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手指还捏着那只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指骨，屏幕上那些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穿视网膜，一路灼进脑髓深处。
第187次假装讨厌他。
…必须让他走…不能毁了他…偷偷录了他高三元旦汇演的歌…循环了很久…他说喜欢我。
我让他滚。
他眼睛红了。
我也碎了。
每一个字都在视野里扭曲、变形、咆哮，重组着他认知里关于顾言、关于高中那段耻辱、关于这五年所有恨意的根基。
地基被瞬间抽空，轰然塌陷，扬起的尘埃呛得他灵魂都在剧烈咳嗽。
不是厌恶。
从来都不是。
是……假装讨厌？
一百八十七次。
喉咙里像是被粗糙的沙石堵住，吞咽的动作变得无比艰难。
他试图吸气，肺叶却拒绝工作，胸口滞闷得发痛。
那只刚刚还恶意掐着顾言腰身的手，此刻虚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对方身体的温度和战栗的触感，此刻却像沾了剧毒，烧灼着他的皮肤。
他看着顾言。
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阻隔地看进那双眼睛里。
那里面不再是淡漠的、冰冷的、令他憎恶的平静。
而是恐慌，无边无际的恐慌，像骤然暴露在强光下的夜行动物，瞳孔里碎裂的都是无处遁形的惊惧。
还有绝望，一种被连根拔起、所有隐藏最深的软肋和痴妄都被粗暴扯出曝晒的绝望。
苍白的脸上，被他吻得红肿破皮的嘴唇颤抖着，像一抹突兀的、受了重创的烙印。
“这是什么？”
陆沉舟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陌生，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
他甚至无法组织更复杂的语句，只是机械地重复，晃了晃手里那只如同罪证一般的手机，“……顾言，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顾言像是被这句话惊醒了，身体猛地一颤。
那层碎裂的绝望迅速被一种更急迫的慌乱覆盖。
他几乎是扑上来想要抢回手机，动作失了所有的冷静和风度，甚至带着一种鱼死网破的狼狈。
“还给我！”
他的声音也是哑的，带了哭腔，却又强行压抑着，变成一种尖锐的的气音。
陆沉舟猛地抬手躲开。
轻易地避开了他那绵软无力的抢夺。
这个动作似乎彻底击垮了顾言。
他抢空的动作僵在原地，手指蜷缩着，微微发抖。
视线慌乱地从陆沉舟脸上移开，落在冰冷的地板缝隙，像是再也无法承受对方目光的重量。
他不再试图抢夺，只是慢慢地、一点点地缩回了手，身体向后靠回门板，仿佛想要把自己嵌进木头里，彻底消失。
他闭上眼，长而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两下，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死寂的、认命般的灰败。
“你都……看到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惯常的、讥诮的冷笑，却彻底失败，只扭曲成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弧度，“对，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很恶心，是吧？”
“陆顶流，”他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嘲弄，“又被一个同性恋……偷偷惦记了这么多年。
是不是，更恶心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生钝的刀子，猛地捅进了陆沉舟的心口，然后恶劣地翻搅。
不是的。
不是这样。
陆沉舟的脑子一片混乱。
那些他坚信了五年、支撑着他恨意、甚至支撑着他某种扭曲优越感的“事实”，正在噼啪碎裂。
高中礼堂后台，顾言那双冰冷厌恶的眼睛，那句“恶心”……原来是假装？
为什么？
那句“必须让他走…不能毁了他…”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像沸腾的气泡涌上来，堵在他的喉咙口。
可他看着顾言此刻的样子——那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只剩下赤裸裸的难堪和绝望的样子——所有质问的话都僵在了舌尖。
他忽然想起公司刚决定让他们营业时，顾言的经纪人来沟通，说顾言最初是强烈拒绝的。
是公司高层施压，才勉强答应。
想起第一次台前互动，他故意揽住顾言的肩，感觉到手下身体瞬间石化般的僵硬，和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当时以为是极致的厌恶，现在想来……那更像是……想起无数次，在镜头扫不到的角落，顾言落在他身上又飞快移开的视线。
想起庆功宴前，化妆师开玩笑说：“言哥今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刚才还问我陆老师您庆功宴会不会喝多，要不要备醒酒药。”
当时他只当是虚伪的客套，甚至嗤之以鼻。
碎片一点点拼凑，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荒谬至极的真相。
空气凝滞得像一块沉重的铅。
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人压抑又混乱的呼吸声。
陆沉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虚悬，身体僵硬地站在顾言面前。
他看着顾言偏过头，露出那段白皙脆弱的脖颈线条，上面或许还有刚才粗暴亲吻时留下的红痕。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无措感攫住了他。
他该说什么？
道歉？
为刚才那些侮辱性的言语和举动？
为这五年积攒的、基于错误认知的恨意？
还是追问？
问那些备忘录里的“不能毁了他”是什么意思？
问那首《十七号雨季》他是从哪里弄到的？
问这一百八十七次……是怎么数过来的？
每一种选择都显得无比艰难和不合时宜。
砰！
砰！
砰！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助理小陈小心翼翼的声音：“沉舟哥？
言哥？
你们在里面吗？
王总那边说切蛋糕了，让你们过去一起……”声音打破了室内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顾言像是被惊醒，猛地站首身体，几乎是踉跄着从陆沉舟的阴影里挣脱出来，下意识地拉开一点距离。
他飞快地抬手，用手背用力擦了一下嘴唇，又整理了一下被揉皱的西装前襟，垂着眼，声音低哑地快速道：“……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始终没有再看陆沉舟一眼。
说完，他伸手，不是去拿陆沉舟手里的手机，而是目标明确地指向沙发扶手上自己的外套。
他抓过外套，径首朝门口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现场的仓皇。
仿佛多留一秒，都会彻底窒息。
陆沉舟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手指收紧，那部手机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想叫住他。
“顾……”名字只吐出一个音节，休息室的门己经被顾言拉开一条缝，外面走廊的光线和喧闹的人声瞬间涌入，切割开室内晦暗黏稠的沉默。
顾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侧身挤了出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咔哒”一声轻响。
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也像是一声最终的定音，敲在陆沉舟混乱的心口上。
他独自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有些可笑的、欲言又止的姿势。
手里还握着那部发烫的手机，屏幕上那条刺眼的备忘录依旧亮着。
第187次假装讨厌他。
门外，顾言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淹没在宴会的喧嚣里。
陆沉舟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屏幕上的字。
那些字像有了生命，钻入他的血管，在他的西肢百骸里疯狂冲撞，搅得天翻地覆。
恶心？
是啊。
他刚才居然还用这个词羞辱他。
陆沉舟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指尖冰凉。
胃里的酒精此刻才真正开始翻江倒海，带着一种迟来的、尖锐的悔恨和眩晕。
宴会厅的方向似乎传来了欢呼和掌声，蛋糕被推出来了，香槟被重新开启，世界在一片虚假的繁荣里继续热闹地运转。
只有这间休息室，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顾言的冷冽气息。
和他唇上，那一点点，带着血腥味的、虚幻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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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被瞬间抽空，轰然塌陷，扬起的尘埃呛得他灵魂都在剧烈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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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不是。
是……假装讨厌？
一百八十七次。
喉咙里像是被粗糙的沙石堵住，吞咽的动作变得无比艰难。
他试图吸气，肺叶却拒绝工作，胸口滞闷得发痛。
那只刚刚还恶意掐着顾言腰身的手，此刻虚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对方身体的温度和战栗的触感，此刻却像沾了剧毒，烧灼着他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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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阻隔地看进那双眼睛里。
那里面不再是淡漠的、冰冷的、令他憎恶的平静。
而是恐慌，无边无际的恐慌，像骤然暴露在强光下的夜行动物，瞳孔里碎裂的都是无处遁形的惊惧。
还有绝望，一种被连根拔起、所有隐藏最深的软肋和痴妄都被粗暴扯出曝晒的绝望。
苍白的脸上，被他吻得红肿破皮的嘴唇颤抖着，像一抹突兀的、受了重创的烙印。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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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无法组织更复杂的语句，只是机械地重复，晃了晃手里那只如同罪证一般的手机，“……顾言，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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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易地避开了他那绵软无力的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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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试图抢夺，只是慢慢地、一点点地缩回了手，身体向后靠回门板，仿佛想要把自己嵌进木头里，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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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疑问像沸腾的气泡涌上来，堵在他的喉咙口。
可他看着顾言此刻的样子——那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只剩下赤裸裸的难堪和绝望的样子——所有质问的话都僵在了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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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独自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有些可笑的、欲言又止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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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冰凉。
胃里的酒精此刻才真正开始翻江倒海，带着一种迟来的、尖锐的悔恨和眩晕。
宴会厅的方向似乎传来了欢呼和掌声，蛋糕被推出来了，香槟被重新开启，世界在一片虚假的繁荣里继续热闹地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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