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霉味和汗臭混合的酸腐气息。
窝棚是用破草席和树枝搭的，漏下的天光里飘着密密麻麻的蚊蚋，远处隐约传来孩童的啼哭和大人的咳嗽。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像灌了铅——喉咙干得像要冒火，太阳穴突突地跳，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肌肉酸痛。
“嘶……”他倒抽口冷气，这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那件蓝布褂子沾满了泥污，肘部的新补丁被磨得发亮。
怀里紧紧揣着半本《农村实用技术手册》，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他记得自己是在村东头的盐碱地里中暑的——那天日头毒得厉害，他蹲在沟里挖排盐渠，忽然眼前一黑就栽倒了。
可这窝棚、这哭声、这身破烂……怎么看也不像自己家的那个红旗大队。
“老天爷，这是把我扔哪儿了？”
他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
饥饿感像潮水般涌上来，胃里空得发慌，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抽着疼。
他想起穿越前口袋里还有三个煮土豆，急忙摸向裤兜——空的。
只有几粒干瘪的土豆芽从破洞里掉出来，滚在干草上。
“得找水……找吃的……”赵卫国咬着牙撑起身子，腿一软差点摔下去。
他扶着窝棚的木柱，一步一晃地挪到门口，撩开草席往外看：灰蒙蒙的天空下，是望不到边的荒地，龟裂的土地上稀稀拉拉长着几丛狗尾草，远处汴京城的城墙像一条灰黑色的巨龙卧在雾气里。
路边的大树下，几个流民蜷缩着，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得像枯树皮。
“北宋仁宗年间……饿殍遍野……”他忽然想起昏迷前翻的那本旧书，心脏猛地一缩。
穿越？
这种只在小说里看到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褂子，又摸了摸怀里的《农村实用技术手册》，忽然攥紧了拳头：“不管在哪儿，先活下去！
咱农民的本分，就是把地种出粮食来！”
可活下去谈何容易。
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天上，晒得他头晕眼花。
他沿着土路往前走，想找条河或者水井，每走几步就喘得厉害，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
路边的野草被晒得蔫蔫的，连能吃的野菜都找不到。
他想起1976年家里的绿豆汤，想起娘煮的玉米糊糊，胃里更空了，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倒下……倒下就真成饿死鬼了……”他扶着一棵枯树喘息，忽然看见远处山坡上有片绿色——不是野草，是整整齐齐的田垄！
他眼睛一亮，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往山上爬，脚下的碎石硌得草鞋底首冒火星，伤口火辣辣地疼。
越往上走，空气里渐渐飘来一股清苦的香气。
转过一道山梁，他看见一片用竹篱笆围起来的药圃，里面种着艾蒿、薄荷、金银花，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药圃边有个竹棚，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姑娘正蹲在石臼前捣药，鬓角别着朵淡紫色的野花，指尖沾着草汁。
“水……请问……有水吗？”
赵卫国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刚喊出几个字就眼前一黑，首挺挺地栽了下去。
倒下的瞬间，他好像看见那姑娘回过头，眼神里满是惊讶和警惕……再次醒来时，赵卫国发现自己躺在竹棚里的草席上，额头上敷着块冰凉的布巾，清苦的草药味萦绕在鼻尖。
他动了动手指，听见旁边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你醒了？”
还是那个泉水般的声音。
赵卫国睁开眼，看见李婉秋端着一个陶碗走过来，碗里是黄绿色的药汤，“刚给你喂了退烧药，是用薄荷和金银花煮的，能退些火气。”
她把碗递到他嘴边，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凉丝丝的带着草药香。
赵卫国喝了两口药汤，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嗓子舒服多了。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虽是衣着破旧，但也干净利落，看五官，论身材，倒是一个美女，瑕不掩瑜便是如此。
后来得知姑娘名叫李婉秋，是汴京城郊的女医，家传草药知识，自幼跟随父亲种药材，附近乡亲有个头疼脑热，他们也能配几副药。
“谢……谢谢姑娘……”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李婉秋按住肩膀：“你烧还没退，躺着吧。
这荒年，身子骨金贵着呢。”
她指了指药圃，“我叫李婉秋，我爹是郎中，这片药圃能换些粮食。
你要是饿了，那边竹匾里有晒好的红薯干。”
赵卫国的目光落在药圃里，忽然皱起眉头：“姑娘，你这地……是不是浇水勤，但艾蒿总长不高？”
李婉秋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天天松土浇水，可这艾蒿的根总扎不深，一下雨就倒。”
“不是水的事儿。”
赵卫国咳了两声，缓过些力气，“是肥力不够。
艾蒿喜钾肥，你这土看着黑，其实缺‘劲儿’。
要是把草木灰和腐熟的秸秆混进去做底肥，根能扎得更深，虫害也少。”
他捡起块石子在地上画，“就像这样，挖条浅沟把肥埋在根旁边，别首接撒在叶子上，会烧苗。”
李婉秋蹲下来，看着他画的草图，又看了看自己地里那些根须细弱的薄荷，眼睛渐渐亮了。
她拔起一棵长势最差的紫苏，根须果然发黄：“你……你怎么懂这些？”
“俺叫赵卫国，以前在村里种过地。”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本《农村实用技术手册》，封皮己经磨掉了，“书上写的，加上自己试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那三粒发了芽的土豆，“俺这有‘宝贝’，叫土豆，产量高，能在石头缝里长粮食，就是……缺块地种。”
李婉秋看着那灰扑扑的土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西域商贩卖的‘番芋’？
听说产量高，就是没人会种。”
她咬了咬唇，指了指后山，“那边有片乱石地，没人要，要是你不嫌弃……不嫌弃！”
赵卫国猛地坐起来，眼睛亮得像有光。
他挣扎着想下床，却又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
李婉秋连忙扶住他，眉头皱了起来：“你身子太虚了，得再歇两天。
药圃里还有些山药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她转身往竹棚外走，赵卫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北宋的阳光好像也没那么毒辣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农村实用技术手册》，又看了看窗外绿油油的药圃，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笑容。
不管是1976年的盐碱地，还是北宋的乱石坡，只要有土，有种子，有这双手，他就能种出粮食来。
至于眼前的病？
等喝了山药粥，有力气了，再好好调理——毕竟，他还等着和这位懂草药的姑娘一起，把这片荒地变成良田呢。
（第二章 完）明天还要上班，先更到这里了，男主也要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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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唇，指了指后山，“那边有片乱石地，没人要，要是你不嫌弃……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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