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来得凶，柴房旁的耳房本就堆满了旧木料，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屋顶便塌了半边。
侍卫们提着水桶往火里泼，热气裹着焦糊味飘进宴会厅，连廊下的红灯笼都被熏得变了色。
沈令婉趴在门槛上哭得失声，手指抠着青砖缝，指甲缝里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她原以为那“表哥”是萧景渊派来的稳妥人，怎会料到竟栽在一场火上？
更遑论还搜出了北狄令牌——那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定是沈令微搞的鬼！
她猛地抬头，看向站在母亲身侧的沈令微。
只见沈令微正垂着眼，用丝帕轻轻擦着指尖，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平静，仿佛眼前的混乱与她毫无干系。
那模样，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怯懦？
“是你！”
沈令婉突然嘶吼出声，挣扎着要扑过去，“沈令微，是你陷害我！
是你放的火，是你藏的令牌！”
柳氏急忙拉住她，又惊又气：“令婉！
你疯了？
胡说什么！”
沈令微这才抬眸，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二妹妹何出此言？
火起之时我一首在席间陪诸位贵客，满座皆是见证。
倒是妹妹，方才那般急切要去后院，莫不是早就知道耳房里有什么？”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在了众人心里。
方才沈令婉不顾一切要冲去救“表哥”的模样，此刻想来确实透着古怪——一个远房表哥，再亲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萧景渊脸色愈发难看。
他原想借这场及笄宴再拉近与将军府的关系，顺便让那“表哥”暗中传递些假消息给北狄，好日后栽赃太子私通外敌。
可如今计划全乱了，不仅“表哥”被困在火里，还扯出了北狄令牌，连他都被缠了进去。
“沈将军，”萧景渊强压下心头的躁怒，上前一步道，“火场凶险，那男子若真与北狄有关，烧死了倒干净。
只是这令牌与信件来历不明，贸然定罪恐生事端。
不如先将沈二小姐带去偏院看管，待查明真相再做处置？”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想先把沈令婉摘出去，免得她再乱说话，牵扯出更多不该说的。
沈将军脸色铁青，握着信件的手青筋暴起。
他何尝看不出其中蹊跷？
只是沈令婉毕竟是他养在身边的女儿，而萧景渊又是皇子，此事若是闹大，将军府怕是要被卷入夺嫡旋涡。
就在他犹豫之际，沈令微忽然开口：“父亲，女儿倒有个主意。”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沈令微走到沈将军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稳：“那男子既是二妹妹的表哥，想来二妹妹定知他的底细。
不如让二妹妹亲笔写一封书信，详述这位表哥的来历、此行目的，以及他与靖王府的往来。
若是清白，这封信便是最好的证明；若是不清白，也能让大家看明白真相，免得牵连旁人。”
这话正中要害。
若沈令婉敢写，便要把所有关系都摆到明面上，萧景渊再想撇清就难了；若她不敢写，那便是心虚，坐实了有问题。
萧景渊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又不能反驳——沈令微这话合情合理，他若反对，反倒显得有鬼。
沈令婉瘫在地上，浑身发抖。
她哪里敢写？
那“表哥”本就是萧景渊安排的人，她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来历目的了。
“我……我写不出来……”沈令婉声音发颤，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我只知道他是母亲远房亲戚，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沈令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疑惑，“可方才老嬷嬷说，二妹妹这几日频频去柴房见他，还说了不少话。
怎么会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
莫不是……二妹妹与他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京中贵族最看重名声，沈令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频频与外男私会，本就不合礼教，如今再加上“通敌”的嫌疑，议论声自然越来越大。
沈将军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对着侍卫冷声道：“把沈令婉带去柴房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见她！”
侍卫上前，架起瘫软的沈令婉。
沈令婉哭喊着挣扎，目光怨毒地盯着沈令微：“沈令微！
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令微看着她被拖走的背影，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前世她临死前，也是这样的怨毒，可最终还不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一世，该换沈令婉尝尝这种滋味了。
火势渐渐小了，侍卫们从废墟里拖出一个烧焦的尸体，面目全非，早己辨认不出模样。
老嬷嬷上前看了一眼，颤声道：“是……是那位公子……”沈将军看着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件和令牌，深吸一口气，对着众人抱拳道：“今日之事，让诸位见笑了。
沈某定会彻查到底，给大家一个交代。
宴席暂且散了，改日沈某再设宴赔罪。”
宾客们纷纷起身告辞，临走时看向萧景渊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
萧景渊强撑着面子，与沈将军客套了几句，便带着随从匆匆离开了将军府。
宴会厅里很快便空了下来，只剩下沈将军、柳氏和沈令微三人。
柳氏看着沈令微，眼神复杂：“阿微，今日之事……你早就知道？”
沈令微垂下眼睑，轻声道：“女儿只是觉得二妹妹近日行踪古怪，便让晚翠多留意了些。
没想到竟会查出这些事。”
她没有说破自己重生的秘密，也没有说自己是故意设局——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将军看着眼前的女儿，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往日里，沈令微虽聪慧，却总带着几分娇憨，可今日她的沉着、冷静，甚至是那份不动声色的算计，都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该有的。
“你做得很好。”
沈将军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若不是你，今日将军府怕是要栽个大跟头。
只是……萧景渊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沈令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父亲放心，女儿既然敢做，就不怕他报复。
萧景渊野心勃勃，迟早会露出马脚。
我们只要小心应对，总能找到机会。”
沈将军看着女儿眼中的光芒，心中忽然安定了许多。
或许，他这个女儿，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夜渐渐深了，将军府恢复了平静，可暗地里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沈令微回到汀兰院，晚翠端来一碗莲子羹。
“小姐，您今日可真厉害！”
晚翠脸上满是敬佩，“那沈令婉和萧景渊，怕是要吃个大亏了！”
沈令微舀了一勺莲子羹，慢慢品着，声音轻缓：“这只是个开始。
萧景渊根基深厚，不会这么容易倒下。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找到他更多的把柄，还要……拉拢能拉拢的人。”
“拉拢人？”
晚翠疑惑道，“小姐想拉拢谁？”
沈令微抬眸，看向窗外的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只剩下几颗星星在闪烁。
“七皇子，萧景琰。”
她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前世他被萧景渊陷害，今生，或许我们可以成为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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