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说连载
《连骨灰盒都不给你们留》内容精彩,“伍小蕊”写作功底很厉害,很多故事情节充满惊喜,王金花冰冷更是拥有超高的人气,总之这是一本很棒的作品,《连骨灰盒都不给你们留》内容概括:冰冷,王金花,一种是作者伍小蕊小说《连骨灰盒都不给你们留》里面的主人公,这部作品共计22879字,2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8-07 03:42:41。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完结,构思新颖别致、设置悬念、前后照应,简短的语句就能渲染出紧张的气氛。内容主要讲述:连骨灰盒都不给你们留..
>父母把全部积蓄给弟弟买了婚房,却要我付首付。
>弟弟猝死那天,母亲在太平间拽着我哭喊:“都怪你这丧门星不给他钱**鞋!”
>七天后,他们捧来大红嫁衣:“去给你弟配个阴婚,聘礼正好抵房贷。”
>我笑着签了断绝书,转身调包了骨灰盒。
>葬礼上,父母掀开红布时笑容凝固。
>盒子里,静静躺着弟弟生前最恨的狗粮。
>我对着镜头微笑:“重男轻女?现在连香火都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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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办公隔间里突兀地亮起,惨白的光映着我发干的眼睛。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母亲。
像有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进了我麻木了一整天的神经末梢。
指尖在接听键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我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喂,妈。”声音带着加班的沙哑。
电话那头立刻爆发出高亢尖锐的女声,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林晚星!你耳朵聋啦?打几个电话了才接?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试图把视线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那份密密麻麻的报表上。“刚在忙,妈。有事?”
“忙忙忙!你忙能有你弟弟的事重要?”母亲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训斥,“耀祖那孩子,懂事!看上那双新出的限量版球鞋,惦记好久了,就是舍不得买!我们做父母的看了心疼啊!”
我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边缘一道细小的裂缝。又是这样。每一次的开场白,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他今天可委屈了,跟我们提了一嘴。”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悲情,“你是他亲姐!这当姐姐的,不得表示表示?那双鞋,也就五万块!对你来说算个啥?手指缝里漏点就出来了!赶紧的,把钱转过来!耀祖等着穿呢!”
五万块。
我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数字——22:47。胃里一阵紧缩,晚饭还没来得及吃,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饥饿,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作呕的滞涩感堵在胸口。
“妈,”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尽管喉咙发紧,“我这个月的房租刚交,项目奖金还没下来,手上……”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母亲粗暴地打断,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你住那破地方能花几个钱?奖金没下来?那就去借!去预支!林晚星我告诉你,耀祖是你亲弟弟!他身上流的血跟你是一样的!你这个当姐姐的不帮衬他,谁帮衬?你想看他失望难过是不是?你怎么这么冷血!”
冷血?
这个词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心口一抽。
我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父母把攒了一辈子、原本说好给我准备的嫁妆钱,毫不犹豫地全填进了弟弟林耀祖那套市中心大三居的首付里,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而我,在他们口中那个“破地方”租住的小单间,每个月微薄的工资,除了负担自己最基本的生活开销,还要源源不断地流向那个所谓的“家”——弟弟的球鞋、游戏机、最新款手机、甚至是他和狐朋狗友出去挥霍的账单……理由永远是冠冕堂皇的“他是弟弟”、“他是男孩”、“他以后要撑门面”。
“听见没有?说话!”母亲的声音更加尖利,带着咄咄逼人的催促。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头顶一盏惨白的灯管还在嗡嗡作响,寂静被无限放大,衬得母亲的声音如同尖锐的冰锥。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父亲沉闷的咳嗽声,还有电视里喧闹的综艺背景音。那是一个与我隔绝的、温暖喧闹的世界,而我这里,只有冷清和报表上冰冷的数字。
“妈,”我重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真的……”
“别跟我‘真的’!”她再次厉声打断,彻底失去了耐心,“林晚星,你是不是非要逼我跟你爸明天就买票去你公司问问你领导?问问他们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连亲弟弟一双鞋都舍不得!”
去公司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我太了解她了,她绝对做得出来。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撒泼打滚,把我那点好不容易维持的体面撕得粉碎,让我在同事面前彻底沦为笑柄。那种羞耻感和无力感,光是想象就足以让我窒息。
手指冰凉,微微颤抖。我盯着屏幕上那个转账界面,刺眼的白色背景上,输入金额的空白框像一个无底的深渊。
“好……”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我转。”
“这就对了嘛!”母亲的声音瞬间雨过天晴,甚至带上了一丝得逞的轻快,“早这样不就好了?磨磨唧唧的!赶紧转,耀祖等着呢!挂了!”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掐断,忙音嘟嘟作响。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僵在座位上,手指悬在冰冷的键盘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屏幕幽幽的光映在脸上,映出眼底一片麻木的空洞。五万块……这个月的房租、水电、下个月必须续上的保险……所有清晰的规划瞬间被撕得粉碎。胃里那股滞涩感猛地翻涌上来,带着强烈的恶心。我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最终,指尖还是沉重地落了下去,敲下那几个冰冷的数字,确认,输入密码。屏幕上跳出一个绿色的“转账成功”提示,像一张无声的嘲讽脸。
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了,我瘫在硬邦邦的办公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灯管,嗡嗡的电流声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钻进脑子里啃噬。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意识有些涣散。耳边反复回响着母亲最后那句轻快的“耀祖等着呢”,像魔音灌脑。等着……永远都在等着。等着我这条“血库”源源不断地输送。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悄无声息地跳到了 23:00。
嗡——
放在桌角的手机再次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
还是母亲。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缠紧了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刚刚才结束那场关于五万块的“勒索”,间隔不到十分钟……这太反常了。以往每次“吸血”成功,母亲至少会消停好几天,直到下一次新的“需求”出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响声。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划开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再是几分钟前那种盛气凌人、理所当然的尖锐,而是一种彻底撕裂的、扭曲变调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嚎哭。
“晚星啊——我的儿啊——耀祖他——耀祖他没了啊——!!!”
那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穿透耳膜,直抵大脑深处,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绝望。
嗡的一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疲惫、委屈、愤怒、麻木……全部被这声凄厉的哭喊炸得粉碎。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耳边无限循环。
“没了……没了……”我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唇哆嗦着,却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身体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从椅子上滑落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痛感迟钝地传来,却远不及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的窒息感。
“在……在哪?”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市……市二院……急诊……太平间……”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剧烈的抽泣撕扯得不成样子,“你快来……快来啊晚星……我的耀祖……我的命根子啊……”
电话被挂断,忙音再次响起,单调而冷酷。
我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冰冷的地砖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办公室里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映不出丝毫血色。周围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耀祖……没了?
那个被父母捧在掌心、被全家资源浇灌着长大的弟弟?那个刚刚还理直气壮索要五万块球鞋的弟弟?死了?
荒谬。巨大的荒谬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紧接着,是灭顶的茫然。仿佛脚下坚实的地面骤然塌陷,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刺骨的寒意终于将我从一片混沌的空白中冻醒。我扶着冰冷的办公桌边缘,指甲深深掐进廉价的合成木板里,借着一股蛮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膝盖磕碰的地方传来迟滞的钝痛,但此刻,它微不足道。
必须去。那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扎穿了所有的麻木和茫然。去那个叫太平间的地方。去面对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背后,血淋淋的现实。
深夜的街道空旷得吓人。冷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带着湿冷的潮气。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在车窗外飞速掠过,扭曲变形,像一场荒诞的默剧。我坐在出租车后座,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手指死死抠着座椅边缘廉价的合成革,指尖冰凉麻木。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惨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识趣地没有搭话,只是默默提高了车速。引擎低沉的轰鸣声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却丝毫无法填补我胸腔里那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洞。
车子猛地刹停在市二院急诊门口刺眼的灯光下。我几乎是跌撞着推开车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紧。急诊大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哭泣声、呼喊声、仪器冰冷的嘀嗒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绝望的交响。
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嘈杂的大厅,循着指示牌,走向那条通往地下、灯光更加惨白的走廊。越往里走,空气越冷,人声越稀薄,只剩下自己空洞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冰冷的泥沼里。
太平间门口那盏惨白的吸顶灯,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惨绿的门牌上,“太平间”三个字冰冷刺目。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嚎啕哭声,撕心裂肺,正是电话里母亲的声音,此刻混合着一个男人沉闷压抑的呜咽——是父亲。
我深吸了一口那冰冷刺骨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沉寂气息,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冷气扑面而来,激得我浑身一颤。惨白的灯光下,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中央停放着一张冰冷的金属推床,上面覆盖着刺眼的白布,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白布下的,就是林耀祖?
目光艰难地移开,看向床边。
母亲王金花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涕泪横流,原本刻薄的神情被一种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悲痛彻底扭曲。她双手死死抓着覆盖在儿子身上的白布一角,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发出非人般的哀嚎:“我的儿啊!我的耀祖啊!你怎么就舍得丢下妈走了啊……你让妈怎么活啊……”
父亲林建国佝偻着背,像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他靠墙站着,布满皱纹的脸埋在粗糙的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浑浊的眼泪顺着手腕流进洗得发白的袖口。
这幅景象,惨烈得如同地狱的一角。
我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四肢百骸都浸在冰水里。看着那白布下的人形,看着地上崩溃的母亲和墙边坍塌的父亲,一种巨大而陌生的冲击感席卷而来,并非纯粹的悲伤,更像是一种被强行拽入风暴中心的茫然和错愕。那个鲜活跋扈、永远理所当然索取一切的弟弟,真的变成了眼前这块白布下的冰冷轮廓?
就在这时,母亲王金花仿佛感应到了我的存在。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越过冰冷的金属床沿,精准地、恶狠狠地钉在了我的脸上!那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悲痛,但更汹涌的,是某种找到了宣泄口的、扭曲的怨毒!
“是你!!”她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刺破了压抑的呜咽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指控,直直朝我扎来,“林晚星!是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
她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完全不顾仪态,像个索命的厉鬼,踉跄着朝我扑来。枯瘦的手指带着惊人的力道,死死攥住了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没良心的贱骨头!”她的唾沫星子喷溅到我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抠门!舍不得给你弟弟买那双新球鞋!他怎么会……他怎么会大晚上的跑出去跟人理论?怎么会出事?!就是你!是你舍不得那点钱!是你害死了我的耀祖!我的命根子啊!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啊——!”
她一边哭嚎着,一边疯狂地摇晃着我的身体,力气大得惊人。我的身体被她扯得东倒西歪,胳膊被抓得生疼。那些尖锐刻薄、毫无逻辑的指控,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舍不得球鞋?害死耀祖?
荒谬感再次排山倒海般涌来,瞬间冲垮了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对死亡的茫然和……或许存在的、极其微弱的、对血脉亲缘的触动。
我看着眼前这张因悲痛和怨恨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胃里翻江倒海。原来,在他们心里,弟弟的猝死,根源竟是我这个“丧门星”姐姐没有及时奉上那五万块?原来,我存在的价值,就是一台必须永不故障、无限量供应血液的机器?连弟弟的死亡,都要成为榨取我最后一丝愧疚和利用价值的工具?
父亲林建国也抬起了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沉痛的泪水,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沉默或偶尔流露的、对女儿不易的那么一丝丝复杂,此刻只剩下了一种沉甸甸的、被巨大悲痛裹挟着的认同。他虽然没有像母亲那样扑上来撕打辱骂,但那沉重的目光,无声地站在了母亲的那一边,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那里面最后一点属于“家”的温度,彻底熄灭。
我猛地挥开母亲死死抓住我胳膊的手。她的指甲在我小臂上划出几道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但我感觉不到。
“妈,”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连我自己都陌生的质感,在这充斥着嚎哭的冰冷空间里异常清晰,“讲点道理。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王金花被我挥开,又听到我这句话,像是被彻底点燃了炸药桶,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还敢顶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弟弟尸骨未寒啊!就是你克死的!就是你舍不得钱!你……”
“够了!”
我猛地拔高声音,打断她歇斯底里的谩骂。冰冷的视线扫过她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的脸,扫过父亲那沉痛默认的目光,最后落在白布覆盖的金属床上。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人已经没了。”
这句冰冷到极致的话,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母亲王金花那几乎要焚烧一切的疯狂火焰。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眼睛死死瞪着白布下的轮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浊的眼泪依旧无声地汹涌流淌。
父亲林建国发出一声更加沉闷压抑的呜咽,整个佝偻的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仿佛要缩进墙壁里去。
太平间里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冰冷的死寂。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像是被浸在粘稠的、散发着防腐剂气味的胶水里,缓慢而沉重地流动着。
处理林耀祖的后事,成了压在我肩头唯一明确的任务。父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和力气,彻底垮了。母亲王金花终日躺在床上,眼睛红肿得像烂桃子,时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时而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我的耀祖”、“我的儿啊”。父亲林建国则像个沉默的影子,机械地听从着我的安排,递个证件,签个名字,眼神里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只有在看向母亲或者提起“耀祖”两个字时,才会泛起一点浑浊的波澜。
死亡证明,火化手续,联系殡仪馆……所有琐碎繁杂、冰冷刺骨的事务,都落在了我身上。我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麻木地奔走于医院、派出所、殡仪馆之间,签字,缴费,沟通。每一次接触那些冰冷的文件和程序,每一次面对工作人员公式化的询问和同情的目光,都像是在提醒我,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吸干全家骨血长大的弟弟,真的变成了一纸证明,即将化作一缕青烟。
心里那点微弱的、属于亲缘的涟漪,在日复一日的麻木操劳和父母那持续不断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痛氛围中,渐渐冻结、板结,最终化作一片坚硬冰冷的荒原。
直到第七天。
按照老家那边的习俗,该是“头七”的日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滞的、等待某种仪式的压抑感。
家里的气氛依旧凝滞。母亲王金花勉强起了床,坐在客厅那张褪了色的旧沙发上,眼睛依旧红肿,但眼神里不再仅仅是空洞的悲痛,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和算计?她时不时瞥向门口,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
父亲林建国沉默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劣质烟草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思想斗争。
门铃响了。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室内的死寂。
王金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几天没好好吃饭的人。她几乎是扑到了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干瘦老头,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方方正正的物件。老头神情肃穆,眼神里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看透生死的淡漠。
“林先生,林太太。”老头的嗓音沙哑低沉,“东西,准备好了。”
王金花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混合着病态希冀和疯狂的光芒。她忙不迭地让开身,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激动:“快!快请进!大师!您费心了!”
被称为“大师”的老头微微颔首,捧着那红布盖着的物件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客厅中央那张临时充当“灵堂”的小桌子。桌子上摆着林耀祖一张放大的、笑容灿烂的遗照,前面放着几盘干瘪的水果和燃尽的香烛。
老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红布覆盖的物件放在了遗照旁边。
王金花几乎是扑到了桌边,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猛地掀开了那块刺眼的红布!
客厅里惨白的灯光下,那东西露出了真容。
不是骨灰盒,也不是牌位。
那是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中式嫁衣。
大红色的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针脚细密,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而诡异的光泽。旁边还配着一顶同样缀着流苏的沉重凤冠,以及一双小巧的、同样是大红色的绣花鞋。
一套完完整整的、给死人穿的冥婚嫁衣。
浓烈的红色,刺得人眼球生疼。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父亲林建国抽烟的动作都僵住了,烟灰簌簌地落在他的裤腿上。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冥婚?给林耀祖?
王金花却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宝,枯槁的脸上竟然焕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彩。她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冰冷的、绣着金线的嫁衣料子,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泪水里似乎掺杂了一种扭曲的欣慰。
“好……好……真好……”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却带着奇异的亢奋,“我的耀祖……在地下……不能孤零零的……得有人伺候着……得成个家……得有人给他传宗接代……”
她猛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刚刚还沉浸在某种狂热中的眼睛,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死死地盯住了我!
“晚星!”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理所当然,“这事,只有你能办!你赶紧的,去把这衣服换上!大师算好了时辰,就在你弟弟火化前,抱着他的骨灰盒,跟这个‘新娘’的骨灰盒一起,把这阴婚的仪式给办了!”
她喘了口气,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宣布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对方那边说了,只要仪式成了,聘礼马上到位!整整三十万!”她的眼睛因为提到这个数字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正好!正好够把耀祖那套房剩下的房贷给清了!你弟弟在地下也能安心!这事就这么定了!你马上去准备!”
三十万。聘礼。抵房贷。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这几天的沉默,不是悲痛得无法言语,而是在谋划这个!谋划着用他们死去的儿子,再最后“卖”一次!用一场荒诞的冥婚,去换取那三十万的“聘礼”,去填平那个他们倾尽所有、甚至不惜榨干我这个女儿才堆砌起来的、属于林耀祖的“金窝”!
而执行这个荒诞仪式的“工具”,依然是我这个“丧门星”姐姐。穿上那身冰冷的、给死人准备的嫁衣,抱着弟弟的骨灰盒,去和一个同样冰冷的、不知名的骨灰盒“成亲”?
荒谬!恶心!令人发指!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极致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悲凉,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麻木和忍耐,在胸腔里轰然炸开!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冲上头顶,烧得我眼前一片猩红。
我看着母亲王金花那张被贪婪和扭曲的母爱彻底占据的脸,看着父亲林建国依旧沉默却默认的佝偻背影,看着遗照上林耀祖那张笑得无忧无虑的脸……
最后一丝属于“家人”的幻象,彻底灰飞烟灭。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不受控制地从我紧咬的齿缝间溢出。
这声轻笑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颗冰珠砸在滚油里。
王金花那张被贪婪和狂热占据的脸瞬间僵住,随即扭曲起来:“你笑什么?!林晚星!这是给你弟弟办事!是大事!由不得你……”
“办?”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冷硬,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地上,“穿上这身死人衣服,抱着他的骨灰盒,去跟一堆灰拜堂?妈,你们疯了吗?”
“疯?”王金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尖利得破音,“我看是你疯了!林晚星!这是为了你弟弟好!他在下面孤苦伶仃,没个伴儿怎么行?没个子嗣怎么行?我们林家不能断了香火!”她枯瘦的手指激动地挥舞着,指向那套刺目的红嫁衣,“大师都算好了!这是积阴德!是给你弟弟铺路!你当姐姐的,这点事都不肯为他做?你还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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