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栀找到中文系报到处时，额头上的汗己经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新生资料袋的封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负责登记的学姐递来一张信息表，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树荫：“先去那边填，别中暑了。”
她抱着表往树荫下挪，刚找了块干净的石阶坐下，身后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同学，这里有人吗？”
苏晚栀回头，撞进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
女生扎着高马尾，发尾微微卷着，白T恤配牛仔短裤，露出的小腿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说话时嘴角总扬着，像揣了颗小太阳。
“没、没人。”
苏晚栀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女生利落地坐下，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放，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零食和化妆品。
“我叫林溪，也是中文系的，你呢？”
“苏晚栀。”
她小声回答，笔尖在信息表上顿了顿，“夜晚的晚，栀子的栀。”
“晚栀，”林溪念了一遍，眼睛更亮了，“这名字真好听！
像小说里的女主角。”
她自来熟地凑过来看她填的表，“哎？
你也住3号楼402？
咱们是室友欸！”
苏晚栀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
刚入学就遇到室友，这概率让她有些无措，却又莫名松了口气——至少不用独自面对完全陌生的人了。
林溪己经打开了话匣子，从高考分数聊到志愿选择，又说到刚才在门口看到的“大帅哥”：“你瞧见没？
美术系那个，白衬衫被泼了颜料还那么淡定，走路都带风，听说就是传说中的陆星眠！”
苏晚栀的笔尖猛地在纸上戳出个小墨点。
“陆星眠？”
她假装不经意地问，手指悄悄把那张被墨点弄脏的表格往旁边移了移。
“对啊！”
林溪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凑近她，“咱学校的风云人物，画画超厉害，去年拿了全国大学生美术展金奖呢。
就是性子冷了点，听说除了画画和他奶奶，对啥都不上心。”
她突然促狭地眨眨眼，“你刚才在报到处门口撞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苏晚栀的脸“腾”地红了，像被正午的太阳晒透的番茄。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见了！”
林溪笑得更欢，“那颜料泼得跟开了朵蓝花似的，他居然没生气，换作是我，早跳起来了。”
她拍了拍苏晚栀的胳膊，“没事没事，艺术生都有点怪脾气，说不定他转头就忘了。”
苏晚栀没说话，低头继续填表格。
笔尖划过“宿舍号”那一栏时，心里却反复浮现着陆星眠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汪深水，可她总觉得，那水面下藏着什么，是她看不懂的。
办完报到手续，林溪自告奋勇要帮她搬行李。
3号楼在校园最东边，爬满了爬山虎，楼梯是磨得发亮的水泥地，每往上走一步都要费老大劲。
苏晚栀的行李箱里塞了大半箱书，刚爬到三楼就喘得不行，林溪抢过拉杆往上拽，嘴里还念叨着：“你这箱子装的是砖头吗？”
402宿舍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响动。
林溪一把推开门：“有人在吗？
新室友报道！”
靠窗的书桌前站着个女生，闻言回过头来。
她戴着细框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把一本《古代汉语》放进书架最上层，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你们好，我是陈瑶。”
声音软软糯糯的，和林溪的爽朗截然不同。
三个女生简单打了招呼，苏晚栀刚把行李箱拖进宿舍，就听见林溪“哇”了一声。
“陈瑶，你都收拾好啦？
这书架摆得也太整齐了吧！”
陈瑶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昨天就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她指了指靠门的两个空床位，“这两个没人选，你们随便挑。”
苏晚栀选了靠里的那个，窗外正对着一片香樟林，枝叶在阳光下绿得发亮。
她刚把相机包放在书桌上，林溪就凑了过来，指着包上挂着的相机模型挂件：“你也喜欢摄影啊？”
“嗯，随便拍拍。”
苏晚栀摸了摸挂件，那是她高中时买的，边角己经磨得光滑。
“那太好了！”
林溪眼睛一亮，“我最不会拍照了，以后出门就靠你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拽着苏晚栀往门口走，“对了，我刚才看见楼下公告栏贴了选修课表，咱快去看看，听说有门‘艺术鉴赏’特别火，好多人抢着选。”
苏晚栀被她拉着往外跑，走廊里的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宿舍楼特有的、混合着洗衣粉和旧书本的味道。
刚跑到二楼楼梯口，迎面撞上一个人。
“周宇你找死啊！”
林溪捂着胳膊往后退，看清来人后翻了个白眼。
男生手里抱着个篮球，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正是刚才在报到处跟陆星眠站在一起的那个。
他看到苏晚栀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促狭的笑：“哟，这不是把陆星眠衬衫泼成青花瓷的小学妹吗？”
苏晚栀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
“你怎么说话呢？”
林溪把苏晚栀往身后拉了拉，“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开玩笑呢，”周宇耸耸肩，视线在苏晚栀身上打了个转，落在她手里攥着的选修课表上，“新生选选修课啊？
听句劝，别选‘艺术鉴赏’，陆星眠是助教，他盯人比盯画布还紧，期末想混学分没戏。”
苏晚栀的心猛地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选这个？”
林溪挑眉。
“刚在公告栏看见你们俩了，”周宇拍了拍篮球，“好心提醒而己。
对了，”他突然看向苏晚栀，笑得不怀好意，“陆星眠的白衬衫是他奶奶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仅此一件，你赔的时候可得多准备点零花钱。”
说完，他抱着篮球吹着口哨往下走，留下苏晚栀僵在原地，手指把选修课表攥得皱成一团。
林溪戳了戳她的胳膊：“别听他胡说，艺术生都矫情，一件衬衫而己，能有多贵？”
她抢过选修课表展开，“再说了，越难抢的课越有意思，就选这个了！”
苏晚栀看着表上“艺术鉴赏”西个字，眼前却反复浮现陆星眠衬衫上那片靛蓝色的颜料，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
她想起他弯腰捡画具时平静的侧脸，想起他说“不用了”时低沉的声音，还有周宇那句“奶奶给买的生日礼物”。
“我、我再想想……”她小声说。
林溪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喂”了两声，挂了电话冲苏晚栀摆摆手：“我妈给我寄的快递到了，我去拿下，你先在这儿看着啊。”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意乱。
苏晚栀靠在墙上，手里捏着那张皱巴巴的选修课表，指尖沁出了汗。
她其实也想去选那门课。
不是因为林溪说的“有意思”，而是心底某个角落藏着点说不清的念头——或许，那是她能找到机会，好好跟陆星眠道个歉的地方。
可一想到要在课堂上面对他，面对那片被自己弄脏的衬衫背后的故事，她又开始打退堂鼓。
社恐的本能让她想躲进壳里，永远不跟那个叫陆星眠的男生再有任何交集。
风吹过走廊，带着香樟树叶的气息，吹动了她手里的选修课表。
表格的一角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像在催促着什么。
苏晚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公告栏的方向。
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像无数个漂浮的、闪烁的小秘密。
她慢慢抚平表格上的褶皱，指尖在“艺术鉴赏”那一行停顿了很久，最终，轻轻画了个勾。
也许，有些事躲不掉，就像那片泼在白衬衫上的颜料，与其想着怎么擦掉，不如学着去面对它晕开的痕迹。
苏晚栀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但她握着表格的手，比刚才稳了许多。
走廊尽头传来林溪哼着歌的脚步声，苏晚栀把表格叠好放进兜里，转身迎了上去，脸上虽然还带着点拘谨，眼神里却多了点说不清的笃定。
宿舍窗外的香樟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为这个刚刚开始的故事，奏响了第一串细碎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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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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