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窑的火，在天明时分终于熄尽了。
巨大的窑体如同冷却的巨兽尸骸，沉默地匍匐在地，散发着灼人的余温和死寂。
窑工们围在远处，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窑官陆明远面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那双曾经稳如磐石、调泥绘彩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鬼工瓶未出，督造太监己横死。
陆家的大劫，似乎己提前降临。
“开窑。”
陆明远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两个资历最老的大匠师硬着头皮，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中，用长杆撬开了尚有余温的窑门。
一股奇异的热风裹挟着瓷尘扑面而来。
没有预想中的异象，也没有诅咒实现的惨剧。
窑室内，瓷器安然陈列。
在最中央的位置，一对瓶子静静地立在那里。
陆文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息凝神，望向那对耗费了父亲无数心血、甚至可能赌上家族命运的“鬼工瓶”。
胎体极薄，近乎通透，在熹微的晨光下，竟似两泓凝住的秋水。
瓶身镂雕着极其繁复诡异的纹路——那并非寻常的花鸟虫鱼，而是扭曲的、仿佛来自幽冥的蔓草与不知名的异兽，纹路间隙薄如蝉翼，仿佛呵一口气便会破碎。
釉色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青，幽深冰冷，看久了竟让人觉得心神都要被吸摄进去。
美得惊心动魄，也邪得令人胆寒。
“成…成了？”
一个匠师喃喃道，语气里没有喜悦，只有恐惧。
陆明远踉跄上前，仔细审视，脸上却没有半分成功的欣慰，反而愈发凝重。
他比谁都清楚，烧制这等邪物，成功，或许才意味着真正麻烦的开始。
“封存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陆明远哑声下令，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监造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宫中的问责不知何时就会到来。
陆文瑾扶住父亲，目光却再次落回那对鬼工瓶上。
他总觉得，那冰冷的釉光下，似乎隐藏着什么。
他趁人不备，悄悄将昨夜从王监造手中取得的碎瓷片取出，快速与瓶身的釉质对比。
色泽、质感，几乎一模一样！
这碎瓷片，分明就是来自同一窑、同一种釉色的器物！
可父亲明明说，这是独一份的秘方，绝无仅有。
那王监造口中的小杯，从何而来？
接下来的几日，御窑厂风声鹤唳。
陆明远称病不出，实则忧惧交加。
陆文瑾则暗中查访，他试图弄清那碎瓷片上古怪符号的含义，问遍了厂里的老师傅和老画师，却无人认得，只说是“邪门的很，像巫蛊的东西”。
这日午后，景德镇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镇上最大的“瓷缘阁”前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年轻姑娘。
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靛蓝染布衣裙，颈间挂着几串打磨过的古怪矿石和兽牙项链，手腕上套着好几个沉甸甸的银镯。
她肤色是健康的蜜合色，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与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山野般的清冽与神秘。
她身后跟着几个沉默的仆从，抬着两口沉重的箱子。
“掌柜的，收瓷吗？”
姑娘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点古怪的口音。
掌柜的见多识广，一看这架势便知不是寻常客人，连忙迎上：“收，收！
姑娘有什么好货色？”
姑娘也不多言，示意仆从打开箱子。
里面并非成品瓷器，而是各种颜色奇异、质地特殊的矿土和釉料样本，有些甚至闪烁着金属或结晶的光泽，是本地从未见过的品类。
“我不是来卖瓷器的，是来卖这些的。
另外，也想寻访能认得‘古老符号’的匠人。”
姑娘说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店内的瓷器，似乎在评估这里的水平。
恰在此时，陆文瑾因心中烦闷，信步来到瓷缘阁想散散心，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目光立刻被那些奇特的矿土吸引了，作为一名顶尖匠人，他对材料有着天生的敏感。
掌柜的见状，忙介绍道：“姑娘，您这可问对人了！
这位是咱们御窑厂陆大师傅家的公子，陆文瑾，可是年轻一辈里眼力最毒的！”
那异族姑娘闻言，立刻转头看向陆文瑾，目光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因长期制瓷而略显粗糙却异常灵活的手上。
“陆家的人？”
她眉头微挑，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探究，有审视，甚至有一丝极淡的……敌意？
陆文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拱手道：“姑娘这些矿土颇为奇特，不知来自何方？”
姑娘却不答话，反而上前一步，逼近陆文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你们陆家，最近是不是烧了不该烧的东西？”
陆文瑾心中猛地一凛，脸色微变。
姑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却又冰冷的弧度。
她不再看他，转身对掌柜的淡淡道：“这些料子，看来此地无人识得，罢了。”
说完，竟干脆利落地命人合上箱子，转身就要离开。
在与陆文瑾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手臂似无意般轻轻一摆，腕间一枚雕刻着奇异鸟兽纹样的银镯碰到了陆文瑾的手。
陆文瑾下意识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那银镯上雕刻的其中一个细小符号——扭曲、诡异，像一只窥探的眼睛——与他手中那枚碎瓷片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陆文瑾猛地抬头，那异族姑娘却己带着人走出了店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雨帘之中。
他愣在原地，心脏狂跳，手中的碎瓷片仿佛瞬间变得滚烫。
王监造的死、诡异的鬼工瓶、父亲沉重的恐惧、还有这个带着神秘符号突然出现的异族女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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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工瓶未出，督造太监己横死。
陆家的大劫，似乎己提前降临。
“开窑。”
陆明远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两个资历最老的大匠师硬着头皮，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中，用长杆撬开了尚有余温的窑门。
一股奇异的热风裹挟着瓷尘扑面而来。
没有预想中的异象，也没有诅咒实现的惨剧。
窑室内，瓷器安然陈列。
在最中央的位置，一对瓶子静静地立在那里。
陆文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息凝神，望向那对耗费了父亲无数心血、甚至可能赌上家族命运的“鬼工瓶”。
胎体极薄，近乎通透，在熹微的晨光下，竟似两泓凝住的秋水。
瓶身镂雕着极其繁复诡异的纹路——那并非寻常的花鸟虫鱼，而是扭曲的、仿佛来自幽冥的蔓草与不知名的异兽，纹路间隙薄如蝉翼，仿佛呵一口气便会破碎。
釉色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青，幽深冰冷，看久了竟让人觉得心神都要被吸摄进去。
美得惊心动魄，也邪得令人胆寒。
“成…成了？”
一个匠师喃喃道，语气里没有喜悦，只有恐惧。
陆明远踉跄上前，仔细审视，脸上却没有半分成功的欣慰，反而愈发凝重。
他比谁都清楚，烧制这等邪物，成功，或许才意味着真正麻烦的开始。
“封存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陆明远哑声下令，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监造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宫中的问责不知何时就会到来。
陆文瑾扶住父亲，目光却再次落回那对鬼工瓶上。
他总觉得，那冰冷的釉光下，似乎隐藏着什么。
他趁人不备，悄悄将昨夜从王监造手中取得的碎瓷片取出，快速与瓶身的釉质对比。
色泽、质感，几乎一模一样！
这碎瓷片，分明就是来自同一窑、同一种釉色的器物！
可父亲明明说，这是独一份的秘方，绝无仅有。
那王监造口中的小杯，从何而来？
接下来的几日，御窑厂风声鹤唳。
陆明远称病不出，实则忧惧交加。
陆文瑾则暗中查访，他试图弄清那碎瓷片上古怪符号的含义，问遍了厂里的老师傅和老画师，却无人认得，只说是“邪门的很，像巫蛊的东西”。
这日午后，景德镇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镇上最大的“瓷缘阁”前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年轻姑娘。
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靛蓝染布衣裙，颈间挂着几串打磨过的古怪矿石和兽牙项链，手腕上套着好几个沉甸甸的银镯。
她肤色是健康的蜜合色，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与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山野般的清冽与神秘。
她身后跟着几个沉默的仆从，抬着两口沉重的箱子。
“掌柜的，收瓷吗？”
姑娘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点古怪的口音。
掌柜的见多识广，一看这架势便知不是寻常客人，连忙迎上：“收，收！
姑娘有什么好货色？”
姑娘也不多言，示意仆从打开箱子。
里面并非成品瓷器，而是各种颜色奇异、质地特殊的矿土和釉料样本，有些甚至闪烁着金属或结晶的光泽，是本地从未见过的品类。
“我不是来卖瓷器的，是来卖这些的。
另外，也想寻访能认得‘古老符号’的匠人。”
姑娘说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店内的瓷器，似乎在评估这里的水平。
恰在此时，陆文瑾因心中烦闷，信步来到瓷缘阁想散散心，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目光立刻被那些奇特的矿土吸引了，作为一名顶尖匠人，他对材料有着天生的敏感。
掌柜的见状，忙介绍道：“姑娘，您这可问对人了！
这位是咱们御窑厂陆大师傅家的公子，陆文瑾，可是年轻一辈里眼力最毒的！”
那异族姑娘闻言，立刻转头看向陆文瑾，目光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因长期制瓷而略显粗糙却异常灵活的手上。
“陆家的人？”
她眉头微挑，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探究，有审视，甚至有一丝极淡的……敌意？
陆文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拱手道：“姑娘这些矿土颇为奇特，不知来自何方？”
姑娘却不答话，反而上前一步，逼近陆文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你们陆家，最近是不是烧了不该烧的东西？”
陆文瑾心中猛地一凛，脸色微变。
姑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却又冰冷的弧度。
她不再看他，转身对掌柜的淡淡道：“这些料子，看来此地无人识得，罢了。”
说完，竟干脆利落地命人合上箱子，转身就要离开。
在与陆文瑾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手臂似无意般轻轻一摆，腕间一枚雕刻着奇异鸟兽纹样的银镯碰到了陆文瑾的手。
陆文瑾下意识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那银镯上雕刻的其中一个细小符号——扭曲、诡异，像一只窥探的眼睛——与他手中那枚碎瓷片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陆文瑾猛地抬头，那异族姑娘却己带着人走出了店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雨帘之中。
他愣在原地，心脏狂跳，手中的碎瓷片仿佛瞬间变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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