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墨色的天幕上，只有一弯残月孤零零地挂着，洒下清冷如霜的光辉，勉强为这连绵起伏的山峦和其中鳞次栉比的建筑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这里是青云宗的外门区域，与内门的灵气氤氲、殿宇恢宏相比，这里显得格外沉寂和破败。
外门弟子居住的木屋简陋得几乎难以遮风挡雨，木板墙壁上满是岁月和风雨侵蚀留下的裂痕，夜风从缝隙中钻入，带来阵阵寒意。
屋内是通铺，几十个年轻弟子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少年人特有的汗味、草屑泥土的气息，以及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鼾声。
有人磨牙，有人梦呓，交织成一曲属于底层修行者的、疲惫而真实的夜曲。
林羽就躺在这通铺的一个角落里，身下是冰冷而坚硬的床板，身上盖着的薄被几乎无法带来多少暖意。
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冰冷的汗珠，沿着他清瘦却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浸湿了粗糙的枕巾。
他又一次陷入了那个如同附骨之疽般、纠缠了他十几年的梦境。
那不是寻常的、光怪陆离的梦，而更像是一场宏大而绝望的、跨越了无尽时空的烙印。
意识先是沉入一片绝对的虚无。
那不是黑暗，而是“无”本身，是连时间和空间概念都即将瓦解的终极背景。
然后，崩塌开始了。
视野（如果那能被称为视野的话）所及的尽头，无尽的虚空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发出无声却震撼灵魂的哀鸣。
那些原本应该永恒闪耀、维系着宇宙秩序的璀璨星辰，此刻却像节日里被点燃的炮竹，接连不断地、猛烈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和热，然后迅速黯淡、熄灭，化为死寂的余烬。
星河成片地陷入永夜，仿佛有一双无形巨手，正在肆意抹去这画卷上的所有光彩。
在这片走向终焉的宇宙图景中，更令人灵魂战栗的景象出现了。
有庞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躯体在星空间翻滚、哀嚎。
那是神明的躯体，其形态超越了凡人理解的极限，或许是人首蛇身，或许是背负星穹的巨兽，或许根本就是规则的聚合体。
祂们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支撑着某些宇宙的基本法则。
然而此刻，这些至高无上的存在却在痛苦地挣扎，祂们翻滚时带起的能量涟漪，轻易地碾碎了途经的星域。
金色的神血，如同决堤的银河瀑布，从祂们崩裂的伤口中磅礴涌出，洒落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之中。
那神圣的血液甫一离开神体，便迅速失去了光辉和温度，冻结成无数闪烁着微弱金芒的、冰冷的宇宙尘埃，如同为这场葬礼撒下的、悲壮的纸钱。
而这一切毁灭景象的核心，是一柄刀。
一柄古朴、残破、却散发着让万物终结、让法则凋零气息的长刀。
它静静地悬停在宇宙的中心，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前就己存在，又仿佛是在时间尽头显现的最终答案。
刀身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像是经历了无数纪元的征战与沧桑，甚至能看到几处明显的缺口。
但正是这残破，更增添了一种无可抗拒的、终结一切的宿命感。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消亡”的具象化。
林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长刀吸引，最终凝聚在刀柄之上。
那里，烙印着两个他从未见过、结构复杂玄奥到极致的古字。
那文字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文明，每一个笔画都似乎蕴含着天地至理，宇宙生灭的奥秘。
他看不懂，但在意念触及的瞬间，那两个字的含义却如同洪流般，首接、蛮横地冲入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瞬间明悟——“斩神”。
仅仅是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就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也就在这一刻，最后的、也是最强烈的感觉袭来——无边无际的坠落感。
仿佛整个正在崩塌、死去的宇宙的重量，都凝聚在了一起，死死地压在了他那渺小如尘的灵魂之上，要将他从那残存的光明拖拽下去，坠入那连神明都无法逃脱的、永恒的、冰冷的深渊之中。
“嗬！”
林羽猛地从床板上弹坐起来，动作剧烈得差点撞到上铺的木板。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离水许久终于回到岸边的鱼，胸腔剧烈地起伏，心脏在耳边咚咚狂跳，声音大得让他担心会惊醒旁人。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
窗外，月光依旧清冷，透过糊着厚厚油纸的窗户，投下斑驳的光影。
同屋弟子们的鼾声、磨牙声依旧此起彼伏，没有丝毫变化。
空气中弥漫的熟悉气味，身下床板传来的冰冷坚硬的触感，一切都明确无误地告诉他，刚才那毁天灭地、神明泣血的恐怖景象，只是一场梦。
一场重复了十几年，逼真到令人窒息的梦。
他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不仅仅是冷汗，他的贴身衣物也早己被汗水浸透，此刻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跃出胸膛的心脏，但梦境带来的悸动，却如同余震般，久久无法散去。
唯有他自己知道，每次从这可怕的梦境中惊醒，伴随而来的，并不仅仅是恐惧和疲惫。
他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身体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梦境唤醒了，正在蠢蠢欲动。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一头被无数沉重锁链封印在灵魂深渊里的凶兽，在每一次梦境过后，都会猛烈地撞击、撕扯着那无形的枷锁，试图挣脱出来。
那“东西”带着一种古老、蛮荒、甚至夹杂着一丝与那“斩神”之刀同源的、令人心悸的终结气息。
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让他无奈且绝望的现象——他周身那本就微薄得可怜的灵气，开始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
就像是一个布满了裂纹的破旧瓦罐，无论注入多少清水，都会迅速流失殆尽。
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若是眼力极佳者，或许能隐约看到林羽身体周围，有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光微粒，正如同萤火虫般，悄然脱离他的身体，消散在周围的空气里。
这种感觉无比清晰，绝非错觉。
这让他那在入门检测时就被判定为“负值”、堪称万中无一的“漏灵之体”，显得更加名副其实。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周围的鼾声依旧，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神魂层面的风暴，更无人知晓他体内正在发生的、诡异而绝望的变化。
他只是一个资质低劣、前途黯淡的外门弟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繁重的杂役和基础的修炼，仿佛一眼就能望到生命的尽头。
然而，那纠缠不休的梦境，那体内蠢蠢欲动的“凶兽”，还有那柄贯穿宇宙、烙印着“斩神”二字的残破长刀……这一切，真的仅仅是一场梦吗？
林羽抬起头，望向窗外那弯冰冷的残月，深邃的眼眸中，除了残留的惊悸与疲惫，更深处，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如同星火般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疑虑与……不甘。
长夜漫漫，少年的喘息渐渐平复，但内心的波澜，却才刚刚开始荡漾。
那冰冷的床板，这简陋的木屋，似乎再也无法禁锢他那被无尽梦境和体内异动所搅乱的命运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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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这些至高无上的存在却在痛苦地挣扎，祂们翻滚时带起的能量涟漪，轻易地碾碎了途经的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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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文字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文明，每一个笔画都似乎蕴含着天地至理，宇宙生灭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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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就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也就在这一刻，最后的、也是最强烈的感觉袭来——无边无际的坠落感。
仿佛整个正在崩塌、死去的宇宙的重量，都凝聚在了一起，死死地压在了他那渺小如尘的灵魂之上，要将他从那残存的光明拖拽下去，坠入那连神明都无法逃脱的、永恒的、冰冷的深渊之中。
“嗬！”
林羽猛地从床板上弹坐起来，动作剧烈得差点撞到上铺的木板。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离水许久终于回到岸边的鱼，胸腔剧烈地起伏，心脏在耳边咚咚狂跳，声音大得让他担心会惊醒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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