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觉得今晚的博物馆有点不对劲。
寂静的展厅里，总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
他以为是自己加班太久，出现了幻听。
直到一声清晰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这位……郎君，今夕是何年？”
许昭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一尊冰冷的战国铜镜。
“谁？”
许昭握紧了手里的记录本，厉声喝问。
空旷的青铜器展厅里，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在回荡。
冷气开得有些足，白色的雾气从他嘴里呼出，像一条游弋的虚弱小蛇。
他是一名文物修复师，今晚轮到他值夜班，顺便检查修复区藏品的保存状态。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除了刚才那声细若蚊蚋的女声。
绝对不是幻觉。
那声音带着一丝古老的韵味，咬字清晰，就在他耳后。
许昭咽了口唾沫，心脏擂鼓般狂跳。
这栋博物馆有些年头了，以前是某个王爷的府邸，民间传闻不少。
难道是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谁在说话？”
这一次，他听得更清楚了。
“郎君……为何不答？”
声音的来源……
许昭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工作台上。
那里，正静静地躺着一面铜镜。
战国素纹镜。
镜面斑驳，布满了铜绿，只有中心一小块区域，被他细心打磨得光可鉴人。
声音，就是从这面镜子里传出来的。
许！昭！头！皮！发！麻！
一个镜子在说话？
这是什么惊悚故事的开场？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想跑，却一步也挪不动。
大脑一片空白。
是自己加班加到精神错乱了吗？
“郎君……你的衣着，好生奇怪。”
镜子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好奇。
许昭：“……”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工作服和蓝色牛仔裤。
奇怪吗？
不，奇怪的是你一个镜子会说话啊！
许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唯物主义者。
这世上没有鬼。
所以，眼前的一切一定有科学的解释。
比如……有人在搞恶作剧？在镜子后面藏了微型音响？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颤抖着将铜镜翻了过来。
背面，是粗糙的、未经打磨的青铜。
没有任何夹层，没有任何可以安装设备的地方。
许昭的心，沉到了谷底。
“郎君，你为何……将我翻了过去？我看不见你了。”
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
许昭手一抖，差点把镜子摔在地上。
他飞快地将镜子翻回来，镜面朝上。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看着那面古老的铜镜，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是……是你在说话？”
“然也。”
镜子的回答干脆利落。
许昭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然后被碾碎，再用胶水胡乱粘起来。
他活了二十六年，头一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文物活了？
还他妈是个话痨？
“你……你是谁？”
许昭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
镜子里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他们都唤我素纹。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只记得铸造我的主人，姓嬴。”
姓嬴！
战国时期那个嬴？！
许昭的专业知识在脑子里疯狂刷屏。
这面镜子，真的是个活了两千多年的老古董！
“那……你为什么会说话？”
“我一直都会呀。”
素纹镜的语气理所当然。
“只是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忘了时间。直到今天，你的手……很温暖，将我唤醒了。”
我的手？
许昭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他为了清理一处顽固的铜锈，徒手打磨了很久。
难道是自己的体温……或者别的什么，触发了某种未知的开关？
这不科学！
这比在火星上发现烤冷面还不科学！
“郎君，外面……为何如此安静？”
素纹镜又开口了，打破了许昭的胡思乱想。
“我记得我沉睡前，外面是喧闹的战场，有金戈铁马，有将士的呐喊。”
许昭沉默了。
他该怎么跟一个战国时期的镜子解释，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说你的大秦已经亡了？
说现在是两千多年后，外面没有金戈铁马，只有钢铁洪流？
她能理解吗？
“现在……”
许昭斟酌着词句。
“现在是公元2024年。距离你说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两千二百多年。”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素纹镜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茫然和悲凉。
“两千……二百年？”
“是的。”
“物是人非……故国不在……”
许昭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镜子上传来的悲伤情绪。
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沉睡了两千多年的“灵魂”，醒来发现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亲朋故旧皆为尘土。
这种孤独，足以压垮任何人。
哪怕她只是一面镜子。
就在许昭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的时候。
一个沉闷、威严，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展厅内炸响。
“新来的，闭嘴！”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股蛮横的威压。
许昭浑身一僵，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又一个！
还有一个会说话的！
他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展厅的正中央，那个巨大的玻璃展柜里。
一尊巨大的商代兽面纹方鼎，正静静地矗立着。
鼎身厚重，纹饰狰狞。
一股来自远古的、蛮荒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许昭确定，刚才的声音，就是从它那里发出来的。
而此刻，那尊方鼎的鼎口，正隐隐泛着青色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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