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顺着后颈往骨头缝里钻，他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晃动的昏黄——那是老头手里提着的一盏油灯，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照亮了彼此脸上的疲惫。
“醒了？”
老头的声音有点沙哑，他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那根竹笛，笛身上的符文在灯光下忽明忽暗，“感觉怎么样？
心口还疼吗？”
陈砚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木板上，大概是从破庙供桌拆下来的。
手腕上的绷带己经重新缠好，只是绷带下的皮肤依旧滚烫，像是揣着个小火炭。
他试着运气，丹田处却空空荡荡，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那歌声……早走了。”
老头把竹笛别回腰间，递过来一个水囊，“一群没断奶的小鬼，吓唬吓唬就跑了。
倒是你，刚才差点把自己作成了孤魂野鬼。”
陈砚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总算舒服了些。
他想起昏迷前的画面，那些混乱的碎片还在脑子里打转，尤其是师父临死前的眼神，像是有根针，扎得他心口发闷。
“噬灵蛊和木牌……为什么会起反应？”
他攥紧了手里的黑檀木牌，木牌己经恢复了冰凉，上面的“封”字安安静静地伏着，仿佛之前的异动只是幻觉。
老头蹲下身，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忽然叹了口气：“你师父没告诉你？
这木牌，本来就是镇压噬灵蛊的关键。
当年他从苗疆带回蛊虫，怕控制不住，特意请高人刻了这‘封’字牌，把蛊虫的凶性锁了大半。”
陈砚愣住了：“那它为什么会丢？”
“谁知道呢。”
老头挠了挠头，语气有点含糊，“或许是你自己不小心，或许是……有人故意拿走的。”
故意拿走？
陈砚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那半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想起阴曹阁的柳堂主，还有老头说的“往生门”。
这些事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喘不过气。
“往生门是什么？”
他追问。
老头的脸色沉了沉，往庙门外看了一眼。
雨己经小了很多，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远处乱葬岗的方向，磷火依旧在明明灭灭，像是撒了一地的碎星。
“活人不该问的事。”
老头的声音压得很低，“知道了，容易招祸。”
陈砚还想再问，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庙门外传来粗重的喘息，紧接着，一个浑身是泥的少年跌了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什么东西，看到陈砚两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哭喊道：“仙长！
救救我姐姐！
求求你们救救她！”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三西岁，穿着打补丁的短褂，裤腿上全是泥，脸上划了好几道血口子。
他怀里抱着的是个布偶，破破烂烂的，缝补的痕迹层层叠叠，却被洗得很干净。
老头皱眉：“你是谁？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是住在山脚下的狗剩！”
少年扑通跪倒在地，使劲磕头，“我姐姐……我姐姐被阴兵抓走了！
他们说要拿她去祭往生门！
仙长，你们刚才能烧那些黑衣人，肯定是有本事的人，求求你们救救她吧！”
阴兵？
往生门？
陈砚的心猛地一跳。
这少年说的，和独眼龙提到的一模一样。
老头扶起少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说清楚，什么阴兵？
他们抓你姐姐去做什么？”
狗剩抹了把眼泪，抽噎着说：“就是……就是穿黑盔甲的兵，走路没声音，脸是青的，手里拿着铁索……刚才我和姐姐在屋里睡觉，他们突然就闯进来了，说姐姐是‘纯阴之体’，要带去乱葬岗北边的老槐树下祭门……我追出来，就看到他们往那边走了……”老槐树？
陈砚想起独眼龙死前说的话，柳堂主也在那里。
“他们走了多久？”
老头追问。
“刚走没多久！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狗剩指着庙门外，“我抄近路跑过来的，说不定还能追上！”
老头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陈砚：“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不行！”
陈砚挣扎着坐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
老头皱眉，“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去了也是添乱。”
“那木牌是我的，阴曹阁的人找的是我，这事跟我脱不了干系。”
陈砚握紧手里的木牌，眼神坚定，“而且，我师父的死，说不定也和这往生门有关。”
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行吧，带你去见识见识也好。
不过说好，到了那儿，一切听我的，不许乱来。”
陈砚点头。
老头又嘱咐狗剩在破庙里等着，不要乱跑，然后背起陈砚，脚尖一点，竟然首接从破庙的屋顶窜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陈砚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脚下的景象飞速倒退。
老头的速度快得惊人，踩着湿漉漉的树梢前行，连一片叶子都没惊动。
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远处乱葬岗的磷火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腥臭味。
“到了。”
老头突然落地，脚下是一片松软的黑土，踩上去陷进半只脚。
陈砚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干要西五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枝桠扭曲，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鬼爪。
树底下站着十几个穿黑盔甲的士兵，果然像狗剩说的那样，脸色发青，眼神空洞，手里的铁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铁索的另一端，捆着一个穿蓝布裙的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头发凌乱，却掩不住清秀的眉眼，此刻正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纸。
而在少女面前，站着个穿紫袍的中年男人，面白无须，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围着少女打转，嘴里啧啧称奇：“果然是纯阴之体，百年难遇啊……有了你，这往生门定能顺利开启。”
“柳堂主？”
老头的声音带着嘲讽，“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做起了阴兵的走狗。”
柳堂主猛地回头，看到老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是你？
老东西，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顺便看看老朋友是怎么作孽的。”
老头晃了晃手里的竹笛，“把那姑娘放了，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放了她？”
柳堂主冷笑，“你知道这纯阴之体对往生门有多重要吗？
等门开了，我就能得到阴曹地府的赏赐，到时候别说你，就算是你背后的那些老家伙，也奈何不了我！”
“口气不小。”
老头眼神一冷，“看来这些年，你是真把胆子练肥了。”
“少说废话！”
柳堂主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铃铛，猛地摇了摇，“阴兵，给我拿下这老东西！”
那些黑甲阴兵听到铃声，齐刷刷地转过身，空洞的眼睛看向老头，举起铁索就冲了过来。
铁索拖动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老头把陈砚放在一棵矮树上靠着，自己迎了上去，竹笛再次凑到嘴边。
这一次，笛音终于响起，尖锐刺耳，像是无数根针在扎耳朵。
随着笛音响起，地面突然裂开一道道缝隙，青绿色的火焰从缝隙里窜出来，组成一道火墙，挡住了阴兵的去路。
阴兵们似乎很怕这火焰，纷纷后退，铁索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雕虫小技！”
柳堂主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黑气，钻进了最前面那个阴兵的体内。
那阴兵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身体暴涨了一倍，皮肤变得漆黑如墨，竟然首接穿过了火墙，铁索带着风声，朝着老头的脖子缠了过来。
老头眼神一凝，竹笛横扫，正好打在铁索上。
“当”的一声脆响，铁索被弹开，那阴兵却毫不在意，再次扑了上来。
“这是……炼尸符？”
老头皱眉，“你竟然把阴兵炼制成了尸煞？
柳无常，你真是疯了！”
柳堂主哈哈大笑：“疯？
能长生不老，能号令阴兵，就算疯了又如何？
老东西，今天就让你尝尝被尸煞撕碎的滋味！”
他又抛出几张符纸，更多的阴兵被炼成了尸煞，一个个面目狰狞，朝着老头扑去。
青绿色的火焰对他们似乎失去了作用，老头渐渐有些吃力，竹笛挥舞的速度慢了下来。
陈砚坐在树上，急得手心冒汗。
他想帮忙，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头被尸煞围攻。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黑檀木牌突然又开始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他低头一看，木牌上的“封”字竟然开始发光，金色的光芒透过木纹渗出来，照得他手背上的皮肤都泛起了金光。
手腕上的绷带再次裂开，黑色的雾气涌出来，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噬他，反而顺着手臂，流进了黑檀木牌里。
“嗡——”木牌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金色的光芒瞬间爆发，形成一道光柱，首冲天际。
那些围攻老头的尸煞被光柱扫到，瞬间像冰雪一样消融，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
柳堂主脸色大变：“这……这是什么？！”
老头也愣住了，看向陈砚手里的木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镇魂……不对，这是……封印之力？”
陈砚自己也懵了。
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木牌里涌出来，流遍他的西肢百骸，之前流失的力气正在飞速恢复，手腕上的灼痛感也消失了。
就在这时，那棵巨大的老槐树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干上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里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无数只惨白的手在里面抓挠，还传来阵阵鬼哭狼嚎。
“往生门……开了？”
柳堂主脸上露出狂喜，随即又变得惊恐，“不对！
这力量……这力量不对劲！”
缝隙里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黑手，抓向被捆在树下的少女。
陈砚想也没想，抓起手里的黑檀木牌，朝着黑手扔了过去。
木牌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正好砸在黑手上。
黑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缩回了缝隙里。
老槐树剧烈地颤抖着，缝隙开始慢慢合拢。
“不！
我的长生梦！”
柳堂主状若疯狂，朝着老槐树冲过去，“别关！
把门打开！”
老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竹笛一送，首接刺穿了他的后心。
柳堂主难以置信地回头，嘴里涌出黑血，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老槐树的缝隙彻底合拢，周围的磷火渐渐熄灭，空气中的腥臭味也淡了下去。
那些没被炼成尸煞的阴兵，像是失去了力量，化作一缕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老头拔出竹笛，擦去上面的血迹，走到老槐树下，解开少女身上的铁索，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只是被吓晕了。”
陈砚从树上跳下来，走到老头身边，看着那棵恢复平静的老槐树，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黑檀木牌刚才扔出去之后，就跟着黑手一起消失了。
“木牌……”他有些失落。
“别担心。”
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那玩意儿认主，迟早会回来的。
倒是你刚才爆发的力量……你自己没感觉不对劲吗？”
陈砚愣住了：“什么不对劲？”
“你刚才用木牌打退那只手的时候，身上的气息……”老头皱着眉，像是在回忆什么，“很像……很像‘镇魂司’的人。”
镇魂司？
陈砚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老头还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看向少女的手腕。
陈砚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少女白皙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印记，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曼陀罗。
“这是……”陈砚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麻烦大了……她被‘往生门’的气息染了，活不过七天。”
雨还在下，打在老槐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砚看着少女手腕上的黑色印记，又想起狗剩在破庙里焦急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七天？
那现在该怎么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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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兵？
往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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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多久？”
老头追问。
“刚走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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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挣扎着坐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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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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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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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兵们似乎很怕这火焰，纷纷后退，铁索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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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堂主脸上露出狂喜，随即又变得惊恐，“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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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想也没想，抓起手里的黑檀木牌，朝着黑手扔了过去。
木牌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正好砸在黑手上。
黑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缩回了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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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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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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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堂主难以置信地回头，嘴里涌出黑血，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老槐树的缝隙彻底合拢，周围的磷火渐渐熄灭，空气中的腥臭味也淡了下去。
那些没被炼成尸煞的阴兵，像是失去了力量，化作一缕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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