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林深处采集样本时,我被实习生陈野从身后提醒:“阿姨,箭毒木汁液会灼伤皮肤。
”他比我小八岁,总用“阿姨”的称呼筑起一堵墙。直到塌方将我们困在岩缝三天三夜,
他解开外套裹住发烧的我:“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获救那天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看着他被绷带缠住的手臂,我终于在心里默念:“等我。
”现在他背着行囊穿过雨林稀薄的雾气朝我走来,我伸出手:“过来。
”雨林的雾气像一块没拧干的厚毛巾,沉甸甸压在树冠上,把一切颜色都闷得发暗、发霉。
空气浓稠得能攥出水来。林砚之蹲在厚厚的腐叶堆旁,手套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泥浆,
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开几片巨大的枯叶,露出底下几株形态奇异的苔藓。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与新生气息的土腥味直冲鼻腔。她的后颈,毫无预兆地,
贴上了一大片滚烫的呼吸。那气流灼热、突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力度。“阿姨,
”声音紧贴着她的皮肤响起,裹着湿漉漉的水汽,“这株箭毒木的汁液,沾上就完了。
会烂皮。”林砚之猛地回头。心脏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撞得她有些发懵。
一张年轻得过分、沾满雨林湿气的脸近在咫尺。黑亮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睫毛浓密得不像话,上面还凝着细小的、珍珠般的晨露。
汗水混着林间的湿气,沿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滑落,砸进他迷彩服衣领深处。
她认得这双眼睛。科考站新来的实习生,叫陈野。比她小整整八岁。
林砚之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他刚才指的方向看去。就在她左臂旁不到半尺,
一棵其貌不扬的树,树皮灰白。树干上被什么动物或者藤蔓划开了一道口子,
正缓缓渗出乳白色的、粘稠的汁液。那汁液像凝固的奶油,
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甜腻又隐约带着辛辣的气息。她甚至能想象那东西沾到皮肤上,
瞬间引发的灼痛和溃烂。后背瞬间爬上一片细密的冷汗,黏住了迷彩服粗糙的布料。“谢谢。
”林砚之的声音有点干,她清了清嗓子,把镊子收回采样盒,动作刻意放得缓慢平稳,
“下次提醒,站远点。”她顿了顿,站起身,视线扫过他年轻的脸,“还有,别叫我阿姨。
”陈野眨了下眼,长睫毛上的露珠颤了颤,掉下一颗。他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
又似乎没有,只留下一点模糊的、介于笑与不笑之间的痕迹。“哦。”他应了一声,很干脆,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鹿眼里的光芒清澈坦荡,没有探究,也没有尴尬,
仿佛刚才那句“阿姨”只是随口报了个物种名称。他转身,
迷彩服宽大的肩背线条在潮湿的空气里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弯腰捡起扔在几步外的砍刀。
刀身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刀柄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握着。他不再看她,
大步走到前方一片密集纠缠的藤蔓和灌木丛前,抬手,挥刀。唰!咔嚓!
粗硬的藤条应声而断。枝叶碎屑飞溅开来。他的手臂绷紧,
肩膀和后背的肌肉线条透过湿透后紧贴皮肤的迷彩服,清晰地勾勒出来,
蕴藏着一种年轻生命特有的、原始而蓬勃的力量感。他沉默地劈砍着,
为后面的人清理出一条勉强可以落脚的路。林砚之站在原地,
目光短暂地停留在那片紧绷的、蕴藏着力量的迷彩服布料上。
雨林深处不知名的鸟发出一长串怪异的鸣叫,尖锐地刺破浓雾。她低下头,
打开沉重的标本夹,里面已经压了几片形态各异的蕨类叶片。指尖抚过叶脉清晰的纹路,
开始无声地计数:一、二、三……她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那句突兀的话几乎是自己从喉咙里溜出来的:“别叫我阿姨。”声音很轻,
像一片叶子落在厚厚的腐叶层上。淹没在陈野持续不断的砍伐声和远处更嘈杂的鸟鸣虫嘶里。
他背对着她,挥刀的动作似乎没有一丝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林砚之合上标本夹,
金属搭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浓重的湿腐味和草木汁液的青涩气息混合着,直冲肺腑。她迈步,
踩上陈野刚刚劈砍出来的、湿滑泥泞的落脚点。雨林的天,孩子的脸。
前一刻还只是闷得人喘不过气的浓雾,转瞬间就换了副暴戾面孔。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像巨大的铁砧,沉沉地压向树冠。风先是在极高的树梢尖啸,
随即猛地俯冲下来,狠狠鞭打着浓密的枝叶。豆大的雨点毫无缓冲,直接砸落,噼里啪啦,
密集得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瞬间将整个世界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狂暴水幕里。下山的路,
那条本就模糊不清、被无数根须藤蔓勉强标识出来的小径,在不到半小时内就被彻底摧毁。
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断枝碎石,从高处奔涌而下,形成一条条湍急的临时溪流,
冲垮了所有人为的痕迹。科考队被困在了半山腰一处相对高些的坡地。
几顶橙黄色的帐篷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晃,像随时会被连根拔起的蘑菇。
雨水疯狂地拍打着紧绷的防水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嘭嘭”巨响。
林砚之蜷缩在狭窄的吊床里,身下的帆布被雨水浸透的潮气洇得冰凉。
每一次风掠过树梢的尖啸,都像是怪兽在头顶咆哮。帐篷外是末日般的嘈杂,
帐篷内却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吊床绳索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反而衬出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
忽然,一阵急促的、踩着泥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帐篷门口。
拉链被猛地拉开的声音刺破了小小的空间。湿冷的狂风卷着雨丝猛灌进来。
应急灯惨白的光束像一把利剑,劈开浓重的黑暗,直直刺在林砚之脸上。她下意识地眯起眼,
用手臂遮挡。光束晃了晃,向下移开,照亮了门口那个浑身湿透的身影。
陈野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迷彩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瘦削却结实的轮廓。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巴不停地往下淌。他一手举着沉重的应急灯,
另一只手摊开在灯前。掌心躺着两颗圆溜溜的野果。表皮被篝火燎过,呈现出一种焦黑色,
皱巴巴的,卖相实在糟糕。“阿姨,”他的声音被雨声和风声撕扯得有些模糊,
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听起来有点哑,“补充点糖分。烤过的,能顶一阵。
”应急灯惨白的光晕里,他的脸轮廓分明,雨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
滴在湿透的衣襟上。那双鹿眼在强光映照下显得格外亮,直直地看着她,坦荡得不容回避。
林砚之的目光在那两颗焦黑的果子上停留了一瞬。胃里确实空空荡荡,
被冰冷的潮气和持续的紧张感搅得发虚。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那个“阿姨”的称呼。
某种更深沉的疲惫感,或者是在这狂暴自然面前微不足道的矜持,让她沉默地伸出手,
从他湿漉漉的掌心里捏起一颗果子。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同样湿冷的手心皮肤。很凉。
她把果子凑到唇边,避开焦黑的部分,齿尖小心地咬破那皱巴巴的果皮。
一股酸涩中带着奇异甜腻的汁液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刺激着味蕾。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应急灯的光线偏了偏,照亮了她小半张脸和正在咀嚼的动作。就在这短暂的光影交错间,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陈野的脖颈。他的喉结,被雨水浸润得发亮,在她咬破果皮的瞬间,
异常清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很轻,很快。林砚之咀嚼的动作顿住了半秒。帐篷外的雨声,
那原本震耳欲聋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突然被无限放大,轰隆隆地砸在她的耳膜上,
淹没了帐篷内所有细微的声响。她迅速垂下眼,盯着手中那颗丑陋的果子,
机械地继续咬下去。那酸涩的滋味,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加清晰难咽。陈野没说话,
只是把另一颗果子放在她吊床边缘一小块相对干燥的地方。应急灯的光束再次抬起,
扫过她低垂的脸,然后移开。他沉默地退了出去,
拉链重新拉上的声音在暴雨的轰鸣中显得微不足道。帐篷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巨大的雨声。
唇齿间残留着野果酸涩的余味,
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少年身上混着泥土和汗水的皂角气息,被湿冷的空气裹挟着,
萦绕不散。暴雨断断续续,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破布,拧了几天也没干透。
山路被彻底泡成了泥沼,每一步都陷得艰难。林砚之脚踝上那道被锯齿状草叶划开的口子,
在高温潮湿的蒸腾下,终于没能逃脱感染的命运。伤口边缘红肿发烫,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个相对干燥的岩壁下扎营。篝火燃起,勉强驱散一点湿冷的暮气。
陈野拿着急救包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动作很自然。“林老师,换药。”他声音不高,
带着点雨林里浸染的沙哑。应急灯的光线被他调整过,集中地打在林砚之的脚踝上。
林砚之没说话,只是把受伤的脚小心地从鞋子里挪出来,放在他铺在面前的一块防水布上。
红肿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陈野拧开碘伏瓶子,浓烈的消毒水味道立刻散开,
冲淡了雨林里固有的草木腐殖气息。他用镊子夹起一团棉花,浸透了棕褐色的碘伏,
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林砚之:“忍着点。”林砚之点点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手指抓住了身下垫着的睡袋边缘。
冰冷的、浸透了消毒液的棉花球触碰到伤口边缘滚烫的皮肤。
“嘶——”一股尖锐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剧痛瞬间炸开,沿着神经直冲大脑。
林砚之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后缩。
那只受伤的脚踝条件反射地想往回抽,却被一只温热的手稳稳地握住了脚腕。陈野的手很大,
指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和灼热的温度。那热度透过皮肤传来,像一小块烙铁,
烫得她心口一跳。“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好,
既阻止了她的退缩,又不至于弄疼她。他低着头,专注地盯着伤口,
用那团该死的、冰凉的碘伏棉球,开始仔细地擦拭伤口边缘的污渍和渗出的组织液。
每一次棉球的移动,都带来一阵新的、尖锐的刺痛。林砚之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
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她的目光无处安放,只能死死盯住他头顶的发旋。他离得太近了。
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头发上残留的雨水和草木汁液混合的气息,
近得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平稳呼吸带出的轻微气流拂过她小腿的皮肤。
他额前几缕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垂下来,随着擦拭的动作轻轻晃动。
每一次棉球擦过伤口的剧痛,都让她攥着睡袋的手指收紧一分。指甲深深陷进帆布里。
疼痛和这过分贴近的距离带来的莫名心慌交织在一起,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急需抓住点什么来对抗这双重的不适。慌乱间,她的左手胡乱地往前一抓,
指尖猛地攥住了一截同样粗糙的布料。是陈野的袖口。迷彩服湿漉漉的袖管,
被他卷到了手肘上方。她正好抓住了他小臂上方,紧挨着卷起袖口的边缘。
触手是湿凉的布料,但布料之下,是坚硬、紧绷的肌肉线条。那瞬间的触感无比清晰,
带着少年人蓬勃的体温和力量感。林砚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狂跳起来,撞得肋骨生疼。“疼?”陈野几乎是立刻抬起头。
应急灯的光线从下方打上来,照亮了他的脸。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
鼻尖上似乎也凝着一层细小的汗珠。他抬起头询问的瞬间,因为姿势的关系,
他的鼻尖几乎要蹭到她屈起的膝盖。距离近得只剩下呼吸相闻。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异常明亮,
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有些仓皇失措的影子。那眼神里有关切,有询问,
还有一种……林砚之无法解读、也不愿去解读的专注。林砚之猛地将受伤的腿缩了回来,
动作快得甚至有些狼狈,膝盖几乎撞到自己的下巴。她迅速将脚塞回鞋子里,
胡乱地系着鞋带,手指有些发抖,声音干涩紧绷:“……可以了。谢谢。
”陈野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手里捏着那团沾了血污和碘伏的棉球。他看着她慌乱的动作,
没说话。应急灯的光晕里,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鹿眼里的光,
似乎随着她避开的动作,微微闪动了一下。帐篷外,刚才似乎减弱了些的雨声,
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喧嚣,轰隆隆地撞击着薄薄的帐篷布,震得人耳膜发疼,
也震得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巨大的雨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连绵的阴雨终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耗尽力气,云层裂开缝隙,
吝啬地漏下几缕金色的阳光。空气依旧湿重,但视野总算开阔了些。
队伍在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休整,补充水分。陈野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雨林动物,
背着沉重的采集包,灵活地在林木间穿梭,时不时用砍刀清理过于茂密的枝叶。
林砚之则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旁,仔细记录着一片新发现的附生兰的形态特征。“林老师!
这边!”陈野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兴奋的急促。
林砚之抬起头。只见陈野站在十几米外一个被巨大藤蔓和蕨类植物几乎完全遮蔽的隘口前,
正用力朝她挥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甚至有些孩子气的雀跃。
阳光穿过高处的树冠缝隙,在他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快来!有发现!”他又喊了一声,
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拔高。林砚之收起记录本和笔,快步走过去。
脚下的腐殖层被阳光晒得蒸腾起温热的湿气。走近那个藤蔓缠绕的隘口,
一股奇异的、深沉悠长的植物清香隐隐约约地飘散出来,
不同于周围任何一种已知植物的气息。那香气并不浓烈,却异常醇厚,仿佛沉淀了无数时光。
“你闻到了吗?”陈野的声音压低了,眼睛亮得惊人,
指着那被粗壮藤蔓几乎封死的狭窄入口,“像不像……茶?古树茶那种!
”林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作为植物学家,她太清楚这种独特香气可能意味着什么。
她靠近隘口,试图拨开那些盘根错节的粗藤。藤蔓异常坚韧,
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倒刺和湿滑的青苔。隘口内部幽深昏暗,只能看到更密集的植物轮廓。
“里面……太暗了。”林砚之眯起眼,努力适应着里面的光线,“看不清具体形态。
”她话音未落,只觉得身体猛地一轻!陈野毫无预兆地在她面前蹲下身,
双手有力地握住她的腰侧两侧,猛地向上一提!“啊!”林砚之猝不及防,短促地惊叫出声,
双脚瞬间离地。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稳稳地架了起来,坐在了陈野宽阔而坚实的肩膀上。
这突如其来的高度变化让她一阵眩晕,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湿漉漉的迷彩服肩章。
“坐稳!”陈野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笑意和不容置疑的力度。他双手牢牢箍住她的小腿,
防止她滑落。他的肩膀比她想象中更宽厚、更稳定,隔着湿透的布料,
能清晰地感受到下方肌肉的硬度和传递上来的惊人热度。视野骤然拔高、开阔。
隘口内部昏暗的景象瞬间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就在那藤蔓屏障之后不到十米的地方,
几株形态苍劲、虬枝盘曲的古树赫然矗立!树皮深褐色,布满深刻的裂纹和厚厚的苔藓,
粗壮的枝干以一种饱经风霜的姿态向上伸展。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叶片,椭圆形,
边缘有细密的锯齿,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深沉油亮的墨绿色泽。
那股奇异的、醇厚的植物清香,正是从这几株古树身上散发出来。是古茶树!
而且是树龄极高的野生古茶树群!林砚之几乎忘记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职业的兴奋瞬间压倒了所有其他情绪。“看到了吗?至少三株!中间那株最大,
树龄恐怕……”陈野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带着发现者的激动和笃定。他一边说着,
一边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向隘口内部走去。隘口极其狭窄,
两侧是湿滑布满苔藓的岩壁,头顶垂挂着更多粗壮的藤蔓和气生根。陈野必须侧着身子,
微微低着头才能通过。他的脸颊几乎贴着她屈起的膝盖外侧。林砚之坐在他肩上,
随着他的移动而轻微晃动。为了保持平衡,她的手下意识地撑在他的头顶。
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
就在陈野侧身挤过最狭窄处、低下头避开一根横亘藤蔓的瞬间——她垂落的长发,
如同轻柔的黑色丝缎,无声地、轻轻地扫过了他的耳廓。陈野的脚步猛地一顿!
林砚之清晰地感觉到,身下那副坚实宽阔的肩膀,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箍着她小腿的那双手,
力道也骤然加重了一瞬。他低着头的姿势凝固了半秒,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一股无声的电流似乎瞬间穿透了两人之间所有的阻隔。“放我下来。
”林砚之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
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他此刻的表情。陈野没有立刻动作。他依旧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
箍着她小腿的手却缓缓放松了力道。过了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林砚之被迫低下头。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睛里。
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藤蔓和枝叶,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恰好落在他抬起的脸上。
那双鹿眼在幽暗中亮得惊人,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影子——坐在他肩上,长发垂落,
脸上带着来不及褪去的惊愕和一丝慌乱。她的影子,在他澄澈的瞳孔里微微晃动着,
像一株失去了依附、在风中飘摇的寄生兰。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古茶树那沉静的幽香,
在狭窄潮湿的隘口里无声流淌。发现古茶树群的兴奋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激起的涟漪很快被雨林巨大的沉默吞噬。队伍继续在湿滑泥泞中跋涉,
寻找着被暴雨彻底冲垮的旧路。气氛却悄然改变了。
一种无形的、紧绷的东西弥漫在陈野和林砚之之间。他开始沉默。
那种年轻人特有的、偶尔会打破沉闷的零星话语消失了。采集样本时,
他不再主动靠近林砚之,而是远远地站在队伍的最前端,背影挺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挥砍藤蔓的动作变得机械而用力,砍刀劈开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分配帐篷时,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自然而然地选择靠近林砚之的位置。
当队长指着林砚之旁边一块相对平整干燥的地面时,陈野的声音干脆地响起,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队长,我睡那边吧。”他指向营地最外围一个靠近陡坡的角落,
那里地面明显更潮湿,也更不平整。队长愣了一下:“小陈,那边……”“没事,
”陈野打断他,已经背着自己的行囊大步走了过去,“我喜欢靠边,清净。
”他没有看林砚之一眼。夜晚降临,篝火燃起。跳跃的火光映照着队员们疲惫却放松的脸。
有人掏出半瓶珍藏的驱蚊药酒,大家传着喝一点,驱散深入骨髓的潮气和疲惫。
有人讲起了笑话,粗犷的笑声在雨林的寂静中荡开。陈野坐在离篝火最远、光线最暗的地方。
他低着头,拿着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面前一小堆余烬。
跳跃的火光勾勒出他沉默的侧脸轮廓,年轻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半瓶药酒传到他面前时,
他看也没看,只是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林砚之坐在篝火的另一侧。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个角落投来的、强烈的存在感,尽管他低着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队员们说笑的声浪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听着,却无法真正融入。
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片昏暗的角落。“林博,来点?”队长笑着把药酒瓶子递到她面前。
林砚之回过神,接过瓶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带来一丝短暂的暖意。她放下瓶子,从背包里拿出那个记录本和罗盘。
记录本上密密麻麻是各种数据和简图。她翻到新的一页,拿起笔,指尖却有些发僵。
篝火的光线在罗盘古铜色的表盘上跳跃。林砚之的视线落在上面,
看着那根细小的磁针在盘面上微微颤动着,指向南方。
这本是出发前记录营地经纬度的例行工作。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边缘冰凉的金属刻度。一圈,又一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抬起,
越过跳跃的火焰,投向营地边缘那个被黑暗笼罩的角落。
陈野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的手指停在罗盘上代表距离的细小刻度线上。
脑子里那些复杂的植被分布数据、地形等高线,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模糊。
一个清晰的、与工作毫无关系的念头,像水底的植物一样顽固地浮了上来。两点之间,
直线距离最短。她看着罗盘上代表方向的刻度,又抬眼望向那个角落。
篝火的火光在眼中跳跃,映着罗盘冰冷的刻度。她无声地计算着。从她坐的位置,
到营地最外围那个潮湿的角落,直线距离是多少?十五米?还是二十米?她的指尖,
在罗盘冰冷的金属边缘,无意识地、反复地划着一条看不见的直线。从代表此刻位置的圆心,
指向表盘上某个估算出来的、代表他所在方位的点。一遍,又一遍。
沉闷的雷声像巨大的石碾,在头顶浓密的墨绿色树冠层上缓缓滚动,碾过湿透的枝叶,
发出令人心悸的、持续不断的低沉轰鸣。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意,压得人胸腔发闷。
科考队正沿着一条极为陡峭的、被山洪冲刷得支离破碎的山脊艰难下行。脚下是湿滑的页岩,
覆盖着厚厚的、吸饱了水分的苔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涂满了油的斜坡上,随时可能失控。
岩壁的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蒸腾起灰白色的瘴气。林砚之紧跟在队长身后,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登山杖深深插入松软的腐殖层和苔藓里,
寻找着那微乎其微的着力点。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流进衣领。
陈野依旧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离她足有十几米远,背影在浓重的雾气中时隐时现,
沉默得像一块移动的岩石。就在林砚之的登山杖再一次刺入前方一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石缝,
试图借力时——咔嚓!脚下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林砚之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脚下的岩石猛地一松!
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下坠力量瞬间攫住了她!“啊——!”尖叫声被堵在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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