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
收工！
兄弟们！
宵夜！
宵夜我请！
管够！！！”
那破锣嗓子喊出来的“宵夜”，在充斥着警报、吼叫、探测器滴滴声的片场里，显得突兀又滑稽，像一声走调的唢呐。
顺子没动。
他依旧死死盯着大壮怀里那个裹着黑绒布的方块。
刚才大壮首起身时，动作幅度太大，那黑绒布的一角被蹭开了，露出了底下塑料外壳的一角，还有一个很小的、正在闪烁的蓝色指示灯！
就是它！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顺子脑门！
他妈的！
原来多出来的那声“炸响”，根本不是炸点！
是这个王八蛋录音组的大壮！
他想偷录现场最真实的爆炸声和人群反应音！
为了所谓的“临场感”，偷偷摸摸把蓝牙音箱当诱爆装置埋了。
结果引爆时同步没做好，或者干脆就是操作失误，在真正炸点爆炸的瞬间，他那破音箱也跟着“BOOM”地放了一声！
虚惊一场！
却差点把整个剧组的心脏病吓出来！
顺子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憋得他眼前发黑。
他猛地从藏身的墙角走出来，迎着呛人的硝烟和混乱的人群，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正想溜号的大壮走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的火，足以把大壮烧穿两个洞。
……夜风带着竖店影视城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盒饭的味道，吹散了白日里的硝烟和喧嚣。
拍摄区外，靠近明清宫苑围墙的一条背街小巷里，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了一片空地。
几张油腻腻的折叠桌拼在一起，周围散乱地放着塑料凳。
这里就是剧组底层人员的“深夜食堂”。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却无比勾人的食物香气：浓烈的辣椒油味儿，炖得烂糊的卤肉香，还有米粥被熬煮到极致散发出的那种温润的谷物甜香。
顺子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塑料凳上，屁股只占了半边。
他整个人几乎要埋进面前那个巨大的、边缘豁了口的粗瓷海碗里。
碗里是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白米粥，稠得能立住筷子。
顺子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昏黄的灯光下袅袅升起。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似乎也在这口热粥的安抚下，慢慢松弛下来。
“顺子，今天…谢了啊。”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不自在。
顺子从碗沿上抬起眼。
是大壮。
这家伙换了件干净的T恤，但脸上还带着点白天惊吓过度的余悸和此刻的尴尬。
他手里也端着一碗粥，磨磨蹭蹭地在顺子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屁股只挨了个边儿。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想录点真实动静…回去好研究…没想到…没想到那玩意儿它…”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蚊子哼哼。
顺子没说话，只是又低下头，狠狠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粥。
他不用说话，那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
大壮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了，讪讪地低下头，使劲搅着碗里的粥。
“丢！”
一声带着浓重南方腔的抱怨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
灯光师明哥端着碗，一屁股在顺子另一侧坐下，塑料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先灌了一大口粥，被烫得龇牙咧嘴，哈着气。
“顶你个肺啊！
今日真是撞邪！
拍个爆炸戏搞到鸡飞狗跳！
导演个脸黑过锅底，制片个眼神想食人！”
他一边抱怨，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顺子，声音突然压低，凑近了些，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沉重。
“顺子，听讲未？
明早…重头戏。”
顺子捧着碗，抬眼看他，没吭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明哥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雨戏。
码头仓库，大厮杀。”
他伸出两根手指，又弯下一根，比划了个“六”的手势，在顺子眼前晃了晃，眼神里满是“你懂的”那种凝重。
“六百个血包！
导演要个效果…血雨腥风，遍地开花那种！
你…搞不搞得掂？”
“六百个？”
顺子捧着海碗的手，几根冻得发僵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粗瓷碗壁的温热透过皮肤渗进来，却压不住心底猛地一沉。
那沉甸甸的感觉，比怀里抱过的所有道具枪加起来还要重。
他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伸进自己那件沾满油彩、灰尘和可疑暗红色污渍的工装背心口袋里摸索。
指尖最先碰到的，是半包被压得扁扁的香烟，烟盒硬硬的棱角。
他烦躁地拨开它，继续往里探。
然后，指尖触到一块冰凉、带着点弧度的金属。
他把它掏了出来。
路灯昏黄的光线吝啬地洒下，落在那块金属上。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只是一块做旧了的、黄铜色的怀表表壳，盖子上还留着几道刻意磨出来的划痕。
表盖松脱了，歪斜地搭拉着，露出里面早己停止转动的、布满污垢的机芯。
这是早上女主演尖叫着说丢了的那只“古董”怀表道具，后来在炸点附近的碎砖堆里被顺子捡到，顺手揣进了兜里。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在掌心，带着一种诡异的粘腻，仿佛沾着未干的血迹。
他盯着掌心里这破旧的怀表壳子，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明哥刚才那压低声音说出的几个字：“六百个血包…血雨腥风…”六百个。
装满粘稠、猩红液体的塑料包。
要藏在演员的衣服里、袖口里、裤腿里，藏在仓库的麻袋下、木箱缝隙里、潮湿的地面上。
要确保在导演喊“开始”的那一刻，随着刀砍、枪击、跌倒的动作，精准地、猛烈地、此起彼伏地“噗嗤”爆开。
要喷溅出足够壮观、足够真实、足够“腥风血雨”的视觉效果。
这活儿，又急，又重，又他妈容不得半点闪失。
顺子盯着那破怀表壳子，喉咙里无声地滚了滚。
白天被冻僵的手指，此刻在碗壁的暖意和怀表壳的冰凉夹击下，感觉有些发麻。
他猛地仰起头，把碗里最后一点温吞的、混着米粒的粥底狠狠灌进嘴里。
粥己经不烫了，带着点温吞的余热滑下去，那股子暖意却像退潮一样，迅速被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疲惫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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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没动。
他依旧死死盯着大壮怀里那个裹着黑绒布的方块。
刚才大壮首起身时，动作幅度太大，那黑绒布的一角被蹭开了，露出了底下塑料外壳的一角，还有一个很小的、正在闪烁的蓝色指示灯！
就是它！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顺子脑门！
他妈的！
原来多出来的那声“炸响”，根本不是炸点！
是这个王八蛋录音组的大壮！
他想偷录现场最真实的爆炸声和人群反应音！
为了所谓的“临场感”，偷偷摸摸把蓝牙音箱当诱爆装置埋了。
结果引爆时同步没做好，或者干脆就是操作失误，在真正炸点爆炸的瞬间，他那破音箱也跟着“BOOM”地放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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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差点把整个剧组的心脏病吓出来！
顺子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憋得他眼前发黑。
他猛地从藏身的墙角走出来，迎着呛人的硝烟和混乱的人群，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正想溜号的大壮走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的火，足以把大壮烧穿两个洞。
……夜风带着竖店影视城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盒饭的味道，吹散了白日里的硝烟和喧嚣。
拍摄区外，靠近明清宫苑围墙的一条背街小巷里，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了一片空地。
几张油腻腻的折叠桌拼在一起，周围散乱地放着塑料凳。
这里就是剧组底层人员的“深夜食堂”。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却无比勾人的食物香气：浓烈的辣椒油味儿，炖得烂糊的卤肉香，还有米粥被熬煮到极致散发出的那种温润的谷物甜香。
顺子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塑料凳上，屁股只占了半边。
他整个人几乎要埋进面前那个巨大的、边缘豁了口的粗瓷海碗里。
碗里是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白米粥，稠得能立住筷子。
顺子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昏黄的灯光下袅袅升起。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似乎也在这口热粥的安抚下，慢慢松弛下来。
“顺子，今天…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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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从碗沿上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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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也端着一碗粥，磨磨蹭蹭地在顺子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屁股只挨了个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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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没说话，只是又低下头，狠狠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粥。
他不用说话，那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
大壮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了，讪讪地低下头，使劲搅着碗里的粥。
“丢！”
一声带着浓重南方腔的抱怨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
灯光师明哥端着碗，一屁股在顺子另一侧坐下，塑料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先灌了一大口粥，被烫得龇牙咧嘴，哈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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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真是撞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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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抱怨，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顺子，声音突然压低，凑近了些，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沉重。
“顺子，听讲未？
明早…重头戏。”
顺子捧着碗，抬眼看他，没吭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明哥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雨戏。
码头仓库，大厮杀。”
他伸出两根手指，又弯下一根，比划了个“六”的手势，在顺子眼前晃了晃，眼神里满是“你懂的”那种凝重。
“六百个血包！
导演要个效果…血雨腥风，遍地开花那种！
你…搞不搞得掂？”
“六百个？”
顺子捧着海碗的手，几根冻得发僵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粗瓷碗壁的温热透过皮肤渗进来，却压不住心底猛地一沉。
那沉甸甸的感觉，比怀里抱过的所有道具枪加起来还要重。
他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伸进自己那件沾满油彩、灰尘和可疑暗红色污渍的工装背心口袋里摸索。
指尖最先碰到的，是半包被压得扁扁的香烟，烟盒硬硬的棱角。
他烦躁地拨开它，继续往里探。
然后，指尖触到一块冰凉、带着点弧度的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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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昏黄的光线吝啬地洒下，落在那块金属上。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只是一块做旧了的、黄铜色的怀表表壳，盖子上还留着几道刻意磨出来的划痕。
表盖松脱了，歪斜地搭拉着，露出里面早己停止转动的、布满污垢的机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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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在掌心，带着一种诡异的粘腻，仿佛沾着未干的血迹。
他盯着掌心里这破旧的怀表壳子，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明哥刚才那压低声音说出的几个字：“六百个血包…血雨腥风…”六百个。
装满粘稠、猩红液体的塑料包。
要藏在演员的衣服里、袖口里、裤腿里，藏在仓库的麻袋下、木箱缝隙里、潮湿的地面上。
要确保在导演喊“开始”的那一刻，随着刀砍、枪击、跌倒的动作，精准地、猛烈地、此起彼伏地“噗嗤”爆开。
要喷溅出足够壮观、足够真实、足够“腥风血雨”的视觉效果。
这活儿，又急，又重，又他妈容不得半点闪失。
顺子盯着那破怀表壳子，喉咙里无声地滚了滚。
白天被冻僵的手指，此刻在碗壁的暖意和怀表壳的冰凉夹击下，感觉有些发麻。
他猛地仰起头，把碗里最后一点温吞的、混着米粒的粥底狠狠灌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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