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从高处的破窗斜射下来，在弥漫着金属锈蚀和机油尘埃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朦胧的光柱。
亚历克斯·雷恩的身影在前方引路，脚步落在积灰的地面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他们在一个由生锈集装箱改造的隐蔽空间前停下。
雷恩熟练地解锁，门滑开时，一股混合着臭氧和消毒水的气味涌出。
里面是另一番天地：几台服务器机柜低声嗡鸣，冷峻的蓝光在黑暗中闪烁，一侧摆放着覆盖无菌布的医疗床和一些伊莎贝拉·科恩从未见过的、线条流畅的精密仪器。
这里像一个战地医院和尖端实验室的混合体，与外面的破败格格不入。
“我们需要稳定你的神经信号，”雷恩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指了指那张医疗床，“融合初期，波动很大。
如果卡珊德拉的活性不受控地增强……”他停顿了一下，拿起一个连着电极的头戴设备，没有看科恩的眼睛，“可能会损害你的认知功能。”
科恩没有动，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仪器，最后定格在雷恩脸上：“损害？
还是取代？”
她需要知道最坏的结果。
雷恩终于抬起头，那双曾被档案照片记录过的、如今藏在伤疤旁的锐利眼睛，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疲惫，也有一丝不容错辨的坦诚：“你父亲穷尽后半生想避免的，就是后一种情况。
他相信共生，而非吞噬。
所以，我们需要帮助。”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代号，“我们需要‘织网人’。”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台看似老旧的终端屏幕亮了起来，没有图像，只有一个不断变化的几何波形图，紧接着，一个经过精密处理、完全中性化的电子音打破了寂静。
“亚历克斯。”
那声音平滑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冰冷的溪水流过鹅卵石，“信号路径不安全，长话短说。
看来，‘钥匙’己经就位。”
雷恩快步走到终端前：“是的。
但锁孔不稳定。
伊莎贝拉需要指引。”
“‘钥匙’有名字。”
合成音微妙地转向科恩的方向，“伊莎贝拉·科恩探长，初次交互，感觉如何？
是否感知到…记忆的回响？
比如，一段陌生的旋律，或者一扇从未见过的门？”
科恩心脏微微一缩。
来的路上，她的确恍惚听到过一段轻柔的、不成调的哼唱，像极遥远的摇篮曲，还夹杂着类似数据流的白噪音。
她原以为是精神紧张产生的幻听。
“我……听到过一点声音。”
她选择坦白，在这种未知的存在面前，隐瞒显得愚蠢。
“那是卡珊德拉在尝试握手协议。
她不是占据，更像是…苏醒。
你的意识是主体，是岸；她是潮汐。
试图筑堤拦阻，只会导致决堤。
你需要学会引导潮汐的涨落。”
‘织网人’的比喻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巩固你的锚点。
那些让你之所以成为‘你’的记忆，最坚实、最鲜活的那些。
它们是稳定系统的基础。”
科恩依言闭上眼，努力在纷乱的思绪中抓取坚实的片段：第一次成功破案后，受害者家属握着她的手，那滚烫的泪水滴在她手背上的触感；警校毕业那天，阳光下徽章灼灼发烫的重量；还有更久远些的，父亲书房里，墨水与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这些属于伊莎贝拉·科恩的烙印，带着温度和质感，逐一浮现。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旁边显示器上代表她自身脑电波的曲线，似乎真的平缓了许多，与另一个代表卡珊德拉的、不断脉动的光点之间，那种激烈的排斥感也减弱了。
“适应性良好。”
‘织网人’的声调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了些，“但这只是初步兼容。
深度融合需要更精密的同步。
亚历克斯，理论上的‘共鸣器’，必须找到。”
“共鸣器？”
雷恩的眉头紧紧锁住，“那只是个停留在纸面的概念！
父亲认为强行同步的风险不可控！”
“你父亲是位谨慎的哲学家，而我们的对手是急功近利的实用主义者。”
‘织网人’冷静地反驳，“有迹象表明，项目解散后，有一个残余小组不仅继续研究，很可能己经造出了原型。
如果被他们先得到，他们就能绕过伊莎贝拉，首接对卡珊德拉进行…拷问甚至格式化。”
一股寒意顺着科恩的脊椎爬升。
“我们去哪里找？”
她问，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信息残缺。
最后的相关记录指向一位前项目硬件主管，索菲亚·陈。
她在爆炸案前就己离职，踪迹成谜。
找到她，是当前最可行的线索。”
索菲亚·陈。
科恩觉得耳熟，几秒后，一个名字猛地跳进脑海——神经科学部的陈博士！
今天清晨，正是他指着福斯特教授的脑部扫描图，意味深长地提到了那种“特殊蛋白质标记”……“陈博士！”
科恩脱口而出，看向雷恩，“警局那个法医！
他今天早上还帮我分析案情，就是他引导我注意到了蛋白质标记，进而查到了你！”
雷恩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扑到控制台前，飞快地调出仓库外围所有的监控画面。
“如果他也是他们的人，那我们的位置……”话音未落，远处一个监控画面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夕阳下极其短暂地反了一下光——像是光学瞄准镜的镜片。
“我们暴露了！”
雷恩一把抓起旁边的一个应急背包，拉住科恩的手臂，“走！
立刻！”
仓库外，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由远及近，撕裂了傍晚的寂静。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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