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后菜地回来，倪郝蔡一路沉默不语，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些奇怪的脚印和宋婆婆苍白的脸色。
朱兑佑跟在他身后，惴惴不安地推着眼镜。
“你说...那真的是野猪弄的吗？”
朱兑佑小声问，声音里满是犹豫。
倪郝蔡摇摇头，眼神锐利：“野猪脚印不是那样的。
倒像是...像是什么？”
倪郝蔡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音：“像宋婆婆说的，三十年前那些脚印！”
朱兑佑倒吸一口凉气，眼镜差点滑落：“不、不可能吧？
都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可能？”
倪郝蔡反问，眼睛因兴奋而发亮，“宋婆婆说那东西只是被赶走，又没说被消灭！”
两人说话间己走到村中岔路口。
西边小路尽头是孟婆婆家，烟囱里正升起袅袅炊烟。
倪郝蔡盯着那缕青烟，突然下定决心：“走，去找孟婆婆！”
“还去啊？”
朱兑佑哀嚎，“宋婆婆都那样说了...就是宋婆婆那样说才更得问！”
倪郝蔡逻辑清奇，“你不好奇她隐瞒了什么吗？
孟婆婆说不定知道得更清楚！”
不由分说，他拉着朱兑佑就往西边走。
与宋婆婆家不同，孟婆婆住在村边稍偏僻处，独门独院，院墙上爬满了各种藤蔓植物，几株说不上名字的花开得正艳。
离院子还有十几步远，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就扑面而来。
朱兑佑打了个喷嚏，眼镜蒙上一层薄雾。
院门虚掩着，倪郝蔡轻轻推开，只见孟婆婆正背对他们，在院中晾晒草药。
各式各样的植物铺满了竹匾，有些颜色奇特，是他们在山上从未见过的。
孟婆婆似乎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地说：“两个皮猴又来讨糖吃了？”
倪郝蔡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婆婆，我们来看看您。”
“少来这套。”
孟婆婆转身，目光如电扫过两人，“刚从宋婆子那听了一耳朵鬼故事，就跑我这来求证了是吧？”
两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孟婆婆消息这么灵通。
“您、您怎么知道？”
朱兑佑结巴着问。
孟婆婆轻哼一声，拿起一把干艾草捆扎：“这村子屁大点地方，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特意看了眼倪郝蔡，“特别是你俩那点小心思。”
倪郝蔡厚着脸皮笑道：“那婆婆肯定也知道宋婆婆没讲全喽？
她说三十年前那僵尸是被赶走的，但没说怎么赶走的...”孟婆婆手中动作一顿，眼神变得锐利：“她真跟你们说了三十年前的事？”
两人齐齐点头。
孟婆婆放下艾草，长叹一声：“这老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种事也能跟孩子说...”她摇摇头，语气严肃，“听婆婆一句劝，有些事知道多了没好处。
赶紧回家去，别瞎打听。”
倪郝蔡却不死心，眼尖地注意到屋檐下挂着几串用红绳系着的奇怪符包，立刻转移话题：“婆婆，那是什么呀？
闻起来好香。”
孟婆婆瞥了一眼：“驱蚊的草药包。”
“不像吧...”倪郝蔡凑近细看，“上面还画着奇怪的符号呢，跟宋婆婆家箱子上的一样。”
孟婆婆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板起脸：“小孩子家问这么多干什么！”
但倪郝蔡己经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的慌乱，趁热打铁道：“婆婆，您就给我们看看吧！
我们保证不往外说！”
他捅了捅朱兑佑，“是吧？”
朱兑佑忙不迭点头：“绝对保密！”
孟婆婆审视着两个少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良久，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招手让两人跟进屋。
孟婆婆的屋内比宋婆婆家更加神秘。
墙上不仅挂着神像，还有一些兽骨和羽毛制成的装饰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个大木架，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各种草药和看不出原样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孟婆婆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几个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符咒，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
“这叫镇煞符，”孟婆婆抽出一张，神色凝重，“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贴在门窗上可保平安。”
朱兑佑好奇地问：“真的有用吗？”
“信则灵。”
孟婆婆神秘地说，又拿出一个小布袋，解开系绳，里面是白生生的米粒，“这是糯米，僵尸最怕这个。
撒在周围，它们就不敢靠近。”
倪郝蔡眼睛发亮，伸手想摸，被孟婆婆一巴掌拍开。
“别乱动！
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她严肃地说，“使用时要念咒请神，否则没效果。”
接着，孟婆婆又展示了桃木钉、铜钱剑等物品，一一讲解用途。
两个少年听得入神，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婆婆，这些东西您都会用？”
倪郝蔡敬佩地问。
孟婆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年轻时跟一个游方道士学过几手。
三十年前那场祸事，要不是...”她突然刹住话头，脸色沉下来，“说多了说多了。
总之你们记住，这些东西不是玩具，更不能随便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急促的狗吠，接着是村民的呼喊声，似乎村那头出了什么事。
孟婆婆皱眉听了听，对两人说：“你们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
她匆匆出门，不忘回头叮嘱：“不准乱动东西！”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飘向那些神秘的驱邪物品。
“郝蔡，咱们听话别动吧...”朱兑佑小声说。
倪郝蔡却盯着那些符咒，眼神闪烁：“兑佑，你就不想拿一张防身吗？
万一宋婆婆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孟婆婆说...她就吓唬我们！”
倪郝蔡己经下定决心，迅速抽出一张符咒塞进口袋，又抓了一把糯米装进另一个口袋，“有备无患嘛！”
朱兑佑急得首跺脚：“快放回去！
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就少一张，发现不了的！”
倪郝蔡边说边又好奇地拉开另一个抽屉，里面赫然是一本泛黄的古书，封面上写着几个模糊的字。
正当他要伸手去拿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倪郝蔡慌忙关上抽屉，拉着一脸惨白的朱兑佑跑回原地站好，假装在研究墙上的羽毛装饰。
孟婆婆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后山又塌了一小块，没什么大事。”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没动我东西吧？”
“没有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倪郝蔡还特意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孟婆婆眯着眼打量他们片刻，忽然叹口气：“罢了，天色不早，你们赶紧回家吧。
记住婆婆的话——那些故事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更别自己去求证！”
两人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出院子。
首到远离孟婆婆家，朱兑佑才喘着气说：“吓死我了！
你快把东西还回去！”
倪郝蔡却摸出口袋里的符咒和糯米，得意地笑：“现在不怕了！
真有僵尸也不怕！”
朱兑佑还想说什么，忽然盯着倪郝蔡的口袋瞪大了眼睛：“郝蔡，你口袋...在动？”
倪郝蔡低头一看，果然，装着糯米的那个口袋正在轻微蠕动。
他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来，只见那把糯米在掌心微微颤动，仿佛有了生命。
两人面面相觑，脸色都白了。
“这、这怎么回事？”
朱兑佑声音发颤。
倪郝蔡强作镇定：“风吹的吧...”但此刻明明一丝风都没有。
突然，糯米停止了颤动。
与此同时，远处后山方向传来一声悠长而诡异的嚎叫，与昨晚倪郝蔡听到的一模一样。
叫声未落，倪郝蔡手中的符咒突然变得滚烫，他惊叫一声松手，黄纸符咒飘落在地，上面的朱砂符号仿佛在微微发光。
“快捡起来！”
朱兑佑急忙说。
倪郝蔡颤抖着手拾起符咒，却发现它又恢复了正常温度，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错觉。
但两人心中的恐惧却真实无比。
朱兑佑几乎带着哭腔：“郝蔡，我觉得孟婆婆没吓我们...这些东西真的不能碰...”倪郝蔡望着后山方向，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暮色中的群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会苏醒吞噬整个村庄。
他默默将符咒和糯米塞回口袋，低声道：“走吧，先回家。”
一路上两人罕见地沉默。
快到分别的岔路口时，倪郝蔡突然问：“兑佑，你注意到没？”
“什么？”
“孟婆婆说‘三十年前那场祸事，要不是...’然后就不说了。”
倪郝蔡眼神深邃，“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要不是什么？”
朱兑佑摇头：“我哪知道...我猜，”倪郝蔡压低声音，“她本来想说‘要不是我们怎么怎么样’，意思是她和宋婆婆可能参与了赶走僵尸的事！”
朱兑佑张大了嘴：“不会吧？
她们就是普通老太太啊！”
“普通老太太会懂这么多驱邪的东西？”
倪郝蔡反问，“而且你发现没，孟婆婆看到符咒发光时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孟婆婆的声音：“两个小子站住！”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看见孟婆婆拄着拐杖快步走来，脸色铁青。
“口兜里什么东西？
拿出来！”
孟婆婆严厉地盯着倪郝蔡鼓囊囊的口袋。
倪郝蔡不情愿地掏出符咒和糯米。
孟婆婆一把夺过，检查后脸色更加难看：“果然偷拿了！
不知轻重的东西！”
她尤其仔细查看了那张符咒，用手指摩挲着朱砂符号，喃喃自语：“己经开始显灵了...这么快...婆婆，什么开始了？”
倪郝蔡大着胆子问。
孟婆婆猛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个少年，最终长叹一声：“劫数啊...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她将符咒和糯米收回怀中，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听着，今晚日落前必须回家，关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明天一早来找我，有重要东西给你们。”
“为什么？
出什么事了？”
朱兑佑害怕地问。
孟婆婆却只是摇头：“记住婆婆的话就行。
现在，立刻回家！”
她站在原地，目送两个少年离去，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暮色渐浓，孟婆婆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手指快速掐算着什么，脸色越来越凝重。
远处后山，又一声诡异的嚎叫划破黄昏的寂静，比之前更近、更清晰。
孟婆婆浑身一颤，喃喃自语：“三十年一轮回...它果然回来了...这次还能挡得住吗？”
她转身快步往回走，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佝偻而苍老。
没有人注意到，村后老槐树的树冠无风自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从上面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夜色渐深的村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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