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的余飞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繁华的天际线,
玻璃上倒映着他鬓角已有些许斑白的侧脸。指尖夹着的雪茄燃到了尽头,烫了一下手指,
他才回过神来,随手将烟蒂按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这声音让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同样让他猛然惊醒的瞬间——在忘忧塔上,
风裹挟着黄家驹沙哑而坚定的歌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被绝望笼罩的世界。
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刚刚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创。
相恋三年的女友留下一句“我们不合适”,便收拾好所有东西从他租来的小屋里消失了,
连同他对未来所有的憧憬,都被连根拔起。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天是灰的,
地是灰的,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令人窒息的尘埃。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
任由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直到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某个清晨,
他揣着仅剩的半盒烟,游魂一样走到了忘忧塔下。那座塔是这座城市的制高点,
传说站在上面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但那天他只想从上面跳下去,仿佛那样就能一了百了,
就能摆脱所有的痛苦。塔很高,风很大,吹得他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脚下的城市缩成了模糊的色块,像一幅被打翻的油画。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正准备迈出那一步,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没有泪光,没有泪光,风里劲闯,
怀着心中新希望……”是黄家驹的《无悔这一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飘来的,
可能是塔下小贩的收音机,也可能是某个登山者的手机。那歌声穿过呼啸的风声,
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力量,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耳膜,也撞击着他早已麻木的心脏。他愣住了,
这句歌词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他想起小时候,
父亲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他穿过田埂,告诉他“男人要像田里的麦子,
就算被风雨吹倒,也要想着站起来结果实”;想起母亲在他考上大学时,
偷偷抹着眼泪塞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皱巴巴的零钱,
那是她攒了大半年的血汗钱;想起自己曾经在日记本上写下的豪言壮语,
说要在这座城市扎根,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那些被失恋的痛苦掩盖的画面,
此刻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失去的爱情,
而是因为自己差点就放弃了那么多爱与期待。他慢慢蹲下身,用手捂住脸,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风声和歌声在耳边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安抚。过了很久,
他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裤子,转身一步步走下了塔。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很稳,
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冰冷的台阶,而是重新拾回的勇气。从忘忧塔下来后,
余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无悔这一生》下载到手机里,设成了起床铃声。每天清晨,
当“没有泪光,没有泪光”的歌声响起时,他都会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仿佛那歌声里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瞬间驱散所有的疲惫和迷茫。
他搬进了城中村一个月租三百块的阁楼,那阁楼低矮、潮湿,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
但他不在乎。他找了份网吧网管的工作,白天修电脑、打扫卫生,
晚上就借着空着的机位自学编程。别人在网吧里打游戏、聊天的时候,他总是戴着耳机,
一边听着《无悔这一生》,一边对着屏幕上的代码钻研到深夜。饿了就啃个干硬的馒头,
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键盘上睡一会儿,
梦里都是跳动的字符和那句“怀着心中新希望”。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背景,没什么资源,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努力。他在各种论坛上接活,给小公司做简单的官网,
给淘宝店主写自动回复的脚本,哪怕只有几百块的报酬,他也做得一丝不苟。第一个月,
他赚了两千块,当他把一半钱汇给家里,看着手机上“汇款成功”的提示时,
激动得在网吧门口转了好几个圈,对着夜空用力喊了一声,引来路人奇怪的目光。
日子像沙漏里的沙,在代码的敲击声和《无悔这一生》的循环播放中悄然流逝。几年后,
互联网浪潮席卷而来,余飞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机遇。他熬了三个通宵,
写出了一个外卖平台的小程序,功能不算复杂,但胜在简洁实用。没想到,
这个小程序被一家初创公司看中,对方愿意出十万块买下版权。拿到钱的那天,
他没有去庆祝,而是一个人跑到了当初的忘忧塔下,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再听听那风声,
再想想那个差点就放弃的自己。他在塔下站了很久,手机里循环播放着《无悔这一生》,
直到月亮升到头顶,才握紧拳头,转身走向了更远处的灯火。有了第一桶金,
余飞注册了自己的公司。那时候的公司,说白了就是个小作坊,
租了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办公室,摆着几张二手办公桌,招了三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林果果就是其中一个,她来面试的时候,扎着马尾辫,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脸上带着点青涩的紧张,递过来的简历上写着“市场营销专业,愿意从助理做起”。
余飞问她为什么选择自己这个没名气的小公司,她眨了眨眼睛,
认真地说:“我觉得飞哥你身上有股劲儿,像我爸种的那些果树,不管天多旱,
都想着往上长。”“飞哥”这个称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一直被叫了很多年。创业的路,
远比余飞想象的要艰难。公司成立的第二年冬天,账上的钱快要见底了,
却还欠着十个人的工资。员工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在茶水间偷偷打电话咨询新的工作机会,
有人把简历悄悄更新了挂在招聘网站上。余飞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像被冻住了一样难受。他知道,
一旦发不出工资,这个刚刚起步的公司就会彻底垮掉,那些跟着他一起打拼的人,
那些他曾经承诺过要带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都会失望而归。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林果果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把杯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轻声说:“飞哥,楼下便利店的王姐刚才打电话来,说咱们给她做的管理系统特别好用,
她想介绍几个同行过来。”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这个月的工资不用发,
等公司缓过来了再说,大家要是有意见,我去跟他们说。”余飞抬起头,
看着林果果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怀疑和抱怨,只有满满的信任。那一刻,
他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了上来,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他掐灭了烟,站起身说:“不行,工资必须发。”那天晚上,
余飞跑遍了所有能借钱的朋友家,把父母留给他的老房子也抵押了出去,
终于在发薪日的前一天凑齐了钱。当员工们收到工资到账的短信时,办公室里先是一片安静,
接着爆发出一阵掌声,有人红了眼眶,有人走上前拍了拍余飞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但那眼神里的感激和认可,比任何语言都有力量。这样的坎,他们一起跨过了无数次。
有一次,供应商催着要货款,余飞带着合同跑了七趟,对方才勉强同意宽限半个月。
那半个月里,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拉着团队跑遍了城市的各个角落,谈客户、做演示,
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来。林果果每天都给他泡好胖大海,默默帮他整理好客户资料,
在他累得趴在桌上的时候,就悄悄给他披上外套。最后一天,当他们终于收到一笔预付款,
把货款打给供应商时,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相视一笑,眼里都含着泪。还有一次,
公司的服务器突然崩溃,所有的数据都面临丢失的风险。余飞带着技术团队通宵达旦地抢修,
林果果就守在旁边,给他们煮泡面、倒咖啡,自己却忙得忘了吃晚饭,
直到第二天早上服务器恢复正常,她才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疲惫却安心的笑容。
十年时间,足以让一棵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
也足以让一个濒临绝望的年轻人蜕变成商界精英。余飞的公司从那个二十平米的小办公室,
搬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写字楼,员工从最初的三个人发展到两百多人,
业务也从单一的互联网技术服务,扩展到了多个领域。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廉价T恤、熬夜写代码的毛头小子,
而是穿着定制西装、在谈判桌上从容不迫的企业家。但他手机里,
依然存着那首《无悔这一生》,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单曲循环,
想起那些在阁楼里奋斗的日子,想起那些和团队一起熬过的难关。这十年里,
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有人因为受不了苦走了,有人因为有了更好的机会离开了,
只有林果果一直留在他身边。她从一个青涩的助理,成长为公司里独当一面的骨干,
熟悉公司的每一项业务,了解余飞的每一个习惯。他开会时皱一下眉头,
她就知道他可能对某个方案不满意;他吃饭时多夹了两口青菜,
她就知道他最近可能胃不太舒服。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记得他为了谈成一个项目喝得酩酊大醉的样子,
记得他拿到第一笔大额投资时眼里闪烁的光芒,也记得他在夜深人静时,
对着窗外默默抽烟的落寞。她把这些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像收藏一颗颗珍珠,
串成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林果果一直喜欢唱歌,闲暇的时候,她会抱着吉他弹唱几句。
有一天晚上,她加班到很晚,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
想起这些年和余飞一起走过的路,突然有了写歌的冲动。她拿出纸和笔,一边哼着旋律,
一边写下歌词,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那首歌,就是《原来》。“以为只是年少轻狂,
原来每个人都揣着梦想,后来才懂那道光多亮,引着脚步追向远方……”她写下的每一句,
都是她这些年的所见所感,是她藏在心里对余飞说不出口的话。
这首歌后来被她的一个朋友听到了,朋友觉得很好听,就传到了网上,没想到一下子就火了。
很多人喜欢这首歌里的真诚和温暖,林果果也因此成了小有名气的歌手,
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有才华横溢的音乐人,有事业有成的企业家,
但她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人,那个她叫了十几年“飞哥”的余飞。他们走到一起,
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天台风过境,狂风呼啸,暴雨倾盆,整座城市仿佛都在摇晃。
林果果加完班回家,走到半路,路边的一棵大树突然被风吹倒,正好砸在她前面一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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