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彩票站的霉味混杂着劣质香烟和汗馊气,在八月的溽热里凝成粘稠的网。
常义在这张网里泡了二十三年,浑身每个毛孔都浸透了失望的酸馊。他喉咙里卡着那串号,
像粒没磨圆的生铁砂,每天在咽部摩擦,留下锈味的铁腥。
彩站油腻的墙壁贴满褪色的开奖公告,老赵那张脸常年泛着油光,胡茬里嵌着隔夜的饭粒儿。
“老规矩?”老赵眼皮也不抬,声音发黏。“操,老规矩!
”常义手指按在皱巴巴的“彩经”报一溜数字上,指关节被劣质油墨染成暗黑,
“千年王八也没这么死性!老子就要这套!”他掏钱,油渍麻花的纸币。打印机吱嘎作响,
吐出一张带着油墨热乎气的纸条。他把那薄薄一张纸小心翼翼揣进旧夹克内袋,拍了拍,
像安抚一个多年未遂的夙愿。日头毒得像泼了油,烧灼着他踩在柏油路上的廉价塑料凉鞋。
日子一天天熬着,熬得人浑身筋骨都像生了锈的合页,嘎吱作响。晚上,
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下肚,他便歪在起毛的旧沙发上,手里紧攥着那张薄纸,盯着电视屏幕,
像个朝圣的信徒。“本期中奖号码——”播音员的声音平平无波。数字滚动,一个个蹦出来,
像冰冷的铁钉,钉穿常义二十三年沉甸甸的麻木。第一个数字,是他喉咙里那颗铁砂。
第二个数字,精准吻合。第三个、第四个……一股麻意从尾椎骨炸开,瞬间窜到天灵盖!
血涌上头,眼前的世界“嗡”地一声裂开刺眼的白光!沙发在他身下陡然凹陷,
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摇晃、扭曲变形!“操!!!”一声非人般的嘶嚎撕裂了窄小的客厅。
常义猛地弹跳起来,那力气之大,带翻了油腻的小茶几,茶缸“哐当”滚落,茶水泼了一地。
他根本顾不上!眼睛血红,眼球凸得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死死钉在电视屏幕上那串数字上——每个号码都是那粒铁砂的复刻!
像二十三年的铁锈被突然震碎,露出里面淬火般滚烫、灼目的金光!“中了!我的!我的啊!
”他脖子上的青筋虬结暴突,像一条条垂死挣扎的蚯蚓。喉咙被狂喜的烈火烧干,
声音尖利破锣,带着金属摩擦般骇人的嘶哑!
那张崭新的彩票被他油污汗渍的粗砺大手狠狠攥住,瞬间浸透、软烂、变形,
深蓝色的墨迹在汗水的洇染下糊成一团,像一块抹了脏污血色的抹布。手机在兜里疯狂震动,
屏幕上是老婆的名字。他抖索着接通,仿佛握着的是一块刚从熔炉中夹出的炽炭。
“中……”一个变调的、破碎的音节刚冲出喉咙就被更疯狂的飓风席卷,“中了!!!
操你妈的听见没?中了!一千万!!”电话那头传来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质问:“老常!
你疯啦?!说什么胡……”“辞工!给老子马上!立刻!滚回家!”常义对着听筒咆哮,
唾沫星子像子弹一样喷射在屏幕上,“还上个狗屁班!别墅!要大!带泳池!养金丝雀?呸!
老子要养一屋子的凤凰!水晶灯!挂满!晃瞎那群狗眼看人低的王八蛋的眼!
”老婆尖利的哭喊被他像甩鼻涕一样狠狠掐断,手机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水泥地面!
“啪嚓!”一声脆响,劣质塑料机壳四分五裂,碎屑飞溅,
像一场为穷酸时代举行的微型葬礼。撞开家里那扇吱嘎作响的老旧木门,
正午灼热的日光瀑布般兜头浇下,瞬间吞没了他。
世界在他眼前剧烈地晃动、融化、重新拼贴,变成了一面巨大无比的哈哈镜!
巷口煎饼摊油锅里滋啦爆响,金黄的油沫跳动着,如同为他庆祝而提前点燃的鞭炮,
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香气。隔壁老赵媳妇晾晒在横贯巷子上方铁丝上的花裤衩,
正滴滴答答往下掉水。常义两眼放光,像一头嗅到血腥的饿兽,猛地扑上去,
一把死死揪住那湿漉漉、滑腻的廉价布料,双臂用力地抡甩!“赵婶儿!赵婶子!瞅瞅!
你他妈快瞅瞅!”他嚎叫得破了音,带着金属刮擦玻璃板的刺耳,“老常我发了!
真他妈发了!明儿!就明儿!给你这破裤衩子镶金边!用实心的!
就镶那…那招财猫眼上猫眼石的位置!买它几十斤金子!”巷子那头的阴暗里,
颤巍巍走出晨练刚归来的王老头,佝偻着背,像一截风干的枯木。“老王头!
老——王——头——!”常义嚎叫着,甩开花裤衩,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撞过去。
那干瘦的老头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旁边的泔水桶里。
常义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老头干柴般突出的肩胛骨上,发出空洞骇人的“砰砰”闷响,
如同擂响一面濒死的破鼓。“一千万呐!听见没?你那小崽子!娶媳妇的钱!老子包了!
盖楼的砖头都用金砖砌!生娃生一窝!老子养!全都养!包圆了!
哈哈哈——”狂放的笑声从他那被铁锈味包裹的喉咙深处炸开,震得墙壁似乎都在簌簌落灰。
老王头浑浊的双眼惊恐地眨巴着,布满沟壑的脸僵在那里,
如同一张被揉烂又被强行展开的死亡通知书。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这“梦”的火药桶彻底被点燃!常义拖着这副被狂喜和烧酒灼烧得滚烫膨胀的躯壳,
在狭窄、坑洼、散发着尿臊和霉臭的小巷里,炮弹般横冲直撞!邻居的门窗被撞得哐哐作响,
拴着的土狗发出惊恐狂躁的吠叫,几只觅食的母鸡惊得扑棱着翅膀飞上矮墙。
他成了只彻底失控的陀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抽得原地旋转、无差别碰撞。
力气终于被这疯狂的旋转甩干耗尽。他像一口彻底泄光气的破麻袋,
惯性狠狠掼回梦开始的地方——彩站门口那永远散发着油腻、灰尘和陈年污垢气息的台阶上。
沉重地砸落,溅起一小股呛人的土尘。汗水浸透了破旧的棉背心,紧贴在皮肤上,
如同第二层湿冷的囚服。肺叶在胸腔里像两个拉坏了的风箱,
“呼哧——呼哧——”地剧烈抽动,每一次都带出喉咙深处铁锈般的腥甜。
眼前疯狂旋转的彩色旋涡慢慢消退,世界的轮廓清晰了一些,
但也褪去了那层虚假的金粉釉彩,
露出了底层冰冷、粗糙、灰败的底色——他生活了四十三年的底色。
一股突如其来的、溺水般的巨大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虚脱感袭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他哆哆嗦嗦地,像拆解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再次展开那张黏腻湿滑、几乎要在掌心里融化掉的彩票。
深蓝色的印刷体号码早已被汗水彻底洇化、污染、模糊!它们不再是跳跃的幸运符,
变成了一团团不祥的、深蓝色的污迹边缘,混沌的晕染像是命运恶意的嘲弄。
一种源自洪荒般的恐惧和更原始的确认冲动,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大脑中枢,
瞬间攫取了全部理智!他要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法,品尝这命运馈赠的真伪!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糊的、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呜咽。他猛地垂下了头,
像一头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污水的饿狼,伸出那干裂得如同枯涸河床的舌头,
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癫狂的虔诚和不顾一切的贪婪,狠狠地舔向那片模糊肮脏的蓝色污迹!
墨刺鼻的金属铅腥味……混杂着咸涩汗液的复杂滋味……猛地、蛮横地充满了他的整个口腔!
这味道,腥!咸!涩!带着浓烈的硝石铁锈气——像狠狠舔了一口沾满陈年血迹的生铁砧板!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嘎吱吱破旧三轮车刹车片的摩擦声。
是那个在附近几条街巷里收废品的干瘪瘦老头。
老头被常义这极其诡异而疯狂的动作惊得愣在原地,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错愕。
常义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沾着彩票纸屑和湿漉漉的口水。嘴角咧开一个极度扭曲古怪的笑容,
露出两排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一股混杂着铁锈和彩票油墨的古怪气息随着粗喘喷薄而出,唾沫星子零星飞溅。
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老头,
用一种混合着无比亢奋和鄙夷的、撕裂般的声音对着老头怪吼:“嘿!老头!
你肯定做不到我做过的梦!一千万!知道吗?舔一舔就到手!哈哈——哈哈哈——!!
”他粗嘎的笑声像砂纸在磨铁锈,卡在喉咙里,逐渐转为剧烈的咳嗽,
带着铁锈味的唾沫溅在地上。那瘦老头浑浊的眼珠惊恐地转动了一下,像只受惊的老鼠,
猛地低下头,佝偻着腰奋力蹬起三轮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哐啷啷地快速逃离了这个疯魔之地。一阵裹挟着浓重腐烂菜叶气息和煤灰颗粒的穿堂风,
像一把冰冷的剔骨钢刀,猛地刮过常义汗涔涔的后脖颈。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眼前那如同廉价霓虹灯般迷离、炫目的世界陡然熄灭。强光退去,
视野被自家灰扑扑、毫无生气的水泥墙格子切割。哪里有什么镶金边的裤衩?
哪里有什么盖金砖的楼房?身体下是冷硬如铁的劣质弹簧床,
每一次翻身都发出痛苦呻吟的木板床。窗外,
邻居老李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三轮车,
锈铁皮摩擦的声音“嘎吱—嘎吱—”地穿透薄墙,如同用钝锯反复拉锯着他麻木的神经。
……热乎……”二昨晚那场在欲望油锅里翻腾煎炸、被虚幻金光灼烤得滋滋冒油的滚烫梦魇,
被这现实的风吹得骤然凝固。“滋啦——”一声尖鸣,
仿佛一整块烧红的烙铁被狠狠掼进刺骨的冰水!温度瞬间剥离,
只剩下刺穿骨髓的冰冷和坚硬的轮廓。
昨夜的癫狂如同一件被扒下来的、滚烫、粘腻、散发出恶臭的表演服,沉重地压在心头。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枕边——硬硬的边缘触感!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指尖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随即又不甘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恐惧缓缓伸去。
两根手指颤抖着,捻出一角薄纸——正是那张彩票!在清晨灰白的天光下,
它显得如此崭新、干爽!号码清晰、锐利!
每一个印刷体的阿拉伯数字都像用小刻刀狠狠剜在冰面上,散发出拒人千里的寒气。现实。
冰凉坚硬如铁的现实。梦里发生的每一幕疯狂、粗鄙、羞耻的闹剧都是真的!
只有那个丑态百出、被虚幻金币晃瞎眼的主角是假的!是梦!
昨夜的狂奔、狂嚎、许诺、舔舐……带着高倍速劣质录像带特有的噪音和拖影,
在他混乱的脑浆里疯狂倒带、撞击、回放!
耳边一遍遍回荡着自己那撕裂般的吼叫:“你肯定做不到我做过的梦!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脆弱的神经末梢,
烧灼得面皮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滚烫、针刺般的剧痛!
羞耻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精准无比地自尾椎骨扎入,
沿着每一节脊椎疯狂向上穿刺!扎透了肌肉、骨骼、直抵那滚烫污浊的灵魂深处!痛!麻!
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凉!几乎把他这身破旧的皮囊烫穿、刺透、撕成碎片!
“操……操他姥姥的……”一句带着铁锈血腥味的脏话,被他死死咬在牙关,
像咀嚼一块生铁,从牙缝里挤出来。是在咒骂这场荒诞残酷、开在云端的恶作剧?
还是在咒骂那个在虚幻舞台上张牙舞爪、丢尽最后一点人样儿的混蛋?
那张在梦里被他虔诚舔舐过的浸透着梦魇气息的彩票影像,如同一瓶最烈的毒酒,
喝下去烧穿了喉管的假象还在,现实却蚀骨冰凉,只留下满嘴驱不散的腥涩。
眼前这张崭新冰冷的现实彩票,紧攥在手里,像捏住了一块刚从极地深渊挖出的万年玄冰,
寒气如针,刺得掌骨生疼,不断提醒着他灵魂深处那处丑陋的冻疮。撕掉它!把它揉烂!
碾碎!烧成灰!让这一切连同那个肮脏的梦都滚蛋!不行!再看一眼!再最后确认一眼!
万一是真的……脑子里两个念头像两条毒蛇疯狂撕咬、缠斗、不死不休!最终,
一种被羞耻烈焰焚烧后的、扭曲的执着,
一种二十三年来早已锈死在骨髓里的不甘心和那点被舔进肚子里的铁锈味儿,
化作了无形的铁索,拖拽着他失魂的躯壳,飘飘悠悠,如同被摄去心魄的孤魂,
重新飘回了那个散发着浓郁油腻和陈年汗馊气息的彩票站窗口。
彩票站老板老赵那张泛着油光的脸上毫无波澜,叼着快要燃尽的烟屁股,眼皮耷拉着,
眼角的眼屎还顽固地粘在那里。看到常义这副被霜打过似的蔫样,
鼻腔里哼出一个意义不明、夹杂着烟味和油腻的短促气声。“老规矩?还是……换换手气?
”常义的嗓子干涩得如同堵满了砂石砾,他用力咽了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
发出咕噜一声闷响。“做梦?”他从牙齿和喉咙的缝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不堪,
带着一种梦呓般的含糊和某种决绝的冰冷,“……昨晚梦里那组。……就打这个。
”话音落地,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支撑他的力气,整个人倚在肮脏油腻的窗台边,
像个被抽光了草芯的破草靶子,软塌塌,目光空洞地望着老赵身后斑驳油腻的墙面。
老赵撇了下干裂的厚嘴唇,浑浊的眼珠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一块破抹布。
鼻腔里又哼出那个带着痰响的、含混的“嗯”。
那台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破旧针式打印机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嘎——吱嘎——”声,
带着机械特有的无情节奏,像一台行刑架。
一张窄小的、带着新鲜浓烈油墨气味的纸片从出票口被缓缓吐出。
老赵漫不经心地把这张热乎乎的新票顺着小窗口推了出来。常义的手指抖了一下,
才伸过去捻起那张薄纸。那一点残留的温热油墨似乎灼伤了他的指尖。
他甚至不敢再看一眼上面那串在梦里带来极致羞耻却也极致狂喜的号码,
仿佛那是烧红的烙铁。他紧紧攥着这张崭新的、似乎散发着不祥诅咒的彩票,
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那狭小窒闷、散发着油腥和尘埃霉腐的空间,
将老赵那句若有若无的嘀咕甩在了身后那浑浊的空气里:“撞了邪……”城市的夜,
被各种灯光染成一种病态的粉紫。常义家的客厅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
墙上糊着的报纸早已泛黄卷边,空气里飘荡着挂面汤寡淡微薄的气息。
一张用了近二十年的折叠饭桌紧挨着墙壁,
上面那台老旧的、罩着印花塑料布、边角已经碎裂的显像管电视机,
屏幕忽明忽暗地闪着雪花。
电视屏幕上那个脸孔模糊、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女主持人像一尊塑料模特,
平板地念诵着。三“本期双色球开奖号码——”数字开始滚动,
冰冷的电子像素一个接一个浮现,闪烁着无情的微光。
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碾过常义早已麻木的神经。第一个数字,
蹦了出来。它精准地嵌入常义喉咙深处那颗盘踞了二十三年的生铁砂的位置!
常义的身体瞬间僵直!时间仿佛凝固。
电视机的嗡嗡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一个静止的死点!那颗生锈的铁砂开始疯狂震动、尖叫!第二个数字!严丝合缝!
精准地契合!第三个数字……第四个……一个接一个,带着决定命运的冷酷,
无情地出现在屏幕上!屏幕的光晕里,
常义那双因为常年熬夜而布满血丝、此刻因极度惊骇而圆睁的眼,映着电视变幻的光芒。
那光芒像手术台上冰冷刺眼的无影灯。他看见屏幕倒影中自己那张脸:惨白如纸!
每一寸肌肉都死死绷紧,凝固成一个被雷亟的僵硬表情!中了。真中了。
梦里那组让他丑态毕露、羞臊欲死的号码!一字不差!全他妈中了!噗通!噗通!噗通!!!
血液先是凝固成冰!紧接着,冰层下积蓄了二十三年的暗河开始咆哮、沸腾、疯狂冲撞!
汹涌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疯狂撞击!那并非狂喜的颤栗,
而是一种被冰冷巨蟒缠绕收紧的、窒息的、濒临毁灭的剧震!他感到血管里的液体不再是血,
是融化流动的铅!沉重!冰冷!剧毒!他定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甚至连眼珠都失去了转动能力,直勾勾地钉在屏幕那串数字上。空气变成了固体的铅块,
沉重无比!千钧之力压在他的肩头、后背、每一块骨头上!
要将他这具背负了四十年贫穷重担的躯壳,狠狠地、一寸寸地、碾入水泥地面!无意识地,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目光落在小厨房门框上方那面布满了蝇屎斑和油腻指纹的、巴掌大小的残破梳妆镜上。
镜子里,是一张他看了四十三年、无比熟悉的、却此刻陌生至极的脸。苍白!疲惫!空洞!
被生活磨砺得沟壑纵横的皮肤下,没有任何血色!嘴唇干裂泛灰!
如同一具刚从深水淤泥里打捞上来的、被岁月泡胀的浮尸面皮!但!
就在这张惨白僵硬的面皮下面!另一个恐怖的幻影正在缓缓凝结、上浮!那张脸!
布满扭曲的狂喜!眼球因极度兴奋而凸起、布满猩红的血丝!嘴角咧到耳根,
露出沾着唾沫星子的焦黄牙齿!涎水不受控制地沿着下巴蜿蜒而下!那是昨夜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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