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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血色上元

大胤朝，章和二十三年，上元节。

京城沈府的灯笼比往年更亮些。礼部尚书沈知远刚从宫中赴宴归来，便被嫡长女沈清辞拽着衣袖，要去看府里新扎的“百鸟朝凤”灯。

“父亲快看，那只孔雀的尾羽是用七彩琉璃做的，夜里瞧着，竟比宫里的宫灯还夺目呢！”清辞年方十二，穿着一身藕荷色绣折枝梅的袄裙，梳着双丫髻，发间缀着两颗圆润的珍珠，笑起来时，眼底像盛着上元夜的星光。

沈知远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慈爱。他这一生清正，唯愿家人平安，尤其是这个自幼聪慧的长女，不仅通读诗书，连一手簪花小楷都写得有模有样，是他最大的骄傲。“仔细些，别摔着。”他温声道，接过管家递来的暖炉，塞到女儿手里。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节日的喧闹。管家面色惨白地奔进来，声音发颤：“老爷……不好了！宫里来了禁军，说……说咱家通敌叛国，要……要抄家！”

“什么？”沈知远脸色骤变，手中的玉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清辞还没明白“抄家”二字意味着什么，就被乳母一把抱住，往内院跑。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哭喊声，还有禁军甲胄碰撞的冷硬声响。她回头望去，只见父亲被两名禁军按在地上，母亲披散着头发，被人拖拽着往外走，嘴里还在哭喊着“我夫君是冤枉的”。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那盏她引以为傲的“百鸟朝凤”灯，不知被谁撞倒，在烈焰中噼啪作响，很快化为灰烬。

混乱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仆冲了过来，是父亲最信任的忠仆老周。他一把将清辞从乳母怀里抢过，塞进一个早已备好的麻袋，哑声嘱咐：“小姐，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老奴带您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麻袋被扛在肩上，颠簸得厉害。清辞在黑暗中死死咬着唇，尝到了血腥味。她听到了刀剑入肉的声音，听到了老周闷哼一声，然后身体猛地一坠，像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麻袋破开一个口子，冰冷的雪水灌了进来。清辞挣扎着爬出来，只见老周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支羽箭。他看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不远处的护城河：“跳……跳下去……顺着水流走……”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清辞看着老周失去神采的眼睛，又回头望了一眼火光中的家，那里曾有她十二年来所有的温暖与安稳，如今却成了人间炼狱。

她颤抖着，一步步走向冰冷的河水。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意识在窒息的痛苦中渐渐模糊。失去知觉前，她仿佛又看到了父亲温和的笑脸，听到他说：“清辞，要做个坚韧的姑娘。”

河水载着她小小的身体，一路向南。不知漂了多久，也不知流向了何方。她像一粒被狂风卷走的微尘，彻底告别了过去的名字与身份，坠入了茫茫未知的命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