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在烈日炙烤下蒸腾起令人窒息的臭气,混合着铁锈般浓烈的血腥,牢牢黏附在每一缕空气上。姜沅麻布制成的面巾早已湿透,被血、汗和尘土凝结成一块粗糙的硬壳,紧紧贴合着她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燃烧的沙子。她跪在焦黑龟裂的土地上,指尖精准地探入一个年轻士兵腹腔那道豁开的、足以塞进拳头的裂口。黏腻滑溜的肠子带着灼人的温度,从她手背上不受控制地流淌过去,留下恶心的触感。
“师父……”十五岁的阿棠声音抖得厉害,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她手里捧着的黄铜盆边缘,水面正剧烈地晃动着,倒映着天边一轮血色的残阳和师父紧绷的侧影。“他……他还能活吗?”盆里浑浊的水已被血染成暗红。
姜沅没有回答。她的视线死死钉在士兵胸前那道撕裂皮肉的狰狞刀痕上——伤口边缘皮肉翻卷的特定角度,那深入骨头的割裂感,即使过了五年,依旧刻骨铭心。断魂刀法。北境秦家军特有的杀人技艺。五年前那个同样弥漫着血腥与焦糊味的黑夜,在青山城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小医馆里,她就躲在那个熟悉的、散发着苦涩药香的枣木药柜后面。透过狭窄的缝隙,她清楚地看到无数道同样由银甲寒光挥出的刀弧,如何轻易地将熟悉的身影、邻家的老伯劈成两半,内脏散落一地,临死的呜咽与铁器破风之声交织成地狱的奏鸣曲。父亲最后将她死死塞进堆满干草的地窖暗格,那塞给她的半枚铜钱滚烫烙在她掌心……
“去煮麻沸散。”她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干涩得几乎断裂。她用力扯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动作却在半途猛地僵住——就在那士兵腰间束带松脱的地方,一枚青幽幽、边缘残损的铜钱,正从暗红色的血肉和尘土中刺目地显露出来一角。那熟悉的、带着岁月包浆的青绿色,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记忆!
阿棠慌乱地应声而去。姜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从身后那个被磨得油光发亮的旧行囊夹层里,郑重地取出一个用深蓝色土布包裹的长条小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排大小不一、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银针。每一根都纤尘不染,针尾处用极精微的技法刻着一个小小的“姜”字——这是青山城姜氏医馆第七代传人的印记,父亲在她及笄那年,用那双浸染了一辈子草药香气的手,亲手交托给她的最后一套传家之物。谁能想到,五年后,它们竟要刺入……仇人血肉里?她捻起一枚最长的三棱针,针尖在将暗未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凛冽决绝的孤线。针尾那个小小的刻痕,像一根冰冷的刺,狠狠扎进了她的眼底。
药柜缝隙中,她看到一只染血的小布鞋滚落在门槛边,那是隔壁小虎子下午刚跟她显摆过的虎头鞋。城东赵记茶楼的赵伯,那个总给她塞糖人的慈祥老人,被一个银甲军士一脚踹翻在地,雪亮的刀刃精准地切开了他的喉咙,他嗬嗬地叫着,血沫喷涌,浑浊的老眼望向药柜缝隙,充满了不解和绝望…母亲!母亲在最后的时刻扑到了父亲身前,想挡住那致命的一刀……银甲将军只是冷漠地抬手一挥…母亲的头颅高高飞起,滚烫的血像泼墨一样洒满了父亲僵硬的脸……姜沅喉咙深处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却被父亲冰凉绝望的手死死捂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夜色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地笼罩下来。简陋的军帐内,唯一一盏豆大的油灯跳跃着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着沉重的黑暗。白日里那位被断魂刀所伤的士兵躺在干草铺就的榻上,周身开始散发出不祥的灼热气息,高烧如同地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姜沅拧了块湿冷的麻布,仔细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汗渍。随着污垢褪去,一张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的轮廓逐渐显露在昏黄的灯下。汗水将他额前的乱发打湿,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灯影摇曳间,这张此刻毫无防备、因伤痛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脸,竟与五年前那个暗夜里银甲覆面、只余下一双深渊般冷酷眼眸的将军面孔,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哐当——!”姜沅手中的铜盆再也拿捏不住,重重地砸在泥地上,刺耳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帐篷里回荡。
“青山城……陷阱……是个……圈套……”昏迷中的男人眉头紧锁,嘴唇因干涸和发烧而破裂,断断续续的呓语像是从深渊中艰难挣扎而出。他那双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此刻无意识地死死攥紧了腰间那枚露出半截的残损铜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鬼使神差地,姜沅蹲下身。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那滚烫灼人的手指,竟带着某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执着,近乎粗暴地、一根根掰开了他紧握的拳头,露出了掌心那枚被汗水、血渍浸透的青绿残币。她的目光死死胶着在钱币那参差不齐的断裂边缘上——那犬牙交错的锯齿纹路,如同毒蛇噬咬般,猛地刺痛了她的眼睛!不可能! 她清晰地记得——五年前那个冰冷的地窖暗格中,父亲那只早已失温、变得僵硬的手里,死死扣着的另外半枚铜钱,边缘的断口,正是这样!分毫不差!一种混合着惊骇、疑惑和某种近乎荒谬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此时,急促而沉闷的蹄铁踏地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粗鲁的叫喊和兵刃碰撞声在帐外骤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而来!
“将军当真在此处?!速速带路!”一个陌生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男声穿透粗劣的麻布帐帘,如同冰锥刺入姜沅的耳膜!
她的血液在这一刹那仿佛完全冻结!将军?!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来不及多想任何可能或不可能,完全是求生本能的驱使,她猛地抓起身旁一床沾染着血污的、散发着汗馊气的破旧被褥,狠狠覆盖住榻上昏迷男人的身体,连带着他那张令她恐惧的脸。与此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那根刚才紧握在手中的长针,带着一点致命的寒芒,已然悬停在男人的颈侧!冰冷的针尖精准无比地抵在他脆弱的、微微搏动着的喉结之上!她的呼吸完全屏住,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师父!”帐帘被猛地掀开,阿棠的小脸煞白如纸,如同被最可怕的鬼魅追赶回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惧。“北狄……北狄人突袭!在抓壮丁补充役奴营!他们……他们已经杀到河滩了!!”小姑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调。
姜沅指尖下的银针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针尖在男人颈项上那薄薄皮肤下搏动的血脉处,碾出一粒微小却触目惊心的血珠!帐外,无数跳跃晃动的火把光芒,透过粗麻布的孔隙投射进来,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切割、流淌,尤其是那道从左侧眉骨斜斜贯穿至下颌的陈旧伤疤!此时,在跳跃明灭的光影下,这条早已愈合的疤痕如同一条蛰伏的、带血的巨大蜈蚣,狰狞地扭曲、活泛起来!仿佛正顺着光影的轨迹,冷酷地爬行在她记忆中最痛苦焦灼的角落!每一个疤痕的凸起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仇恨和无能为力。
她猛地抽回了针!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刻骨的仇恨需要最清醒的时刻亲自终结!
“带上能动的轻伤员!进北面山林!”她的声音异常冷静,抓起沉重的药箱。就在弯腰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到榻上,那个在被子下似乎毫无声息的身影,眼睫竟在极其剧烈地颤抖着?!这个被世人称为“屠城恶鬼”的男人,在意识陷入混沌的深渊时,干裂失血的唇间,竟模糊地挤出几个破碎却清晰可辨的字:
“护……妇……孺……撤……” 声音断续得如同呓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姜沅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即,更深的冷嘲浮现在嘴角。虚伪!五年前青山城妇孺的血泪还未流尽!她不再回头,掀帘,投身帐外混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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