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下得毫无道理。深秋的冷雨,不是瓢泼,是那种细密、阴冷、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雨,
缠缠绵绵从铅灰色的天幕往下扯。我夹着刚从旧书摊淘来的《线性代数》,
缩着脖子往我那鸽子笼似的出租屋跑,帆布鞋踩在坑洼的水泥路面上,
溅起的泥点很快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管上晕开深色的花。
巷子口那盏昏黄的路灯已经提前上岗,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晕开一团模糊的光晕。
光晕边缘的阴影里,蜷着一团东西。走近了才看清,是个人,
抱着个鼓鼓囊囊、印着俗气大牡丹的化纤行李袋,缩在湿冷的墙角,
头发被雨淋得一绺一绺贴在苍白的额角。是阿丽。
巷子深处那家总是挂着粉红色帘子、门脸窄小的“夜来香”发廊里的姑娘。我见过她几次,
傍晚时分,她常穿着紧绷的亮片裙子,倚在发廊那褪色的门框边抽烟,
眼神空茫茫地望着巷子口来往的人流,劣质的香水味在傍晚闷热的空气里能飘出老远。此刻,
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廉价花露水和烟草的味道,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却依然顽强地钻进我的鼻孔。她显然也认出了我,这个每天背着书包进出、沉默寡言的租客。
那双平时要么空洞、要么带着职业化媚态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仓惶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狼狈。她动了动,想把自己缩得更小,
怀里那个牡丹花行李袋被她勒得变了形。“喂…” 她的声音有点哑,像生了锈的铁片在刮,
“能…能帮个忙吗?”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下来,流过挺翘却失血的鼻尖。我停下脚步,
书在怀里抱得更紧了些,没吭声。麻烦。我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流进去也毫无知觉:“房东…房东锁换了…东西…都扔出来了…” 她抬手指了指旁边地上。
几件颜色艳俗的衣裙胡乱堆在湿漉漉的地上,一个断了跟的高跟鞋,
还有一个翻倒的、露出劣质棉絮的枕头。像一堆被丢弃的垃圾。
“钱…钱晚了两天…他就…”她的声音低下去,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知是冷还是别的。雨水顺着她单薄的外套往下淌,
勾勒出里面同样湿透的紧身吊带裙的轮廓。巷子里很安静,
只有雨丝打在塑料棚顶和水泥地上的沙沙声。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汽车喇叭。我站着没动,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流进脖领,冰凉。那本《线性代数》的书角有点硌着我的肋骨。
十平米的房间,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墙角堆着书,再加一个人?
还是个…小姐?时间在雨水的沙沙声里粘稠地流淌。她不再看我,
把头深深埋进膝盖和行李袋之间,只露出一个湿漉漉的、微微颤抖的后脑勺,
像一只被暴雨打懵了、无处可去的流浪猫。一声闷雷滚过城市上空,雨势似乎又急了点。
我吸了一口混着雨水腥气和劣质香水味的冷空气,
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跟我来吧。”钥匙插进老式防盗门锁孔,
转动时发出干涩刺耳的“咔哒”声。我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绿色铁门,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灰尘和方便面调料包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子很小,
一眼就能望到头。单人床占据了快一半空间,上面胡乱堆着没叠的被子。
一张掉漆的旧书桌紧挨着床,上面摊着书本、稿纸和一个插着牙刷的搪瓷缸。
墙角码着高高的、用绳子捆扎起来的旧课本和习题册。
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灰扑扑的墙壁,光线很差。阿丽抱着她那个硕大的牡丹花行李袋,
站在门口,像一尊湿透的雕像,一步也不敢往里迈。
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潮湿的水汽和她本身的存在,
瞬间填满了这个原本只属于我的、带着书卷腐朽气的小空间,
形成一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入侵感。“进…进来吧。”我侧过身,声音干巴巴的,
自己也觉得别扭。她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了,犹豫了一下,
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蹭着门框挪了进来。
湿透的帆布鞋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留下两个清晰的水印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狭小的空间,目光扫过堆满书的桌子,扫过那张凌乱的床,
最后停留在墙角那堆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书山上,
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地方小,
”我把滴水的雨伞靠在门后,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点,
指着唯一还算空旷的地面——床和桌子之间那点可怜的缝隙,“你…行李先放那儿吧。
”那里勉强能铺开她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褥子。她没说话,
只是顺从地把那个沉重的行李袋卸下来,咚的一声闷响砸在地上。她似乎想找个地方坐,
但唯一能坐的床——那张堆着被子的单人床——显然不是她能碰的。她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
双手绞着湿透的衣角,像个闯了祸被罚站的小学生。身上的水珠还在不断往下滴,
在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那股浓烈的、被雨水稀释过的劣质香水味,
混合着她头发上廉价的洗发水味,顽强地弥漫开来,固执地钻进我的鼻腔,
宣告着她对这个空间的占领。“我…我去拿毛巾。”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
拉开桌下一个抽屉,胡乱翻出一条半旧的、洗得发硬的蓝格子毛巾,递给她。她迟疑了一下,
才伸手接过。指尖冰凉,碰到我的手指时,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她似乎察觉到了,
飞快地垂下眼,用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动作有些粗鲁。湿漉漉的头发被擦得更乱,
几缕粘在脸颊和脖子上。“谢…谢谢。”她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哼。沉默再次降临,
比外面的雨声更沉重。屋子里只剩下她擦拭头发的窸窣声和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那个…”她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毛巾攥在手里。
她的目光扫过那张单人床,又飞快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睡地上就行。” 她指了指她行李袋旁边的水泥地,
“有…有张席子就行。”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冰冷坚硬的水泥地,
又看了看自己那张虽然吱呀作响但好歹铺着褥子的床。喉咙有点发干。“不用,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忽略掉心头那点怪异感,“你睡床吧。” 我说完,没等她反应,
就弯腰开始收拾床上散乱的书本和稿纸,一股脑儿抱起来,堆到墙角那摞书上。
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我忙活,眼神复杂。直到我把床上的杂物基本清空,
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蓝色条纹床单,她才又低低地开口,
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执拗的坚决:“别碰我。”我一愣,动作顿住,回头看她。
她抱着那条湿毛巾,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没有看我,
目光落在床脚一块剥落的墙皮上,嘴唇抿得发白,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不高,
却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扎进空气里:“脏。”那个字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猛地烫在狭小空间里紧绷的空气上。我抱着最后一摞书的手僵在半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的头垂得更低了,湿漉漉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只能看到苍白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肩膀微微颤抖。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似乎也凝滞了,
只剩下一种无声的、尖锐的羞耻和自厌在弥漫。我默默地把书堆好,没再看她,
转身从床底拖出那张蒙着厚厚灰尘的旧草席,铺在墙角那点空地上。
又从墙角的蛇皮袋里翻出一条半旧但还算干净的薄毯子,扔在席子上。“你用这个。
”我的声音有点哑。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薄褥子从行李袋里扯出来,
铺在草席上。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雨还在下,敲打着窗外的塑料雨棚,
声音单调而压抑。狭小的出租屋被无形的界限分割成两个世界。我坐在书桌前,
摊开《线性代数》,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符号和公式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阿丽蜷缩在墙角那张硬邦邦的草席上,背对着我,用那条薄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点黑色的发顶。她把自己缩得很小,像一只受伤后努力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
屋子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她极力压抑着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夜,
深得像化不开的墨。白天的雨已经停了,只留下窗外偶尔滴落的水声,敲在寂静里。
出租屋狭小的空间被黑暗填满,只有书桌上那盏小小的、用易拉罐改造成的台灯,
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摊开的书本和我疲惫的眼睛。
草席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阿丽翻了个身,毯子摩擦着粗糙的席面。黑暗中,
一点幽蓝的光突兀地亮起,是她的手机屏幕。那光芒映亮了她小半张脸,下巴尖尖的,
眼睛在幽光下显得格外大,也格外空洞。震动声响起。不是铃声,
是那种持续不断的、闷闷的嗡嗡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手机在她手里固执地震颤着,
像一头不安分的活物。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挂断。昏暗中,
我看到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终于,那根细瘦的、涂着剥落红指甲油的拇指,
极其缓慢地,划过了接听键。她没有立刻说话。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含糊不清、带着浓重醉意的声音,声音很大,即使隔着距离,
即使她下意识地把听筒捂得很紧,
那油腻的、带着命令口吻的腔调还是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喂?阿丽?…睡了?
…装什么死!…老地方!…快点!…等不及了!…”每一个字都像沾着油的污秽抹布,
粗暴地擦过这间屋子的空气。阿丽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她整个人蜷缩得更紧,
几乎要把自己埋进毯子里。她用手死死捂住手机的下半部分,试图隔绝那声音,
声音压得极低,
着一种卑微的、讨好的颤抖:“…哥…哥…太晚了…我…我今天不舒服…真的…改天行不行?
…”“少他妈废话!” 电话那头的咆哮声陡然拔高,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连带着我身下的单人床板似乎都跟着那声音轻微地共振起来,“…给脸不要脸是吧?
…十分钟!…见不到人,你知道后果!…” 威胁的意味赤裸裸的。
阿丽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捂着手机的手颓然垂落了一点。电话那头还在骂骂咧咧,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她没再辩解,只是低着头,肩膀垮塌下去,
像一尊被风雨侵蚀得即将崩坏的泥塑。过了几秒,
她用一种完全失去起伏的、平板到令人心头发冷的语调,
对着话筒说:“…知道了…马上来…”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忙音短促地响起,随即彻底熄灭。
那点幽蓝的手机屏幕光也暗了下去,屋子里重新陷入更深的黑暗。
只有那令人窒息的污言秽语的回音,似乎还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发酵。死一样的寂静。
我僵在书桌前,握着笔的手指冰凉,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迅速地冷却下去。
那些公式和符号在眼前扭曲、跳动,变得毫无意义。喉咙里堵着一团又热又硬的东西,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角那片浓重的黑暗。黑暗中,
传来压抑的、极其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她在摸索着穿衣服。
劣质化纤布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中无限放大,刺耳无比。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开灯。
只是死死地盯着摊开的书页,仿佛要把那纸面盯穿。
直到身后传来门锁被轻轻扭开的、极其轻微的“咔哒”声,然后是门轴转动时干涩的吱呀声。
一股裹挟着室外寒意的风溜了进来,吹动了我书桌上的稿纸。最后,是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书桌上昏黄的灯光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怜。
空气里,那股浓烈的劣质香水味似乎淡了些,
却又好像被另一种更沉重、更污浊的气息所取代,死死地压在胸口。
身下的床板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屈辱的震动感。我猛地合上书,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中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窗外,城市沉睡在霓虹里。
而她,正走向一个被酒精和欲望支配的、肮脏的“老地方”。窗外的天光,是浑浊的灰白色。
一夜没怎么合眼,头痛得像要炸开,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的痛楚。身体一阵阵发冷,裹紧了被子还是忍不住地打颤,
骨头缝里却像有火星在烧。我知道,完了,昨晚那场冷雨的后遗症找上门了,而且来势汹汹。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倒点水喝,身体却沉得像灌了铅,刚支起半个身子,
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昏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我重重地跌回枕头上,
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阿丽推门走了进来。她身上那件廉价的亮片外套带着室外的寒气,
脸上浓重的妆容遮盖不住极度的疲惫,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她反手关上门,动作很轻,
似乎怕吵醒我。
劣质的香水味混合着浓重的烟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廉价宾馆消毒水的气味,
瞬间冲散了房间里原本浑浊的空气。她看到我睁着眼,愣了一下,
随即目光落在我潮红的、布满冷汗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说话,
只是默默地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走到墙角她那块草席旁,慢慢地坐了下来,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闭上眼,
意识在昏沉的高热和剧烈的头痛中浮浮沉沉。身体一会儿像掉进冰窟,
一会儿又像被架在火上烤。喉咙干渴得冒烟,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间在病痛的煎熬中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感觉到床边有阴影靠近。我勉强睁开眼。阿丽站在床边,微微俯着身,正看着我。
她脸上那层厚厚的粉底和浓艳的眼妆已经洗掉了,露出原本有些苍白和憔悴的底色,
眼下那两团青黑更加明显。她没化妆的样子,看起来年轻许多,也脆弱许多。
她的眼神很复杂,不再是昨晚接电话时那种空洞的麻木,也不是初来时那种尖锐的自厌,
里面似乎掺杂着一点犹豫,一点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不算柔软、指甲油剥落得斑驳的手,探向我的额头。
指尖带着一点室外的凉意,触碰到我滚烫的额头皮肤时,我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
她的手顿住了,没有立刻收回,也没有继续贴上来。指尖就那么悬停着,
感受着我额头上灼人的热度。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烧得不轻。”她终于开口,
声音有点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没什么情绪。我没力气回答,只是急促地喘着气,
像条搁浅的鱼。她收回了手,直起身。昏沉中,我看到她转身走到那张小小的书桌前,
拿起我的搪瓷杯,又提起墙角那个红色的塑料暖水瓶。暖水瓶里大概只有小半瓶隔夜的水了,
倒水的声音很轻。她端着杯子走回来。“喝水。”她把杯子递到床边。我挣扎着想抬手去接,
手臂却软绵绵的,根本抬不起来。她看着我的样子,没再说什么。
只是把杯子放在床头那张摇摇晃晃的小凳子上。然后,她站在床边,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我以为她要转身离开时,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边缘。
那动作有点突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我烧得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
她用力一掀!带着我体温的被子被掀开了一大半!一股冷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激得我一阵剧烈的咳嗽,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躺进去点!”她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命令式的、不容置喙的干脆,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混沌的神经上。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身体下意识地、笨拙地往冰冷的墙壁那边缩了缩,
腾出勉强够一个人侧身躺下的空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高热带来的眩晕和不解。然后,
我看到了让我思维彻底停滞的一幕。阿丽动作利落地甩掉了脚上那双廉价的塑料拖鞋。接着,
她竟然一抬腿,跨上了床!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睡裤大概是行李袋里翻出来的,
上身是一件同样旧垮垮的、领口有些松垮的棉质长袖衫。她没看我,径直侧身躺了下来,
就躺在我刚刚腾出的那片狭小的空间里。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前面是她突然挤进来的、带着寒气的身体侧面。
我的身体瞬间僵成了石头,连咳嗽都忘了。大脑彻底宕机。烧糊涂了?这是干什么?
昨晚那句冰冷的“别碰我,脏”还在耳边回响……她躺下后,
迅速地把被我体温焐得有些暖意的被子重新拉上来,严严实实地盖住我们两个人。
她的动作很熟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被子盖好,她才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距离太近了。近得我能看清她洗去脂粉后脸上细微的毛孔,
看清她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青黑色,看清她挺翘鼻尖上一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点疲惫的漠然,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暧昧或意图。
“发汗。”她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转回头,面对着斑驳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比如给炉子添块煤。
身体僵硬地贴着她带着寒意的侧影,
鼻端充斥着被子里我自己的汗味和她身上残留的、混杂着烟味和劣质香水的气息。被子下,
我们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中间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和一点点微小的缝隙。但她身体的轮廓,
她平稳的呼吸,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疲惫、风尘和一种奇异镇定感的气息,
却无比真实地笼罩着我。僵硬的身体在高热和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亲密”中煎熬着。
额头上刚刚被她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那一点微凉的触感早已被更汹涌的滚烫淹没。
被子捂得严实,汗开始一层层地往外冒,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意识在昏沉和震惊中反复拉扯。
她真的就这么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仿佛真的只是上来帮我发个汗,
然后顺便补个觉。她均匀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有点痒。紧绷的身体在极度的疲惫和高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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