷响，一枚带体温的一元硬币居然从老人指间滑落，

清脆地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爹！

”栓柱急忙弯腰去拾捡硬币的刹那——却听见身后一声沉重的闷响。老人王德顺倒了下去，

仿佛一捆松散朽坏的柴禾彻底失了支撑，毫无声息地重重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花白的头发扑散开，灰黄面容沾染了尘土，嘴唇却还微微张着，

似乎想要吸进人间最后的、冰冷窒息的空气。窗口内的女人终于丢下了笔，

那张画着浓蓝眼影的脸庞凑近玻璃，然而却只是匆匆一瞥，便又恢复常态，坐回原位。

仿佛窗外这一抹骤然倒下的灰色人影，不过是不小心黏附在透明玻璃上的一点碍眼尘埃。

我冷眼看着——那扇隔开了两个世界的窗口玻璃外，

老人王德顺正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破败布囊，缓缓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玻璃内侧，

那鲜红指甲却像冬日里几点突兀滴落的血点，稳稳落在台面上，纹丝不动。

刚才那骤然凑近又迅速撤回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玻璃上方悬着的一张模糊而漠然的皮影，

窗内窗外的冷暖生死就这样被彻底割裂开，永不相通。

栓柱的哭号声猛地撕裂了大厅的浑浊空气：“爹！

”那声音带着动物被剥皮噬骨般的凄厉痛楚，扎得人心直往下坠。他扑跪在父亲身边，

徒劳地拍打着那张失去知觉的脸，

手指在老人的唇边颤抖地感受着——却再也探不到一丝游荡的气息。

“快来人救命啊——”绝望的呼喊如同濒死的动物垂死挣扎，在死寂里发出垂死惊心的回响。

护士小张疾奔而来，白大褂如同惊醒的一道白色闪电。她熟练的手指贴上老人的脖颈，

片刻之后脸色倏然转为苍白：“赶紧送急诊！人都冰了！

”急诊室的白色大门像一页巨大的书在父亲身后轰然紧闭的刹那，栓柱，

这个三十多岁的农家汉子，终于再无力支撑自己的双腿，沿着冰凉瓷砖滑坐在地上。

脸颊上泥污混合着泪痕纵横流淌，他眼神涣散地落在头顶那片斑驳模糊的天花板，

喃喃自语如同一串破碎的梦呓：“爹啊…撑…撑住…”那声音轻飘，

几乎被空调沉闷的嗡鸣吞噬殆尽。他手臂抱住膝盖，蜷缩在墙角冰冷无情的阴影里，

仿佛被命运抛上干涸河岸的一块小小鹅卵石，再无力挣扎了。大厅里排队的患者们，

眼神里的同情近乎令人刺痛，有人摇头，有人默默擦去眼角的酸涩。

窗内的李梅短暂被外面的骚乱打断过片刻，又迅速垂眼沉浸于手头那沓厚厚的病历本。

阳光终于艰难地挤进肮脏的玻璃窗格子，尘埃在那光柱里飞舞如同精灵戏谑的碎屑。

笔尖落下时刷刷作响的声音，仿佛某种冰冷节奏重新统辖了停滞的时间，

一丝不苟地缝合起刚才被慌乱撕裂的平静。窗玻璃内外，生死两茫茫。阳光之下，

尘埃正轻轻落定。栓柱在殡仪馆昏黄的灯光下，

仔细擦净父亲身上最后一点尘土——老人脚上那双沾满黄泥的破旧解放鞋，

鞋底和鞋帮间早已撕裂了一道长长的豁口，如同生活无声张开的黑色嘲讽之口。

他手指颤抖着，笨拙又固执地试图合拢它——父亲一生就是这样，

一路拖着泥泞和穷困朝前走，如同驮着自己整个悲凉的人生。缝补终归徒劳，

那裂缝只留给他掌心一道湿冷的印痕。他猛然忆起，

十几天前爹在镇上工地上背水泥、装沙子忙活了整整一天。

父亲揣着那张沾满力气与渴望的五十块钱在集市上来回转悠许久，

最终停在一双廉价皮鞋面前，鞋面灰白僵硬，仿佛一副廉价僵硬的笑脸。

老人踌躇再三还是摆手离去，舍不得，那时栓柱的娃娃发烧正等钱买药。

爹最后的目光长久流连在那双皮鞋上，

喃喃的声音含混在风里：“好鞋…结实…”——他到底从未为自己真正结实过一回。

如今父亲枯瘦冰冷的脚安静躺在鞋帮之间那道裂口里面，

这双破鞋成了儿子此生再也缝补不起的遗憾裂痕。当栓柱带着父亲的骨灰盒，

推开了县医院那扇冰冷的办公室大门。李梅涂着浓重眼影的脸隔着办公桌抬了起来，

目光如锥子般落在栓柱身上。“有事？”语调平平，毫无波澜。

栓柱的脊梁像被看不见的重物压得微微佝偻，他掏出揉皱的申诉信，

递过去时手指不受控地颤抖。李梅快速掠了一眼，鼻腔里挤出几丝清晰的哼声，

那声音轻飘却锐利如刀刃：“你爹自己身子不济还怪我？怪我们小窗口的？

谁给你爸延误诊断了？”“你们故意…”栓柱的话刚一出口，

就立刻被截断在办公桌那冰冷、充满拒绝的坚硬表面上空。“故意？

”李梅突然“啪”一声重重击打了一下桌面，身体朝前一倾，声音陡然飙升，

在压抑的室内撞击着墙壁，嗡嗡作响，“谁故意了？！我警告你，再闹就是诽谤，

是寻衅滋事！”最后这几个字像是从齿缝里狠狠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冰冷的恶意。

她的眼睛在浓重的眼影膏包围下幽暗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黑井，此刻毫无温度地盯住栓柱，

如同盯住一个欲扑向自己的敌人：“想找茬上访？想去省里闹？门儿都没有！”她指着窗外，

嘴角绷得僵硬，“给你提个醒——那告示牌可贴着：‘严防医闹’，想清楚了，

值当陪你家老头坐牢去吗？”栓柱的脖子和脸胀得通红，呼吸粗重急促，

双手在身侧握紧成了两只硬邦邦的拳头——可最终，那些即将决堤的悲愤，

只化成一声极度压抑的粗重叹息，沉沉地垂落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死寂里。

他整个人仿佛被这口气彻底抽空了，原本佝偻的脊背颓然弯了下去，

最后一丝力气也随之流走。那只握着申诉信的手松开，信纸在鞋边无声飘落在地。

他默默转过了身子，仿佛扛着一副沉重的枷锁，拖着步子缓慢走向门口，

背影在冰冷的日光灯下显得渺小而孤零，像一张被揉皱又抛弃的纸片，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过道冰冷的尽头。三年后的一个清晨，寒风裹挟着尘土在建筑工地肆虐。

陋工棚的角落里扒拉着已经冷硬的馒头糊糊——这差不多是他们能指望的、最热乎的早饭了。

工头老赵叼着烟卷进来，斜睨了栓柱一眼。“栓柱，收拾收拾，明天甭来了。

”工头的声音平淡无奇，烟圈喷出的烟雾混杂着清晨呛人的寒气。栓柱猛地抬起了头，

馒头硬块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赵…赵哥，这是为啥呀？嫌俺活儿慢了？

”工头只是撇了撇嘴，表情难以捉摸：“上边交代下来的，谁让你爹当时那么回事？”“啥？

”栓柱茫然地问了句，接着眼睛突然睁得老大，身体瞬间绷得僵直，“俺爹？

都……都是医院那事？”声音紧涩发颤，每一个字都像石头艰难地碾过嗓子。

工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下巴朝着一个方向扬了扬，

压低的声音带着点儿说不出的劝诫意味：“有些个石头门槛，硬往上蹦？甭说蹦不过去，

蹦了没准也把自己骨头跌散了架……听哥一句，别想了，另找个饭辙去吧。”栓柱愣在原地，

整个人僵成了一块风干的岩石。他脑子里嗡的一下，只剩下李梅那张隔着玻璃，

画着蓝眼影的脸，

她的嘴角似乎还含着那种冰凉又笃定的笑——权力原来果真如无孔不入又坚韧的藤蔓，

终究越过了那一条生死的界限，蜿蜒钻过岁月坚硬的层层冻土，

死死缠住了如今他苟延残喘于世的这条命。时间悄然向前流逝。二十年后，

岁月无情地辗过曾经握着一分小权便盛气凌人的身影。此时的李梅，

成了养老院走廊长椅上形单影只的常客。午后刺眼的阳光穿透布满灰尘的窗格子，

将她枯枝般的手指映照得分外清晰——它们微微弯曲着，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下。

那双浑浊的眼睛始终固执地盯着护工值班室紧闭的大门，带着一种近乎信仰般的渴望。

“张护工！张护工在吗？”她声音嘶哑、断续地唤着，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干枯树叶。

门开了条缝，小赵护工露出半张不耐烦的脸：“张护工轮休呢！有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