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秋,来得总是迅疾而凛冽。寒风卷着枯叶,刮过刘氏集团总部高耸的玻璃幕墙,发出呜呜的声响。
总裁办公室外的独立隔间里,顾真埋首于一堆文件中,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神情专注而冷静。她是刘司竞的首席副手,这个位置,是刘父亲自点的将——只因她足够优秀,优秀到足以辅佐他那位骄傲却偶尔冒进的长子。
大学同窗四年,又共事数年,顾真对刘司竞的脾性、工作习惯乃至喜恶都了如指掌。他们之间有默契,也有因常年相处而生的、旁人难以介入的紧密。这份紧密,偶尔会让刘司竞的未婚妻和其闺蜜团感到刺眼的不安,但顾真从未逾矩,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位置,也将所有精力投注于工作,试图以此回报刘父的知遇之恩。
年末家族聚会,刘家老宅灯火通明。刘司竞自然是众星捧月的中心,围绕在他身边的,是刘家的长辈、生意上的伙伴以及那些试图攀附的亲戚。顾真作为他的得力助手,自然也需在场,处理一些突发事务,适时为他递上需要的文件或提醒日程。
在一片喧闹与奉承中,顾真注意到了那个独自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年轻人。
他很高,身形清瘦,穿着合体却略显疏离的西装,与周遭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眉眼间与刘司竞有几分依稀的相似,却更深邃,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寂和警惕。那是刘司擎,刘司竞的堂弟,刘家二叔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北城圈子里私下都传,是个“野种”,自幼便被放逐到国外读书,鲜少回国,在这个家族里,他像个突兀的闯入者,被无声地排挤在边缘。
没人主动与他搭话,甚至投去的目光都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蔑。他只是沉默地站着,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却一口未动。
顾真看着他,忽然想起前几天无意间听到的闲话,说这位小刘总自幼在南方长大。
宴席开始,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北地菜肴,浓油赤酱,彰显着北方豪门的气派。顾真注意到刘司擎几乎没动几下筷子,只是偶尔勉强夹一点离他最近的菜,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着。
她心里微微一动。
中途,顾真借口处理公事暂时离席。她绕到厨房,找到相熟的、刚从南方聘来的点心师傅,轻声拜托了几句。不久后,一小盅热气腾腾的蟹粉狮子头,一碟清炒虾仁,并一小碗熬得糯软的鸡头米糖粥,被悄悄送到了偏厅的小几上。
顾真找到依旧独自站在廊下的刘司擎,语气平常得像是在交代工作:“司擎少爷,偏厅那边给您备了点夜宵,您忙了一晚上,可以去用一点。”
刘司擎微微一怔,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顾真没有回避,眼神清澈而平静。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她去了偏厅。
看到那几样明显是南方口味、做得极为地道的菜点时,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那碗糖粥。热气氤氲中,他低垂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那是他记忆中,遥远江南湿暖黄昏的味道。
他吃得很快,却并不狼狈,仿佛只是不愿辜负这一丝难得的暖意。
吃完后,他抬起头,深深看了顾真一眼:“谢谢你。……你怎么知道?”
顾真浅浅笑了笑:“猜的。以前在大学,有个南方的室友,总念叨这些。”
那一刻,刘司擎冰川般冷寂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透进了一缕微光。在这个冰冷庞大的家族里,所有人都只看到他身上“刘”字的标签,或鄙夷他的出身,或忌惮他的身份,只有她,看到了他是谁,来自哪里,想念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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