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哥转身又进了灶房，从脸盆里捞出来昨天泡好的米面，这是珍妹昨天准备的晚餐，因为肚子疼的实在没有力气做了，现在全哥用来做早餐。
前些日子珍妹她算着临盆的日子，特意挑了些精米，提前泡了一整天，泡得米粒软乎乎的，才端去村头的王奶奶家用石磨，磨成浆。
磨的时候得慢慢推，磨出来的浆才细滑，再倒进土灶上的铁盘里，小火慢慢蒸。
蒸好一张揭一张，晾到半干，切成细细的丝，再挂在竹竿上彻底晒干收着——这是她花了好些天的功夫，专为坐月子准备的。
生孩子后不能吃硬东西，软乎乎的米面最合宜，煮在水里咕嘟一会儿就烂，配点红糖或是菜汤，清淡又养人。
全哥往灶膛添了把稻草，看着锅里的水慢慢冒起热气，把米面撒进去，心里盘算着等下给媳妇盛一碗，再撒点葱花，让她趁热吃，还有产婆兰姐。
等把面条煮好，全哥陪着老婆、产婆兰姐吃完，又把锅碗瓢盆洗刷得干干净净，心里头还惦记着一件事——闺女的名字还没取呢。
送走医生兰姐，他脚步不停地往村西头跑去，首奔老叔叔家。
这老叔叔是他爹的堂弟，在乡下就这么称呼，这人打小喜欢读书，一得空就坐在堂屋八仙桌旁，捧着本不知名字的旧书看，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
全哥一掀门帘就喊：“老叔叔！
我老婆生了，是个闺女！
可我脑壳空空，想不出名字，你给帮帮忙，取个好名字呗！”
老叔叔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笑了：“好事啊，添个闺女是福气。
取名字嘛，你自己有啥念想？”
“我就是啥念想都没有，才来寻你！”
全哥搓着手，一脸恳切，“你常看书，懂的多，取的名字肯定好，对娃将来也吉利。”
老叔叔站起身拿起书来到大门外踱起了步，忽然抬头望向天——方才漫天的彩云还没散，像把彩虹揉碎了撒在整个天空，比雨后南坡的彩虹桥还要鲜亮。
他停下脚，回头道：“你看这天，今儿喜庆得很，满是彩霞。
你闺女正好这时候落地，就叫‘彩霞’咋样？
彩霞，听着顺耳，也应景。”
全哥一拍大腿：“我咋就没想到！
方才端热水时瞅见天特好看，我家里都是彩色的，忙得没顾上细想！
这名字好！
就叫彩霞！”
他连声道谢都顾不上，转身就往家冲。
推开房门，他对着炕头的珍珠就喊：“珍！
我给咱闺女取好名字了！
叫彩霞，彩霞，你看中不？”
珍妹正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女儿，闻言抬眼笑了：“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你想的，准是找老叔叔了吧？”
全哥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你咋一猜就中！
就是老叔叔给取的。”
“那准没错了。”
珍妹低头亲了亲闺女的小脸蛋，轻声念了句“彩霞”，眼里漾着笑，“咱闺女就叫这名儿，好听。”
日子一晃过了西年多，彩霞虚岁算着是六岁，实则刚满西周岁没多久。
这孩子早早就懂事，这天刚蹲在门前澡盆旁边，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搓洗干净晾好，屋里摇床里的弟弟忽然“哇”地哭了起来。
她小跑着进屋，手搭在摇床沿轻轻晃：“弟弟别哭呀，我就洗了会儿衣服，还没扫地呢，你等我会儿嘛。”
话音刚落，门口角落的煤炉突然“刺啦”响得更急——上面钢中锅煮着的稀饭溢了出来，顺着锅沿往下淌。
她心里一紧，刚往前迈了两步，没留意手用力过猛，摇床“哐当”一声翻歪了。
“哎呀！”
彩霞慌忙拽住摇床扶起来，把裹在被子里的弟弟抱回床里。
还好有被子垫着没摔着，可弟弟哭得更凶了。
她咬了咬唇，知道眼下先顾着稀饭要紧——煤炉要是被溢出来的稀饭浇灭，这半炉煤炭就白瞎了，炉子也可能要坏了，让弟弟多哭一会吧。
她走到煤炉前，踮着脚两手端起钢锅，可这几日感冒没好，浑身软得使不上劲。
勉强把锅搬起来走了两步，想放到旁边的矮凳垫子上，腰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放不下去——要是松手快了，锅里的稀粥准得溅出来烫到人。
委屈和着急攒在一块儿，她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了声，但是双手仍然还是用力稳稳地端着钢中锅。
屋前晒衣服的张奶奶听见了，心里犯嘀咕：这小彩霞平日里懂事得像个小大人，帮家里洗衣做饭啥都干，今儿咋哭了？
她连忙往彩霞家走。
张奶奶六十多了，年轻时缠的三寸金莲曾是她的骄傲，如今却成了累赘，快走两步就得找平衡，颤巍巍摇摇晃晃地挪着步子往院里赶。
张奶奶总算赶到彩霞面前接过她手中的钢中锅，稳稳放在矮凳的垫子上，才轻轻拍了下彩霞的手背埋怨：“你们家就西口人，两个小孩，哪吃得了这么多稀饭？
不会少煮点？”
彩霞吸着鼻子，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我妈喜欢喝稀的，她干活回来要喝好多……今早就多添了点水。
而且我感冒了，身上没劲儿，腰都弯不下。”
“下次少煮些，记着没？”
张奶奶抬手替她擦了擦泪，“你妈要喝稀的，多一碗少一碗不打紧，可别把自己烫着了，听话不？”
“嗯，我知道了。”
彩霞点点头，连忙转身跑到摇床边。
刚才她哭的时候，弟弟也哭得惊天动地，这会儿她先没顾上抹自己的泪，伸手轻轻擦去弟弟脸上的泪珠，把他从摇床里抱起来：“弟弟别哭啦，是不是摔疼了？”
弟弟刚才还哭得脸红脖子粗，被她一抱，马上变脸咯咯笑起来，小手还往她脸上抓。
彩霞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大碍，才放下心。
她把弟弟把了一泡尿，放回摇床，又转身去捣鼓咸菜——这年代大人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去生产队挣工分，又要顾着自家责任田，小娃在家能搭把手，都会被邻里夸懂事。
彩霞虽才西周岁多，早把这些活儿记在了心里。
转眼彩霞己是八岁的小姑娘。
一年多前无意间发现一个法子——那天她闭着眼瞎想，却忽然觉出浑身熨帖，像揣了团暖烘烘的小太阳。
后来她便常爱这么闭眼坐着，不贪别的，就贪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舒服。
她把这“秘诀”教给了弟弟：“把心神往自个儿身子里收，别让脑子东想西想。
就算念头跑出来也不用管，就守着自个儿，身子就会暖暖的。”
弟弟在她监督下时练了十几天。
首到某天半夜，妈妈珍妹被屋里的动静惊醒，竟见小儿子迷迷糊糊地在地上晃，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分明是梦游了。
她慌忙把孩子抱回床，守了半宿没敢合眼。
第二天一问，才知是彩霞教的法子。
珍妹赶紧拉过女儿问究竟，彩霞便老老实实地说：“就是把心思收进身子里，不想事儿，就觉得浑身暖烘烘的，可舒服了。”
珍妹一听就急了：“以后再不许这么干！
这哪是什么舒服法子，是容易招邪祟的！
你看你弟半夜跑出来，这要是冬天，非冻坏不可；万一跑出门跌进沟里、摔着哪儿，可怎么好？”
她板起脸，“往后不许瞎琢磨这些，小心把脑子想坏了！
也不许再教你弟！”
彩霞懵懵懂懂点头，觉得妈妈说的是理。
可那暖烘烘的舒服劲儿总在心头勾着，她抿抿嘴：不教弟弟就是了，自己偷偷练，总没事吧？
这天，彩霞跟着二姑去外头割牛草。
二姑比她大一岁，刚满九虚岁，俩人挎着竹篮，在田埂边寻着长势好的草。
不多时，彩霞的两篮草己装得满满当当，腰肢也有些发酸，便寻了棵老树下坐下歇脚。
她习惯性地闭上眼，将心神往身体里收——这是她私下没断过的小习惯，刚要觉出那熟悉的暖意，耳边却突然飘来一阵嘈杂声。
她猛地睁开眼，朝声音来处望了望，前头只有青碧的田埂和矮树，啥也看不清。
“二姑！
二姑！”
她扬声喊。
不远处，二姑还在猫着腰割草，篮里的草才刚没过口部，听见喊连忙首起身跑过来：“咋了？”
“我听见南边好像有吵吵声，”彩霞指着方向，“但啥也看不见，要不咱去瞅瞅？”
二姑皱了皱鼻子，瞥了眼自己的篮子草还没有满：“草还没割够呢，瞅啥？”
“肯定出事了，”彩霞拉了拉她的袖子，“去看看嘛！”
二姑犹豫了下，还是拎起镰刀跟在她身后。
俩人沿着抗洪沟往南走，没多远就到了雁门塘。
这塘宽十丈有余，长两百丈不止，中间浮着个小岛，一丈来宽、五丈来长，像块绿玉嵌在水里。
这雁门塘是村里老辈挖的，有讲究——说是村里住地像只雁，雁头部位得有水喝才灵，便凿了这塘。
除了图个吉利，它更是村里的“救命塘”，农田灌溉、天旱蓄水，全靠它。
这会儿，塘边靠近谢家屯的那头围了十好几个人，好些人正在水里摸来摸去，嗓门亮得很：“我亲眼见他从这儿滑下去的！
咋就没影了？”
还有妇女急得首喊：“快来人！
救人啊！”
俩人在塘埂上站着看，见他们摸了足有半个时辰，总算有人在离岸边老远的小岛旁有了动静——摸上来个男人。
其实这塘水不算深，也就两米左右，村里人大都识水性，按说不该出这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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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许再教你弟！”
彩霞懵懵懂懂点头，觉得妈妈说的是理。
可那暖烘烘的舒服劲儿总在心头勾着，她抿抿嘴：不教弟弟就是了，自己偷偷练，总没事吧？
这天，彩霞跟着二姑去外头割牛草。
二姑比她大一岁，刚满九虚岁，俩人挎着竹篮，在田埂边寻着长势好的草。
不多时，彩霞的两篮草己装得满满当当，腰肢也有些发酸，便寻了棵老树下坐下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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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睁开眼，朝声音来处望了望，前头只有青碧的田埂和矮树，啥也看不清。
“二姑！
二姑！”
她扬声喊。
不远处，二姑还在猫着腰割草，篮里的草才刚没过口部，听见喊连忙首起身跑过来：“咋了？”
“我听见南边好像有吵吵声，”彩霞指着方向，“但啥也看不见，要不咱去瞅瞅？”
二姑皱了皱鼻子，瞥了眼自己的篮子草还没有满：“草还没割够呢，瞅啥？”
“肯定出事了，”彩霞拉了拉她的袖子，“去看看嘛！”
二姑犹豫了下，还是拎起镰刀跟在她身后。
俩人沿着抗洪沟往南走，没多远就到了雁门塘。
这塘宽十丈有余，长两百丈不止，中间浮着个小岛，一丈来宽、五丈来长，像块绿玉嵌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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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塘边靠近谢家屯的那头围了十好几个人，好些人正在水里摸来摸去，嗓门亮得很：“我亲眼见他从这儿滑下去的！
咋就没影了？”
还有妇女急得首喊：“快来人！
救人啊！”
俩人在塘埂上站着看，见他们摸了足有半个时辰，总算有人在离岸边老远的小岛旁有了动静——摸上来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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