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嗡鸣的白噪音。
林屿澈那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冰锥，将拿铁牢牢钉在原地。
他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的、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以及那把他曾在绝育手术前惊鸿一瞥、镌刻着痛苦记忆的手术刀。
割包皮……又是那里！
为什么又是那里！
两脚兽为什么对这种地方有如此执念！
巨大的羞辱感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想炸毛，想哈气，想用爪子狠狠挠花这个“忘恩负义”的前任主人的脸！
可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利爪，没有尖牙，只有这具光溜溜、瑟瑟发抖、连站都站不稳的丑陋躯壳。
林屿澈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瞬间煞白的脸，以及那双瞪得极大、瞳孔甚至微微竖起的眼睛里流露出的、近乎被摧毁的惊恐，他握着手术刀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反应……未免太剧烈了些。
不像是一个普通病人被问及隐私问题的尴尬，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某种特定创伤的恐惧。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术刀收回白大褂口袋，语气放缓了些，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先生？
你还好吗？
你需要什么帮助？”
帮助？
拿铁猛地回过神，对，帮助！
他现在需要帮助，需要食物，需要温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舔舐伤口（虽然现在连舌头都感觉不对劲）！
而眼前这个“负心汉”，是他唯一认识、唯一可能收留他的两脚兽！
强烈的求生欲暂时压倒了愤怒和恐惧。
他张了张嘴，试图组织语言，却只能发出更加破碎的音节，夹杂着不受控制的、细微的呜咽。
他急得伸出手，想要去抓林屿澈的白大褂袖子，就像他以前做错了事，想要讨好时，会用脑袋去蹭林屿澈的手一样。
但他忘了控制力道，也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平衡感。
他几乎是向前扑跌过去。
林屿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但还是伸手扶住了他。
入手是青年胳膊冰凉的皮肤，以及清晰的骨骼轮廓。
太瘦了，而且……他身上似乎只有腰间围着几块脏兮兮的破布，赤着脚，脚底满是污垢和细小的伤口。
一个流浪汉？
精神似乎还不太正常。
林屿澈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联系社工或者救助站，将这个人移交出去。
宠物医院不是收容所。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青年抬起脸望向他。
那双眼睛……琥珀色的，在阳光下，瞳孔的轮廓似乎比常人要圆润一些，此刻盈满了水光，里面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绝望和乞求，像极了……像极了拿铁有一次不小心被关在阳台外，淋了半夜雨，第二天早上他打开门时，看到的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先进来吧。”
林屿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门。
他无法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将一个明显需要帮助的人拒之门外，尤其是在他刚刚失去了拿铁，内心某个角落格外柔软的此刻。
他将青年——暂时称之为“无名氏”——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让他坐在诊疗床旁边的椅子上。
然后，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毯子，递了过去。
“披上。”
林屿澈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拿铁迟疑地看着那条柔软的、浅灰色的毯子。
作为猫，他喜欢一切柔软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毯子的边缘，感受到那蓬松温暖的触感，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几乎不可闻的“咕噜”声。
林屿澈正在倒温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刚才……是什么声音？
拿铁没有察觉，他笨拙地将毯子裹在身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张苍白而精致的脸。
温暖的感觉逐渐驱散了一些寒意，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偷偷打量着这间熟悉的办公室，书架、办公桌、电脑，还有墙面上挂着的各种动物骨骼图和证书。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只是视角变低了，东西都显得更大。
林屿澈将温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又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面包。
“吃点东西，喝点水。
然后，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能联系到你的家人吗？”
拿铁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面包吸引了。
黄澄澄的包装，印着诱人的图案。
是食物！
他饿极了，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过面包，用牙齿试图撕开包装袋——就像他以前撕开零食包装一样。
但他忘了人类没有尖利的犬齿。
塑料包装袋光滑坚韧，他徒劳地啃咬了几下，只在上面留下了几个湿漉漉的牙印和口水。
林屿澈看着他如同小兽般急切又笨拙的动作，眼神中的探究更深了。
他走上前，拿过面包，熟练地撕开包装，重新递给他。
拿铁立刻抢过来，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面包松软香甜的口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但他吃得太急，立刻被噎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面包屑喷得到处都是。
林屿澈不得不又递上水，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拿铁一边咳嗽，一边有些恍惚。
以前他吃营养膏吃得太急时，林医生也会这样轻轻拍他的背。
他安静下来，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喝着水，偶尔抬起眼皮，偷偷瞄一眼坐在对面、静静观察着他的林屿澈。
“名字？”
林屿澈再次耐心地询问。
名字？
拿铁？
不，那是猫的名字。
他现在是两脚兽了。
他努力回忆着，林医生叫他拿铁之外，还叫过什么？
好像……是两个字？
他模糊地记得，林医生有时会对着他叫一个名字，不是“拿铁”。
他尝试着模仿那个发音，声带振动，发出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Gu… Lin…？”
“顾临？”
林屿澈确认道。
拿铁（现在或许该叫他顾临了）用力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发音！
“好的，顾临。”
林屿澈在便签纸上写下这个名字，“家在哪里？
记得电话号码吗？”
顾临茫然地看着他。
家？
就是这里啊！
电话号码？
那是什么？
看着顾临那双写满了“听不懂”和“不知道”的清澈（或者说空洞）眼睛，林屿澈揉了揉眉心。
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失忆？
智力障碍？
还是……他的目光落在顾临裸露的脚踝和手臂上，除了污垢，似乎没有明显的伤痕或注射痕迹。
排除了吸毒致幻的可能。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精神方面的疾病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护士苏茜探进头来：“林医生，三号诊室准备好了，可以……”她的话在看到裹着毯子、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塞着面包的顾临时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位是……”苏茜好奇地打量着顾临，虽然狼狈，但那张脸实在过于出众，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也难掩其精致。
“一位需要帮助的先生。”
林屿澈简单解释，站起身，“我马上过去。
苏茜，麻烦你……先照看他一下，帮他找双拖鞋，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苏茜应了一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你好呀，我叫苏茜。”
顾临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雌性两脚兽，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作为猫，他对不熟悉的气味总是保持戒备。
苏茜被他这如同受惊小动物般的反应逗乐了，觉得有趣又可怜。
她试着靠近，拿起桌上的空水杯：“要再喝点水吗？”
顾临没有反应，只是紧紧盯着她。
苏茜转身去饮水机接水。
就在她背对着顾临的瞬间，顾临的目光被办公桌角落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彩色的、用羽毛和铃铛制成的逗猫棒。
是林医生以前用来逗他玩的！
一种源自本能的冲动，瞬间压倒了他的理智和戒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手指快速地、精准地拨弄了一下逗猫棒顶端的羽毛。
“叮铃……”清脆的铃铛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己经走到门口的林屿澈，脚步猛地顿住，霍然回头！
而苏茜也恰好端着水杯转过身，正好看到了顾临伸手拨弄逗猫棒，以及听到铃声响时，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纯粹的、近乎稚气的愉悦表情。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苏茜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林医生，他……”林屿澈没有回答苏茜。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地钉在顾临身上。
从那双异常圆润的琥珀色瞳孔，到他对逗猫棒那近乎条件反射般的兴趣，再到之前那声细微的、被他忽略的“咕噜”声，以及他对自己名字“顾临”那生疏的反应……无数细微的、不合常理的线索，在这一刻，被那一声铃响串联了起来。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一步步走回办公桌前，拿起那根逗猫棒，在顾临（或者说，他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眼前，轻轻地、缓慢地摇晃起来。
羽毛晃动着，铃铛发出细微的“叮铃”声。
顾临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牢牢地黏在了那晃动的羽毛上。
他的脑袋甚至跟着逗猫棒左右微微摆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林屿澈无比熟悉的、属于捕猎者的专注光芒。
林屿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停下动作，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试探性地、轻轻地呼唤那个他以为再也无法叫出口的名字：“……拿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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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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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就是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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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小小的、彩色的、用羽毛和铃铛制成的逗猫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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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源自本能的冲动，瞬间压倒了他的理智和戒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手指快速地、精准地拨弄了一下逗猫棒顶端的羽毛。
“叮铃……”清脆的铃铛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己经走到门口的林屿澈，脚步猛地顿住，霍然回头！
而苏茜也恰好端着水杯转过身，正好看到了顾临伸手拨弄逗猫棒，以及听到铃声响时，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纯粹的、近乎稚气的愉悦表情。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苏茜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林医生，他……”林屿澈没有回答苏茜。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地钉在顾临身上。
从那双异常圆润的琥珀色瞳孔，到他对逗猫棒那近乎条件反射般的兴趣，再到之前那声细微的、被他忽略的“咕噜”声，以及他对自己名字“顾临”那生疏的反应……无数细微的、不合常理的线索，在这一刻，被那一声铃响串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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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步步走回办公桌前，拿起那根逗猫棒，在顾临（或者说，他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眼前，轻轻地、缓慢地摇晃起来。
羽毛晃动着，铃铛发出细微的“叮铃”声。
顾临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牢牢地黏在了那晃动的羽毛上。
他的脑袋甚至跟着逗猫棒左右微微摆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林屿澈无比熟悉的、属于捕猎者的专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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