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大学校园,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日尾巴的燥热,混合着新生报到日的喧嚣、桂花似是而非的甜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王俊,一个顶着微微自然卷乱毛、身高勉强突破一米七八临界点的男生,正站在计算机学院报到处队伍的中段,眼神放空,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哲学辩论。
辩题是:在开学第一天,目睹一位颜值目测能打九点五分以上的女生,当众给一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学长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这究竟算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倒了血霉?
“啧,听声音,是个练家子。”前面一个矮胖的男生回过头,挤眉弄眼地对王俊说,试图寻找共鸣,“动作干净利落,掌声……啊不,耳光响亮,余音绕梁啊。”
王俊瞥了他一眼,认出这是刚才排队时自来熟地跟他交换了姓名,叫做李明的室友。他扯了扯嘴角,给出一个客观的技术性评价:“发力点有点偏上,主要靠手腕抖动,如果是全力,那学长现在应该在地上找牙而不是捂着脸发呆。看来女生留了情面,属于警告性质,非致命打击。”
李明被这番硬核分析震得愣了两秒,然后用力拍了下王俊的肩膀:“兄弟,可以啊!角度清奇!我叫你俊哥得了!以后跟你混!”
王俊默默揉了揉肩膀,心想:“这就哥了?大学的人际关系这么浮夸的吗?”他表面上却只是懒洋洋地笑了笑:“别,叫王俊就行。我就是个普通新生,爱好和平,不参与武力评级。”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事发地点。
人群已经稍稍散开些,但依然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中心位置,那位出手的女生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她皮肤很白,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在她对面,那个穿着篮球服、身高体壮的学长,正捂着脸,表情从错愕转向恼羞成怒,脸色涨得通红。
“林薇!你他妈疯了?!”学长的低吼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哦豁,原来女生叫林薇。王俊在心里记了一笔。这名字跟她刚才那记凌厉的巴掌,反差感有点强。
“张浩,我警告过你,离我远点!也离我闺蜜远点!”叫林薇的女生声音清冷,虽然带着怒气,却并不尖利,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穿透力,“到处撒网,满嘴谎言,你以为你是谁?情圣转世?还是渣男批发的?”
“你胡说什么!我跟你闺蜜那是正常交往!你凭什么打人?!”张浩试图挽回颜面,声音更大了一些,引来更多围观者的窃窃私语。
“正常交往?同时跟三个女生‘正常交往’,并且都声称自己是单身?”林薇冷笑一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屏幕朝向周围的人群晃了晃,“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分别跟小雯、小雨,还有那位外语学院的学姐,都说了哪些一模一样的‘真心话’吗?聊天记录、转账截图,甚至……时间管理大师的课程表,我这里都有备份。”
人群顿时响起一阵更大的哗然。张浩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俊挑了挑眉。好家伙,这不是冲动行事,这是有备而来,证据链齐全,一击必杀。这姑娘,有点意思。不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小白花,是个狠角色。
他对渣男这种生物向来是零容忍。原因?或许跟他那个抛妻弃子、跟富婆跑路的老爹有点关系。总之,“渣男都给我去死”这句话,在他这儿不是口号,是基本法。看到张浩当众社死,王俊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给林薇鼓掌。当然,他只是想想,实际行动是默默往队伍前面挪了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毕竟初来乍到,低调做人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大学生存第一准则。
然而,命运的齿轮有时候就是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卡住的。
就在张浩无地自容,试图冲出人群时,大概是太过慌乱,脚下一个趔趄,猛地撞向了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王俊。
“我靠!”王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倒去。慌乱中,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点什么保持平衡,结果……
“嘶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清脆声响,在短暂的嘈杂后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俊站稳了,手里还捏着半截……似乎是从张浩篮球服上撕下来的布料?而张浩的球衣腋下,裂开了一道非常不雅观的大口子,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腋毛。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张浩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瞪着王俊,眼神像是要杀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在刚让他丢尽脸面的林薇面前,又被一个陌生新生弄得如此狼狈,他的怒火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你他妈找死啊!”张浩一把揪住王俊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王俊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看热闹是有风险的。他试图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学长,误会,纯属意外。我是被你撞到的……”
“意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张浩根本不听解释,拳头攥紧,眼看就要落下。
王俊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对方是体育生体格,自己虽然不算弱鸡,但正面冲突胜算不大。而且开学第一天就打架斗殴,处分肯定是跑不了的。亏本买卖,不能干。
就在他思考是尝试用语言感化对方成功率约等于零,还是干脆抱头蹲防减少伤害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张浩,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是林薇。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两人旁边,眼神冰冷地看着张浩。
张浩的动作一僵。
林薇的目光转向王俊,在他脸上停留了大概零点五秒。那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一丝极淡的……好奇?但很快又恢复了淡漠。“放开他,不关他的事。”
也许是被林薇的气势所慑,也许是觉得再闹下去更没法收场,张浩狠狠地瞪了王俊一眼,悻悻地松开了手,低声撂下一句:“小子,你给我等着!”然后扯了扯破烂的球衣,低着头飞快地挤出了人群。
危机解除。
王俊整理了一下被揪皱的衣领,对林薇露出一个真诚自认为的笑容:“同学,谢了。”
林薇没说话,只是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王俊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扫描的二维码。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背影挺拔地离开了现场,留下一群意犹未尽的围观群众和站在原地有点懵的王俊。
“俊哥!牛逼啊!”李明又凑了过来,一脸崇拜,“英雄救美……不对,是美救英雄!你这开局就跟女神搭上话了!虽然过程有点……呃,曲折。”
王俊白了他一眼:“搭什么话?她连名字都没告诉我。”而且,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充满好感的样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缘分!”李明兴奋地说,“你知道她是谁吗?林薇!经管学院的院花候选人之一!开学前就在校园论坛上被热议的人物!据说家境好,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就是性格有点冷,不太好接近。没想到这么飒!当众手撕渣男!帅呆了!”
王俊对院花评选之类的八卦没什么兴趣,但“手撕渣男”这个行为确实深得他心。他摸了摸下巴,看着林薇消失的方向,心里嘀咕:这女生,不简单。刚才她对张浩说的那些证据,条理清晰,准备充分,不像是一时冲动。而且,她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总觉得有点意味深长。
这只是开学第一天的一个小插曲,王俊并没太往心里去。他顺利办完了报到手续,领了钥匙,和李明一起拖着行李往宿舍走。
他的大学生活,就在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和他自己制造的小小混乱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关于渣男遭报应的普通校园故事。
他并不知道,那记耳光,不仅打醒了张浩,也像一颗投入命运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终将波及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广阔世界。
而林薇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不久的将来,会让他明白,有些相遇,绝非偶然。
回到略显陈旧的六人间宿舍,王俊选了靠窗的下铺。收拾行李时,他从背包最里层,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的老旧笔记本电脑。电脑外壳有些磨损,贴满了已经褪色的动漫贴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他已故的外公留给他的遗物。一个老式的、运行速度慢得令人发指的笔记本。但王俊一直带着它,不是因为念旧,而是因为……这台电脑,有点邪门。
他按下开机键,看着熟悉的老旧LOGO亮起,屏幕闪烁了几下,进入了一个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操作系统界面。桌面上只有一个图标,一个他从未在任何其他电脑上见过的,由简单线条勾勒出的、类似眼睛形状的图案。
王俊移动鼠标,双击那个图标。
屏幕暗了下去,然后浮现出一行白色的、如同命令提示符般的文字:
指令接口就绪。等待输入…
王俊看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混合着自嘲和谨慎的弧度。
这才是他最大的秘密。一个他偶然在外公的遗物中发现,至今还没完全搞明白的“外挂”。
他想了想,在闪烁的光标后,慢慢地输入了一行字:
查询目标:张浩,计算机学院,大三。
屏幕上立刻滚动出密密麻麻的信息,包括张浩的基本学籍信息、选课记录、宿舍号、甚至还有他最近在图书馆的借阅记录……以及,几个用红色字体标出的、不同院系的女生名字和联系方式,旁边备注着“近期频繁联系”。
王俊看着那些红色名字,冷笑了一下。
“渣男……”
他删除了查询记录,关掉了那个奇怪的“指令接口”,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整理书桌。
窗外,夕阳西下,给校园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新生们的笑语声远远传来,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王俊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
他的大学生活,似乎不会像他预想的那样平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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