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叶府正厅——敲锣打鼓的时辰还没到，外头的雪倒是先停了。
正厅里，上百盏琉璃灯点得跟大白天似的，晃人眼。
大红的地毯从台阶上一首铺到街口，来往宾客的鞋底都像踩了朱砂，红彤彤一片。
叶璇就站在巨大的屏风后面。
一身大红的鎏金广袖礼服，腰上紧紧束着镶银玉的软带，整个人像团烧得正旺的火，随时要燎原似的。
没人看见，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尖正轻轻划过掌心那本无形的《百工谱》。
一道淡金色的字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酉时三刻，井开，血债始。”
字迹烫人，指腹都跟着麻了一下。
——承——“吉——时——到——！”
赞礼官拖着长腔一声高喊，厅里几百双眼睛“唰”地全盯了过来。
老将军叶威身披紫袍，端坐在主位上，眉间那道刀疤在明亮的灯火下都显得柔和了些。
继母苏氏和庶妹柳拂衣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苏氏脸上挂着笑，温婉得跟庙里供的观音像似的。
柳拂衣呢，一身素青袄裙，偏偏鬓角就簪了朵刺眼的白花，活脱脱像提前来哭丧的。
叶璇抬起眼，目光正好和柳拂衣撞上。
她心里冷笑，脸上却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激动颤抖的笑容，盈盈拜了下去：“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声音清亮，可那尾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像是欢喜得不能自己。
角落里捧着茶盘的阿蛮，手心全是冷汗，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只有她明白，小姐那点颤音底下压着的，是淬了冰的杀意！
——配角视角·阿蛮——阿蛮端着茶盘的手有点抖。
刚才，她看得清清楚楚！
柳二小姐趁着扶老将军的功夫，偷偷把一样东西塞进了袖子里——那东西露出一角，分明是个蜡染的小人偶！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那人偶的脸……跟昨晚在井里漂上来那个血糊糊的布偶，一模一样！
阿蛮腿一软，手里的托盘歪了歪，滚烫的茶水“哗啦”溅出来几滴，正好落在柳拂衣簇新的绣花鞋面上。
“作死的贱蹄子！
眼睛长后脑勺了？！”
柳拂衣脸色一变，压低嗓子厉声斥骂，抬手就要扇过来。
一只冰凉的手更快地握住了柳拂衣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像铁钳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叶璇脸上还带着那温软的笑，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三人能听见，却像冰碴子掉进脖领：“妹妹，今儿可是姐姐我的好日子，大喜的。
别……见血。
晦气。”
最后一个字，轻轻巧巧，却带着千斤重。
柳拂衣的脸瞬间僵住，眼底那点怨毒像毒蛇一样窜上来，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去。
——转——赞礼进行到了最要紧的“加笄”环节。
满头银丝的老夫人，颤巍巍地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金笄，正要往叶璇乌黑的发髻上簪去——“走水啦——！
西北角走水啦——！！！”
厅外猛地炸开一声凄厉的尖叫！
所有人“呼啦”一下全扭过头去。
只见西北角方向，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那位置……正是后院那口废弃的八角井！
苏氏那张慈和的脸“唰”地没了血色，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了锦帕，指节都泛了白。
叶璇心头一跳——比那鬼东西提示的，早了半个时辰！
她脸上立刻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提着碍事的华丽裙摆就往外冲：“快！
快去看看！”
宾客们被这变故惊得嗡嗡议论，一看主家小姐都跑了，也像潮水一样跟着涌向后院。
等众人赶到，那口废井己经被诡异的靛蓝色火焰团团围住了！
火光跳跃翻腾，照得人脸上阴晴不定。
更骇人的是，火焰中心，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蜡染布偶，正悬在半空滴溜溜地打转！
嫁衣在火舌舔舐下猎猎作响，眼眶里那两行暗红的血泪，在幽蓝火光下格外刺眼！
——冷司设视角——蜡染局的冷司设，不知何时也混在了看热闹的人群里。
她死死盯着那诡异的蓝火和布偶，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掐得一片青白。
就在这时，叶璇忽然回过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那双眼睛，眼尾那粒朱砂痣在跳跃的靛蓝火光映照下，红得妖异，像鬼！
那眼神，冰冷又带着洞穿一切的嘲弄，仿佛在无声地问：“这火……是你放的？
还是火……要烧了你？”
冷司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她无声地、慌乱地往人群更深处缩去，袖子里那柄锋利的铜刀，己经贴紧了冰凉的手腕。
——合——“还愣着干什么！
救人！
快打水！”
老将军叶威一声暴喝，震醒了呆住的众人。
家丁们这才如梦初醒，提着水桶、端着盆子，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救火。
一桶桶水“哗啦”泼向那靛蓝色的火焰——滋啦——！
哇啊——！
那水一碰到蓝火，竟发出了如同婴儿被掐住脖子般的凄厉啼哭声！
更可怕的是，火势非但没小，反而像被浇了油，“轰”地一下反扑回来！
离得最近的一个家丁躲闪不及，袖子被蓝火燎到，瞬间就化成了飞灰！
趁着这一片混乱，叶璇身影如电，悄无声息地掠至井沿边缘。
她指尖对着那最妖异的火苗轻轻一弹——一缕纯粹的靛蓝火线，竟被她掌心的《百工谱》印记“嗖”地吸了进去！
几乎同时！
哗啦啦——啷！
井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重、刺耳的金属断裂巨响！
像是什么粗大的铁链被生生烧断了！
浓烟滚滚中，一只惨白的手猛地扒住了井沿！
接着，一个纤细的身影艰难地从井口爬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染工粗布衣裳，脸上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半融化的蜡壳！
蜡壳裂开的地方，露出底下沾着靛浆的皮肤，还有一双……惊恐睁大的眼睛！
那眉眼轮廓，竟和柳拂衣有七分相似！
她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嘶哑、破碎，像被砂纸磨过，更诡异的是，那调子……竟有点像叶璇平日说话的声音：“救……救……命……”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苏氏惊得魂飞魄散，脚下踉跄，“哐当”一声撞翻了旁边的香案，香灰撒了一地。
——悬念——那爬出来的女子，似乎耗尽了力气。
她颤抖着抬起一只手，蜡壳包裹的手指，首首地指向躲在苏氏怀里、面无人色的柳拂衣！
咔啦！
她脸上的蜡壳承受不住这动作，瞬间崩裂、碎落！
露出来的半张脸……下巴颏以下，竟是一截森白的骨头！
“啊——！！！”
柳拂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彻底瘫软在苏氏身上。
叶璇瞳孔一缩，立刻俯身。
她看见那女子唯一完好的手掌心里，死死攥着半片染血的、靛蓝色的蜡片！
那蜡片上的纹路……正是她《百工谱》上缺失的那一角！
叶璇伸手就想去拿。
那女子却猛地用尽最后力气，一把抓住了叶璇的手腕！
力气大得惊人！
她把叶璇猛地拉近，沾着靛浆和蜡油的嘴唇几乎贴到了叶璇耳边，气若游丝，带着井底阴冷的寒气，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井……底……还……有……你的……脸……”话音未落！
噗！
七道幽蓝色的火苗猛地从她的眼、耳、口、鼻里喷射而出！
“嗤——”一声轻响，就在叶璇眼前，那刚刚爬出来的女子，整个人瞬间坍缩、融化，化作一滩粘稠、冒着热气的靛蓝色蜡水，“滋溜”一下，全部渗进了冰冷的雪地里！
雪面迅速被染成一片诡异、幽深的蓝，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嘲笑着人间的巨口。
叶璇浑身冰冷，猛地抬头，看向那口依旧冒着黑烟、火光未熄的深井——井底最深的黑暗里，一双眼睛正静静地向上望着。
那双眼睛……和她铜镜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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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壳裂开的地方，露出底下沾着靛浆的皮肤，还有一双……惊恐睁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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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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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来的半张脸……下巴颏以下，竟是一截森白的骨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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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气大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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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七道幽蓝色的火苗猛地从她的眼、耳、口、鼻里喷射而出！
“嗤——”一声轻响，就在叶璇眼前，那刚刚爬出来的女子，整个人瞬间坍缩、融化，化作一滩粘稠、冒着热气的靛蓝色蜡水，“滋溜”一下，全部渗进了冰冷的雪地里！
雪面迅速被染成一片诡异、幽深的蓝，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嘲笑着人间的巨口。
叶璇浑身冰冷，猛地抬头，看向那口依旧冒着黑烟、火光未熄的深井——井底最深的黑暗里，一双眼睛正静静地向上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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