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市一院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沉闷而悠长的嗡鸣,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心内科病房区的灯光被刻意调暗了一些,只有护士站和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药味的混合气息,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牛丽,心内科的护士长,刚刚完成最后一轮查房。她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白色护士服,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她习惯性地检查了每个病房的情况,确认仪器运转正常,病人呼吸平稳,输液瓶里的液体滴速准确。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她走到护士站,年轻的住院医师裴楠楠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口水都快流到病历本上了。牛丽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她:“醒醒,楠楠,十二点半了,该你守夜了。我先去休息室眯一会儿。”
裴楠楠猛地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哦……护士长,知道了。今天晚上挺安静的嘛。”
“安静是好事。”牛丽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叮嘱道,“但是越安静越要仔细,别漏掉什么。尤其是23床那个病人,虽然情况稳定,但还是要注意观察。”
“23床?哦哦,知道啦,那个老先生。”裴楠楠打了个哈欠,“护士长你也早点休息。”
牛丽点点头,没有多说,转身走向护士站旁边的小休息室。她确实很累了,连续几天的夜班让她身心俱疲。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些微声响,她靠在椅背上,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将牛丽从睡梦中惊醒。
那是一种……拖沓的脚步声,非常轻,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小心翼翼地在走动。声音似乎来自走廊。
牛丽立刻警醒过来。这个时间,除了值班的医护人员和值夜班的病人家属,不应该有其他人在外面走动。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像是在试探着什么。牛丽悄悄走到休息室的门边,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向外望去。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尽头的安全出口灯亮着。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穿着病号服,正沿着墙根,一步一步地、缓慢地移动着。那身影看起来异常佝偻,步伐僵硬。
牛丽皱起了眉头。这个时间,病人不应该离开病房,尤其还是这种状态。她想打开门出去看看,但职业的警惕让她犹豫了。万一对方只是起来活动一下,自己贸然出现会引起恐慌和麻烦。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朝着护士站的方向过来了。
牛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那个身影在护士站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竟然朝着旁边的一间空置病房走去。
那是24床的病房,因为之前的病人出院,还没有新的病人入住,所以一直空着,门通常是锁着的。
然而,那个穿着病号服的模糊身影,竟然伸出了一只手,插入了门缝下方,似乎在摸索着什么。接着,牛丽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那是门锁被从内部打开的声音!
牛丽倒吸一口凉气。24床的门锁是完好的,钥匙只有护士站和值班医生才有!这个人是怎么打开的?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拉开休息室的门,冲了出去:“喂!站住!”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个身影明显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竟然以一种与其年龄和状态完全不符的敏捷,迅速转过身,朝着走廊的另一头——安全出口的方向跑去!
牛丽立刻追了上去。她的身手在护士里算是不错的,但对方似乎对地形极为熟悉,在昏暗的走廊里拐来拐去,速度极快。牛丽只看到一个背影,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头发花白凌乱。
“来人啊!抓小偷!”牛丽一边追一边喊,希望能引起值班保安或其他同事的注意。
但回应她的只有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对方很快就冲到了安全出口门前,拉开门,闪身进去,然后门被从里面关上了。
牛丽追到门口,只见安全门内是通往楼梯间的通道,一片漆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冲了进去。楼梯间里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她能听到楼下隐约有脚步声跑动,但追下去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人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很可能已经找到其他的出口逃离了。
牛丽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半夜三更出现在空置病房,还轻易打开了门锁?他是小偷吗?可是一个看起来如此虚弱的老人,怎么会有那么快的反应和行动力?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打开24床的房门?那间房里空无一物,除了些许灰尘,根本没什么可偷的。
难道……他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来?
牛丽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乱。她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一点刚过。
她沿着楼梯间下到一楼,发现保安室的灯亮着,但里面空无一人。大概保安也去追赶了,或者被别的什么事情引开了。
牛丽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先回到楼上。经过护士站时,她看到裴楠楠正一脸惊恐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电话,似乎是刚刚报警。
“护士长,你回来了!刚才……刚才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一看人就不见了,我赶紧打电话报警了。”裴楠楠的声音还在发抖。
“没事了,报警是对的。”牛丽安抚道,“你守好这里,我再上去看看24床那边。”
再次回到二楼,走廊里依旧空荡荡的,只有清洁工推着拖把慢慢走过。牛丽来到24床门口,门锁已经被破坏了似的,插销歪在一边。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病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输液架。因为长期空置,空气有些沉闷,角落里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牛丽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靠窗的那个旧床头柜上。
柜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泛黄的笔记本。
那不是医院的病历本,看起来更像是私人日记或者笔记。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或标记,只是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牛丽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这个神秘的闯入者,费尽心机打开这间空房的门锁,难道就是为了留下这本笔记?
她走过去,拿起那本笔记。入手冰凉,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脆弱。她翻开了第一页,上面是用钢笔书写的娟秀字迹,记录着一些日期和简短的话语。
“X年X月X日。‘它们’又来了。我听到了,就在墙后面。”
“X年X月X日。我不能说,说了没人会信,他们还会把我关起来。”
“X年X月X日。23床……他知道了。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X年X月X日。他们开始清理了。必须找到……”
后面的页面,字迹变得越来越潦草,越来越混乱,最后变成了一团团无法辨认的墨迹。最后一页,只有一个用红色墨水画出的、扭曲的符号,像一只眼睛,又像一个漩涡。
牛丽看得脊背发凉。这笔记的内容充满了诡异和不安,提到了“它们”、“23床”,还有被清理、被关起来的恐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某个病人的臆想吗?还是……
她猛地想起,她负责的病房区里,确实有一个住在23床的病人。那是一位姓陈的老先生,患有严重的心衰,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意识也时常模糊。但是,护士们都知道,这位陈老先生,有点奇怪。
他很少说话,眼神空洞,但偶尔清醒的时候,会用一种极其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的眼神看着空无一人的24床方向。
牛丽一直以为那只是老年病人的胡思乱想或者是谵妄。但现在,这本诡异的笔记,这个深夜闯入空病房的神秘人,还有陈老先生那异样的眼神,似乎将这些零碎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收好,放进口袋。然后,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24床房间和那本笔记的照片,发给了一个人——心内科新来的副主任医师,刘亚光。
刘亚光昨晚正好是备班,牛丽直觉他或许能帮上忙。虽然他们认识不久,但她觉得刘亚光身上有种和她相似的、对真相的执着。
信息很快回复了:“收到,我马上过来。”
牛丽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今晚的平静,显然已经被打破了。而那个关于“23床”和这本神秘笔记的秘密,才刚刚开始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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