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中相遇老城的雨季,总是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洗不掉的潮湿。
青石板路被连绵的阴雨泡得发亮,缝隙里滋生出墨绿的苔藓,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铁锈和某种陈旧纸张混合的、略带霉味的气息。
行人撑着颜色暗淡的雨伞,步履匆匆,像一条条灰暗的鱼,在迷蒙的雨雾中穿梭,无暇他顾。
林越就蹲在旧货市场一个不起眼的屋檐下,试图躲避这仿佛永无止境的雨水。
市场的棚顶漏着水,滴滴答答,在他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略显宽大的旧夹克,颜色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处磨损得起了毛边。
他是三天前在城西那座废弃的桥洞下醒来的,头痛欲裂,像是被重物击打过。
除了身上这套衣服,兜里只有半块用油纸包着、已经干硬得能硌掉牙的面包,
以及这副此刻正被他拿在手里的、蒙尘的塔罗牌盒。牌盒是硬纸板材质,边角有些磕碰磨损,
封面原本烫金的“0”号符号,如今只剩下一点点浅淡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痕迹,
像是被时光无情地抹去了大部分存在。他下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凹陷的痕迹,
仿佛能从中触摸到一丝关于过去的线索。记忆像被雨水浸泡过的纸张,模糊、绵软,
上面的字迹晕染开来,难以辨识。连“林越”这个名字,
也只是他根据牌盒内侧用娟秀字体写下的模糊字迹猜测而来的。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和漂泊感笼罩着他,让他与这个湿漉漉的世界格格不入。“麻烦让让。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发呆,像一颗石子投入沉寂的水面。林越抬起头。
一个女孩抱着一摞几乎要遮住她视线的旧书站在他面前,
雨水的湿气让她额前的碎发贴服在皮肤上,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的眼神却很沉静,
像两潭深秋的湖水。最顶上那本厚重的《塔罗牌象征解析》似乎因为抱得不稳,滑落下来,
“啪”地一声掉在林越脚边的水洼旁,书页自动摊开。林越的视线被摊开的书页吸引。
那上面印着一幅精美的图案——星空背景下,一位赤裸的舞者姿态优雅地旋转着,
周身环绕着一个椭圆形的花环,花环的四角,分别刻着狮子、老鹰、公牛和人的头像。
图下方标注着牌名:世界。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林越伸手去捡。几乎是同时,
那女孩也弯下了腰。两人的指尖几乎同时触碰到冰凉的纸页。一瞬间,
极其细微却清晰的电流感,毫无预兆地窜过两人的指尖,直抵心脏。那感觉转瞬即逝,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林越猛地缩回手,有些诧异地看向女孩。女孩也怔住了,
她迅速捡起书,抱回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在那“世界”牌的页面上停顿了片刻,
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茫然。“谢谢。”她的声音依旧清冷,
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林越注意到她另一个垂在身侧的手,正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仔细看,那是一个银质的挂坠,
造型是一个闭合的、编织精巧的花环,内侧似乎刻着什么模糊的符号,像是“XXII”。
“你也懂这个?”林越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塔罗牌盒,试图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沉默。
他的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试图掩饰不安的跳脱。女孩——苏圆,摇了摇头,动作很轻。
“不懂。”她顿了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
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但总觉得……眼熟。”这句话像一道微光,
瞬间照亮了林越心中那片迷雾笼罩的荒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点傻气却很有感染力的笑容:“我叫林越,树林的林,超越的越。
你呢?”“苏圆。”女孩回答,声音依旧不大,但给出了名字。那天下午,雨势渐小,
最终停歇。他们坐在旧货市场旁边一个支着雨棚的简陋面摊里。
林越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他带着一种混合着自嘲和夸张的语气,
讲述着自己这三天来的“奇遇”——如何靠着帮人搬货、整理摊位换来一顿饱饭,
如何在不同桥洞和废弃房屋之间“迁徙”,
如何试图从周围环境的蛛丝马迹中拼凑自己的过去。他的叙述跳跃而零散,
充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猜测和自诩幽默的点评。苏圆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
小口吃着面前那碗几乎没动多少的阳春面。但她偶尔抬起头,
提出的问题却总能精准地戳中林越叙述中刻意回避或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的困惑点。
比如:“你醒来时,除了牌和面包,周围环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或者:“你说帮人搬货时力气好像特别大,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吗?
”她的问题让林越时而愣住,时而陷入沉思。这个女孩,似乎有种能穿透表象,
直指核心的敏锐。雨彻底停了,西边的天空透出些许昏黄的阳光,穿透云层,
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一层短暂的金边。林越看着苏圆沉静的侧脸,
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涌上心头。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那副伴随他“醒来”的塔罗牌塞进了苏圆手里。“这个,你拿着吧。
”他语气轻松,仿佛送出的不是什么可能关乎身世的重要物件,而只是一件普通的小玩意儿,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感觉……它好像跟你更有缘。
”牌盒的硬角碰到苏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银质挂坠,
发出“叮”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震颤,
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短暂地回荡了一下。苏圆低头看着手中的牌盒,没有推辞,
只是轻轻握紧了它。那冰凉的触感,似乎与她手心的挂坠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共鸣。
第二章 裂痕初现接下来的几天,林越依旧靠着打零工维持生计,但不知怎的,
他总是会“恰好”路过苏圆提到过的那家旧书店,或者“偶然”在她常去的那条老街遇见她。
苏圆似乎也没有固定的居所,但她有一种奇特的规律性,每天总会出现在那个旧货市场附近,
仿佛在履行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无形的使命。怪事是从一周后开始悄然发生的。起初,
苏圆并没有太在意。邻居王奶奶失手打碎了老伴留下的唯一遗物——一个青花瓷瓶,
老人捧着碎片老泪纵横。苏圆上前帮忙收拾,
当她纤细的手指触碰到那些冰冷的、锋利的碎片时,
一种奇异的、温热的感觉从指尖流淌而出。下一秒,在她和林越惊愕的目光中,
那些碎片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自动飞起、拼接、融合,眨眼间,瓷瓶恢复如初,
甚至连一道裂纹都找不到。王奶奶目瞪口呆,连声道谢,直呼遇到了神仙。
苏圆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这绝非巧合。类似的事情接踵而至。
路边一盏失灵多年、连电工都摇头的路灯,在她经过时突然闪烁了几下,
随即稳定地散发出昏黄的光晕。一只翅膀折断、奄奄一息的麻雀,在她掌心停留片刻后,
竟扑棱着翅膀重新飞了起来。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发现,只要林越在她身边,
这种难以解释的“修复”力量就会变得格外强烈和稳定。仿佛他的存在,是一个放大器,
或者一个稳定的能量源。有一次,林越在帮人搬运废弃金属时,
不小心被一块生锈的铁片划伤了手臂,伤口颇深,鲜血立刻涌了出来。苏圆下意识地冲过去,
指尖刚触碰到那温热的血液和翻卷的皮肉,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暖流从她体内奔涌而出。林越只感到伤口处一阵麻痒,
定睛看去,血已经止住,皮肤光洁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只有地上那点鲜红和残留在铁片上的血渍证明着刚才的受伤并非幻觉。“哇哦!
”林越甩了甩手臂,满脸惊奇,眼睛瞪得溜圆,“苏圆,
你简直是行走的、人形自走万能修复仪啊!
”他笑嘻嘻地把刚买来的、红艳艳的糖葫芦递过去,试图用玩笑掩饰内心的震动,
“以后我要是闯了祸,是不是都有你兜底了?”苏圆没有接那串糖葫芦。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那种奇异的温热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她看着林越看似没心没肺的笑容,心底的疑虑却越来越深。最近,她开始反复做同一个梦。
梦中,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中央那位环绕花环的舞者和《塔罗牌象征解析》上的“世界”牌一模一样不再优雅从容,
而是被浓稠如墨的黑色雾气紧紧缠绕,痛苦地挣扎着。她手中的花环骤然碎裂,
化作四块闪烁着不同光泽的碎片,如同流星般坠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一个空旷而焦急的声音,仿佛来自宇宙深处,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平衡已破,
世界待补……”每次从这个梦中惊醒,她都能感到口袋里的银质挂坠隐隐发烫,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传来一阵阵钝痛。而与此同时,这座他们栖身的城市,
也开始出现种种不寻常的、被称为“地质灾害”的诡异现象。
先是中心公园那片精心养护的草坪,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
形成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巨坑;接着是老城区那些颇有年头的墙壁,
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内部并非砖石结构,
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吞噬光线的黑色雾气。官方新闻里,
专家们言之凿凿地将其归咎于地下水位变化或建筑结构老化。但苏圆知道,那不是真相。
每当她靠近那些出现黑雾的区域,心脏的抽痛就会加剧,口袋里的挂坠也会变得滚烫,
仿佛在发出强烈的警告。林越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他发现自己对那些令常人望而生畏、甚至感到生理不适的黑雾,有着一种奇特的“免疫力”。
他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过那些普通人一旦靠近就会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的雾气区域。有一次,
他甚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徒手抓起了一小团试图缠绕上路灯的黑雾,
那雾气在他指尖如同受惊的蛇般扭动,然后迅速消散,
只留下一小撮冰冷的、如同灰烬般的残留物。“这玩意儿……好像有点怕我?
”他捏着那点灰烬,喃喃自语。然而,危险性是真实存在的。一次,
他误入了一处刚刚发生塌陷的厂区,浓稠的黑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
瞬间将他包围。窒息感压迫着他的胸腔,黑暗吞噬着他的视线,
就在他以为要被这诡异的雾气彻底吞噬时,苏圆的身影出现在了雾气边缘。
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向他跑来,
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那光芒所到之处,
浓稠的黑雾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发出“嗤嗤”的轻响,迅速消融退散。
惊魂未定的林越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看着站在微光中、脸色苍白的苏圆,
一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苏圆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林越沾满黑色灰烬的手上,又抬头看向他身后那片仍在蠕动却不敢靠近的黑雾,
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那你呢?你又能穿过它们,让它们消散……你又是什么人?
”林越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极其模糊、如同破碎镜片般的画面——陡峭的悬崖边缘,
体雪白、朝着虚空吠叫的大狗;一个挑着破烂包袱、踽踽独行的身影……这些画面一闪而逝,
抓不住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我不知道。”他抬起头,
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混合着自嘲和无所畏惧的笑容,只是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认真,
“但我知道,跟着你,总能找到答案。就像……就像命运指引一样。”当晚,
回到临时落脚的一处废弃阁楼,苏圆在昏黄的灯光下,
第一次郑重地打开了林越送给她的那副塔罗牌。牌质普通,图案印刷也算不上精美,
但当她抽出那张代表着终结与圆满的“世界”牌时,心脏猛地一跳——牌面上,
那个椭圆形的花环,靠近右下角公牛符号的位置,竟然真的缺失了一小块,
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噬掉了!她颤抖着手,又找出了“愚者”牌。牌面上,
那个背着行囊、昂首阔步走向悬崖边的少年,
脚下正踩着一缕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扭曲蠕动的黑雾。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这一切,绝非巧合。这些牌,这座城市发生的异变,她和林越身上诡异的能力,
以及那些纠缠不休的梦境……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深刻而致命的联系。
第三章 记忆归位平静即使是表面上的的日子被彻底打破,是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市中心那座拥有百年历史、作为城市地标的钟楼,毫无预兆地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坍塌。
那不是寻常的建筑倒塌。巨大的钟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捏碎,
砖石瓦砾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但更可怕的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石油般粘稠的黑色雾气,从废墟的中心喷涌而出,直冲云霄。
黑雾迅速蔓延,如同死亡的潮汐。它所到之处,
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如同被加速了千百年时光,
瞬间斑驳、腐朽、化为齑粉;街道两旁的树木和绿化带的草木,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枯萎、焦黑,最终化为飞灰。
惊恐的尖叫声、哭喊声、建筑物的二次坍塌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末日降临。
十几名来不及逃离的市民被翻涌的黑雾困住,
他们的皮肤接触雾气的部分迅速变得灰败、失去生机,发出痛苦的哀嚎。
苏圆和林越几乎是同时感应到了那股异常强大、充满毁灭气息的波动,
不约而同地朝着钟楼方向狂奔而去。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你去救人!我来挡着!”林越朝着苏圆大吼一声,语气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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